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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带她去维也纳?”王天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是。”
王天风取出一支烟来,点上,吸了一口,问:“你怎么不带她去凯旋门呢?”
“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是维也纳森林最具有魅力的时候,空气芬芳,天气也很好。而且,不瞒你说,我大哥在欣特布吕尔的农村有一间私人别墅,我中学时代的寒暑假基本上都在那里度过。从经济的角度上考虑,去维也纳比去巴黎划算。”
王天风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厉声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军校!不是灯红酒绿的百乐门,也不是自由世界的跑马场!维也纳?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明台的脸色也变了,他问:“我是囚犯吗?”
“你是军人!”
“我有自由吗?”
“有。”王天风很简洁地回答,“你有,有节制的自由。军队有军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明台说。
“规矩就是规矩。”王天风眼光凌厉,对着明台说,“没得商量。”
明台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那我请问老师,我的少校军衔是谁定的?”
“这是党国给你的荣誉。”
“那为什么不是少将?”
这句话几乎把王天风给呛死,他自己拼了十几年,出生入死才得了一个少将军衔。他愠怒地瞪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公子哥,说:“你寸功未立。”
“那我为什么不跟普通学员一样,从士兵做起?”
“因为你救了局座,身有微功。”
“那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明台说,“我的军衔尚可出规破格,带一个女孩子去一趟维也纳,有那么难吗?老师,你不肯帮忙也就算了,用不着拿‘军规’做幌子。”
王天风实在被他给气坏了。他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毫无意义地浪费精神,他指着门说:“给我滚!马上!否则,我送你去军法处。”
明台倔犟地一个立正,转身出门。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王天风觉得自己要被明台给气疯了。
“维也纳?”他想想都觉得好笑,怎么想得出来?看起来,戴局长真的说对了,明台的政治倾向的确是一张白纸,单纯、幼稚、充满幻想。
请假风波,由于明台和王天风同时保持了缄默,所以无风无浪地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王天风敏锐地感觉到,这只是明台闹事的小插曲,他已经开始厌倦军校的一切了。大风波即将来临。
一天下午,行动科目的学员们环立在草坪上,接受王天风的训话兼授课。“记忆失误、意见不符、角度偏差,都会导致你们的失败。”王天风说。
明台站在于曼丽旁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圆口状香水,手悄悄伸到背后递给于曼丽,低声说:“法国货。”
于曼丽的手指尖戳到明台的手背,指尖滑翔般落入明台的手掌心,明台的手轻巧一推,香水瓶儿落在于曼丽手掌心。明台的眼睛虽然平视前方,余光却扫在曼丽的眉宇间,他看见于曼丽对自己横波一笑。
明台很开心,他甚至觉得于曼丽下颔上那条微细的疤痕也妩媚起来。
明台和于曼丽的小动作一一无误地落入王天风的眼帘里。在王天风看来,无意义的撩拨比有心的勾引更加具有诱惑力,一点点纯真的并无方向度的空间关系就在这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中相蹭相间。这既是一个危险信号,同时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生死搭档,必须要有用眼神交流的默契和感应。所谓一气相通,息息相关。
“‘情’字是不朽的,所以,它不会绝种。但是,它是人性中的一根软肋。特别是我们这一行,有了情,不会成事。”王天风的眼光锁定在明台身上,明台很镇定。
王天风走到于曼丽跟前,说:“有些人看上去很纯洁,其实,不是他征服了纯洁,而是纯洁在他面前屈服了。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重点,外在条件重于内心的保护色。”
于曼丽脸色苍白,握在手掌心的那瓶小香水,瞬间落地。
第二章 生死搭档
哐啷一声,香水四溢,清馨的香味顺着学员们的鞋底向上攀升,于曼丽眩晕地晃了晃身子,明台不得已伸手揽住她的腰,好让她站稳,于曼丽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
王天风已经站在了于曼丽的跟前,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明台的手不得已又松开。
王天风说:“外在条件重于内心的保护色,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无可争议的是外在条件是一名优秀特工所具备的有效武器之一。那就是用你们的外在条件去伪装自己。内心强大,外在兼具迷惑性,才能让你们在关键时刻突破重围。”
于曼丽略微舒了一口气。
王天风敏锐的眼光终于掠过了于曼丽,他向前走去,说:“伪装,顾名思义,就是潜藏和欺骗。无论是猎物还是狩猎者都需要保护好自己,在给对手致命一击的时候,提高自己的生存概率。”
这堂课安安静静地上完了,于曼丽却病倒了。
于曼丽辗转在痛苦中。她辗转在过去与现实世界的精神分裂中。
而这种内心撕裂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郁结,自己滴血,自己疏解,自己释放。
如无处释放,那唯一一条释放之路就是疾病。
身体上的疼痛也是缓解心灵疼痛的一种释放方式。但是,当一名军人在训练场上隐瞒病情,奔跑跨越时,逆向而上的姿态绝对会导致她自上而下的栽倒。
于曼丽以身体彻底垮掉为代价,收纳了内心的痛苦。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差点丧了命,而明台为此付出了全部的“自尊”。
于曼丽能量耗尽,她在训练场上如愿以偿地倒下了,引来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明台从自己训练的位置离开,向攀跃训练场跑过去,几名女学员围过来看,明台俯身抱起她的头,摸了摸她的额,发现她在发烧。
“她病了。”明台向一名当值教官喊。
当值教官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略微看了看,轻描淡写地说:“继续。”
明台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我说继续。”那名教官很不客气地答。
“你有病吧。”明台不客气了,“她生病了,应该送医务室。你居然叫她继续?”
“训练场和战场是没有区别的。如果今天她在战斗,你也会因为她生病了而叫暂停吗?枪林弹雨,能停得下来吗?”
“强词夺理!你身为教官,不知爱惜下属,有什么资格带兵?”
“你居然教训起教官来了。”那名教官简直不可忍受明台的无理争执,“驽马钝剑还指望你去救国扶危?”
“我们不为了救国扶危,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明台显然被他激怒了,“训练课不是虐杀课,你利用职权,不用诉诸武力,一句口令就可以杀人害命。军校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
争吵升级了,最终彼此动起手来。
明台仿佛一头小牛犊闯进一家瓷器店,他在拳击馆里练就的过硬本领派上了用场,让那名教官吃尽了苦头,异常狼狈。于曼丽拖着发烧的身体,拉都拉不住明台,学员打教官,是数年未见之事,大家沸反盈天地闹腾起来。
有趣的是,等于曼丽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开二人时,明台于纠缠散打中居然发现那名教官的军衔是上尉,低了自己一级。
明台对那人说:“我军衔比你高,你看到长官该怎么做?”
那名教官被他打得七荤八素,几乎站立不稳,听到这句话,无疑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明台昂着头,盯着他。那名教官无奈,只得立正、敬礼。
明台冷笑,说:“你心里不服是吧?没关系,你打电话找戴笠啊!”他凭空再吼一嗓子,“戴笠”两个字,吓得那名教官浑身一哆嗦。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被人添油加醋,一夜之间,在军校里炸开了锅。结论只有一个,“空降兵”的确有后台。
只有王天风心里清楚,按照明台的修养和秉性,他是绝不会喊出那一嗓子来威胁人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不想干了,他要离开。他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王天风冷冷一笑。
明台很清楚自己在军校里的“定位”,有官衔的“特殊”学员兵。他看准机会,采取激怒教官的方法,无非就是挑起争端,背后的深意就是,放我走吧,你不放我走,众位教官你们颜面何在?
“其心可诛!”王天风对明台“以下犯上”的“鲁莽”行为下了结论。
他很快找到了明台,亦不如说,明台主动找到了他。就在王天风的办公室里,明台要求给戴局长打电话。
王天风的答案当然是不允许。
“你为什么要出手打人?”王天风质问明台。
“他以强凌弱,欺负女学员。有病不给看病,强迫于曼丽带病训练。我看不过眼。”理由貌似很有正义感。
“我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天风用一种强调的语气说,“慈心和侠气抵挡不住战场上的残酷和惨烈。在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今天生病了,就停止对你的追杀。在执行任务的关键时刻,就算你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你也会去冲锋陷阵。否则,你就不是战士,不配做军人。”
“军人也是人。于曼丽的意志已经够坚强的了。”明台说,“再说,意志再坚强的人,本质上也是一个常人。训练场毕竟不是斗牛场,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分出输赢胜败。”
“我们的路都是这么走过来的。”王天风说,“我不例外,你不例外,女人也不会例外。”他试图有效地控制住局面。“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别打错了算盘。”王天风有意无意地给了明台某种暗示。
“我会送你去军法处。”王天风说,“作为这个战时秘密军校的教导主任,我要给全校教官、学员一个交代。”
“我要给戴局长打电话。”明台坚持。
不到黄河心不死,王天风想。
给他个机会,一方面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另一方面,戴局长的心思的确很难揣摩,明台是留是走,也该看看上面的态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吧。”王天风指着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说,“给你三分钟的时间。”
“用不了三分钟。”明台虎着一张俊脸,抬手拿起电话,摇动手柄说,“接重庆,戴局长办公室。”
电话接通了。
明台运气很不错,戴笠就在办公室里。明台简洁地说明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军校教官不近人情的野蛮作风,他说,这家秘密军校不适合自己,他想换一个环境。题外之意,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戴笠耐心地听完了明台的话,问明台:“王天风在吗?”
“在,就在我身边。”
“叫他听电话。”
“是,大哥。”明台特意喊了这一句,把电话递给王天风,说,“我大哥叫你听电话。”
王天风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说:“局座。”
电话里,戴笠口气很重,而且只有一句话:“你就是这样带兵的?!”随后,话筒啪的一声挂掉。
王天风笔直地站在书桌前,想也不想,反手将话筒砸向明台的面颊。
明台没有防备,被他一击即中,仰面倒下。
三十几秒过去了,躺在地上的明台居然没有反应了。王天风余怒未息。
一名教官听到声响,跑进来,见明台躺着不动,俯身察看,大惊失色地说:“主任,他昏过去了。”
王天风愕然。他把手上的电话筒举起来看看,一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