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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一笑:“请妈妈转告沈公子,风儿准时相侯。”
“姑娘!”蕊儿痛然唤道。
杨柳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还不快点替我梳洗更衣。”
言罢,不去理睬鸨母依旧喋喋地说着什么,已拽着蕊儿走进小楼……
对着一面替她绾发一面犹忿忿撅着小嘴的镜中倒影,杨柳风无声地叹息道:“傻丫头,以你我今时今日的处境,沈家的势力日盛,早晚会成为他的砧上之肉,躲得了这一次,也躲不了下一次。”
蕊儿咬牙道:“那个沈照诚,刚开始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后来才知道,家里已经三妻四妾还老在外头眠花宿柳,如今又来觊觎姑娘,真真的是个衣冠禽兽。”
杨柳风讥诮地一笑:“也不过是攀附了妍贵妃吴氏一族罢了。”
蕊儿失神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黯然道:“你说,王爷真的不想管咱们了吗?”
幽淡一笑:“人生总会有许多的无奈,而身为皇族,不得已之处远远多于旁人,有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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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从输到赢,成长,是在无数的失败、总结、再失败、再总结中悄然而至的。
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气馁,失败更反而容易使人成长。
屡败屡战是大勇,但愚勇非勇。
第十六章 夜凄凄(上)
承露台。
任凭玉雯如何娇言俏语,沈照诚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
终于,一个素淡的倩影抱着琴囊绰约而来。
“想不到以前见风儿姑娘难,现在见风儿姑娘也这么难。”沈照诚推开怀里的佳人声音阴冷地道。
“风儿失礼,还请沈公子雅量海涵。”杨柳风抱琴一礼。
沈照诚缓缓踱至她身前,伸出一只手来慢慢将她扶起,眸光灼灼地欺入温淡的春水:“以前风儿姑娘忙着侍候宁王,无暇分身,现今却不知何人如此有幸,能牵绊清风若许?”
不着声色地转身避开他的目光,将手中的琴囊小心地在一旁宽大的围栏上放好,转眸笑道:“不知沈公子爱听什么曲子。”
沈照诚挥了挥手,玉雯已知趣地躬身退下。
“难道鸨母没有对你说清楚?照诚今日不是来听琴的,而是来与风儿姑娘把酒言欢的。”语声深幽中,已将一盅酒端至她面前。
杨柳风欠身垂首道:“风儿不胜酒力,还请沈公子见谅。”
“可照诚倒是听闻风儿姑娘常常陪着宁王对酌到深夜。”眸色沉沉再度欺身而至:“怎么?是照诚的这杯酒不能合风儿之意,还是宁王的那杯酒太倾姑娘之心?”
被他迫在围栏之侧避无可避,盈盈酒盏已近在眼前,杨柳风只得垂眸低声道:“沈公子言重了。”抬腕欲接过酒杯。
沈照诚悠悠一笑,并不理会她伸过的双手,已径直将酒盏送至她唇畔,眸光却如刀般深深逼入她眼底。
无奈之下,只得羽睫轻掩,就着他手中饮尽杯酒。
唇畔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另一只手已轻轻拢上孱弱的肩头:“照诚的这杯酒比起宁王来如何。”顺势凑近,炽热的呼吸直迫玉颈。
杨柳风却于这暧昧的进逼中轻盈转身,如风般灵巧地脱离了他的钳制,顺手接过他掌中的酒盏,行至桌前执壶斟酒,浅笑着道:“沈公子抬爱风儿无以为报,今日就借花献佛相敬一杯。”
一瞬间的愣怔,沈照诚眸中已闪过炽灼的欲火。
深深一笑趋至她侧畔,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知此处何名。”
杨柳风缓声道:“承露台。”
低笑一声再度逼近道:“风儿姑娘文思敏锐,照诚倒要请教这‘承露’二字意作何解?”
垂眸片刻方才低声道:“承泽雨露。”
又一步的趋近已是呼吸可闻,毫不掩饰欲念的双眸牢牢攫取温静无波的春水,嗓音略带粗嘎地道:“风儿可知照诚因何要选在此地相会?”
悄然退后半步,垂睫道:“沈公子高意,风儿岂敢妄度。”
伸臂环上纤腰不容她再避,深浓地笑道:“照诚是想提醒风儿,如今到了该当雨露均沾的时候,姑娘你岂可再厚此薄彼。”
滚烫的怀涌动着浓稠的欲望,推拒不得,只好略略偏首道:“风儿不过是区区一名官妓,何劳公子如此费心。”
沈照诚渐渐收拢手臂缩短与温润娇躯之间的距离,夏裳轻薄,紧紧的熨贴能够清楚地令她感觉到他蠢蠢的欲火:“风儿何须自哀,宁王虽贪新厌旧,寡情薄意,照诚却是情深意长,时刻不曾相忘。”
语声越发低沉,火热的气息已慢慢逼近。
杨柳风转眸微笑道:“宁王浪子回头,自大婚以来再不涉足花街柳巷,爱惜娇妻珍重家声,公子又何当不欣然效仿?”
沈照诚哂然一笑道:“效仿?”忽然别有深意地道:“风儿说得极是,照诚这不就是在效法宁王一亲芳泽么?”双唇已缓缓凑近朱唇。
杨柳风清冷地别过头道:“风儿听说沈夫人温柔贤惠风韵清雅。”
沈照诚微一怔,随即抬手攫取玲珑的下颌,强迫她转首直视,眸中略带痴迷地道:“怎及风儿才情幽趣善解人意?”
深重的呼吸已微促,双唇带着炽热胁迫而下……正在将及未及之时,却忽然被一只酒盏挡住去路。
杨柳风双手奉盏,笑容不瘟不火,神情不卑不亢,淡淡地道:“公子谬赞,风儿不敢愧受,但以薄酒相谢。”
沈照诚轻哼一声仍欲越过酒杯强欺檀唇,却在僵持推拒之间酒盅一晃洒湿了前襟。
“你!”他不禁气急。
只这一瞬间的分神,杨柳风已轻盈地滑脱他的禁锢,执杯深礼道:“风儿唐突,竟忘了满则易亏的道理,还请沈公子酌情宽宥。”
恭谨有致一语双关,既是警告又带威胁。
沈照诚盯着她深屈的姿影半晌,方才语声阴寒地道:“果然不愧是宁王调教出来的人,能得他三年眷宠绝非侥幸。”沉沉地踱步到她身前,俯身微带狠意地道:“不过你要明白,宁王如今自身难保,又岂会浪费心神去回顾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风儿多谢公子提点。”杨柳风的语声依旧宁静无澜不带分毫情绪。
冷冷一笑,沈照诚扼起她的下颌,眸光肆虐地透入她的眼底:“你现在想不明白,我可以给你时间,不过本公子怜花惜玉的耐心不会太长,你最好善加把握。”
一把握住她犹持着酒杯的柔荑缓缓移到唇畔,目光烁烁地盯着她的双眸,慢慢饮尽杯中残酒,摔开她的纤手转身而去。
被他大力地一甩,杨柳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玲珑的酒盏却终于把持不住飞落在地,当啷一声砸得粉碎。
疲惫地倚坐到围栏旁的石凳上,双眸幽暗令人看不清任何情绪。
须臾,蕊儿已飞步而来,见她倦然独坐,忙疾行上前抓着她的手上下检视:“姑娘,你……你没事吧。”
杨柳风抬眸微怠地一笑:“他走了?”
蕊儿点头道:“我看他怒气冲冲地向花厅去了。”
颔首撑起略略虚散的身子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收了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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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二更,刘羽却展转难寐。
终于干脆披衣而起。
离三更练功的时辰还早,心头烦窒不由信步向镜澜湖踱去……
残月凄凄,残荷寂寂。
九曲桥上孤坐一袭薄影。
夜凉如水,风过荷间轻寒袭来,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双肩。
只这个细微的动作,已有一件夏衫轻柔地为她披上肩头。
诧然回首,目触夜色下眸中泛着浅浅忧伤的少年,杨柳风轻声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刘羽静静地看着温淡如风的笑靥——只在一瞬间,那样的萧瑟凄郁就被柔婉和缓地消弭于无形:你岂非也没有睡么?
但他只是笑了笑,不远不近地在她身侧的桥栏上坐下,谨守分寸:“心里闷得难过,出来走走。”——却没想到看见如此令人神伤的一幕,说不出理由,没有凝噎流泪,他却能感应这无声无形的痛楚。
蕊儿说得一点没错:“她虽然看起来柔顺谦卑,其实心里却是倔强骄傲,从来只有她为别人排忧解愁的,自己的伤心难过永远只埋在她自己心里,人前人后都不愿露出半分……”
就连这样的静夜独处,她都不肯有丝毫的泪痕在自己脸上,越是这般的柔婉倔强,却每每越是牵动他的心痛惜不已。
思虑愈深,心头不觉竟已恼恨起那遥遥安乐于红香锦帐中的人: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肆意地占有她,却又不肯好好珍惜?难道那花烛暖衾中的莺声错落真的就掩得过这冷月清荷边的幽寂隐忍么?
“在想什么?”杨柳风终于轻轻地打破沉默。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声地勾起一个恬然的微笑:“夏夜贪凉,走到这里痴看一池月色,就这么坐下了。”
刘羽无言颔首——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呢?”
他仰头凝望一弯玉钩:不打算隐瞒,对于她,已经有着莫名的信任,难过悲苦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双清淡温暖的眸,和柔缓安稳的语声。
“今天是我娘一周年的忌日。”余音已是沙哑。
一年前,在同样凄寂的月色中送走了母后,从此,孤凉的太子府里就少了她殷殷的探望和切切的叮咛,却多了一块了无生气的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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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不逆势,不屈从,温婉中有坚决也有智慧。
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在强权面前说不,是因为不能总是指望有英雄来救。
爱他,就做一个能让他放心的女人。
第十六章 夜凄凄(下)
静默了良久,杨柳风的声音如梦呓般幽幽响起:“小时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兰嬷嬷死的时候那么安详那么从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后来,才渐渐明白,每个人迟早都要死,而我们就是在不断地面对身边至亲的故去中一次次认识死亡,最后,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刘羽静静地听着——不过是尚未及桃李年华的女子,却竟然已对生死看得如此透彻。
杨柳风忽然自嘲地一笑:“我只顾着自己说,都忘了你根本不知道兰嬷嬷是谁。”
回眸看着月光下姣好的侧脸,轻轻地道:“兰嬷嬷是谁。”
水眸滢滢,似已游离到遥遥时光长河的另一头:“兰嬷嬷是我外婆的丫鬟,她侍候了外婆、又侍候我娘,后来,还侍候过我。在我九岁的那年,她死了,是活活饿死的。”——风儿,别哭,如果上天要你流泪,你就勇敢地笑给他看——这是兰嬷嬷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这个九岁的女孩就再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流过眼泪。
那眸中隐忍着的浅淡到无的深痛狠狠揪动了他的心。
忽然觉得夜好冷,冷到无法独自承受这样孤独的伤痛。
挣扎良久,他终于还是低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还输给我一个赌局。”
她微笑着回视:“输给你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杨柳风颔首道:“我答应了,任何要求。”
“现在,可以吗?”
她轻轻地道:“任何时候都可以。”
刘羽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迟疑地道:“我……我想抱抱你。”
有一丝意外地望着他微窘却又期待的眸子:没有半缕情*欲,有的只是深重的伤痛与无助。
寂静。
时间仿佛停滞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过了许久,还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