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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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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用……就算军中难以染指,说不定他能借此人打探李林甫虚实离开资圣寺和韦坚告别的时候,陈宝儿见对方虽说话说得大而漂亮,却没有具体的邀约,也再不提许嫁之事,显然已经转移了兴趣。于是,他又到另外一处道观随便转了一圈,立刻回返了杜宅。在见到王容之后,他详详细细把韦坚今日见面的言行举止复述了一遍,继而便问道:“师娘,接下来要如何做?”
    王容嘴角一翘,笑吟吟地说道:“本以为韦坚未必这么猴急,可既然他已经见过了你,接下来就不用你出面了。你抽空去拜访一下吏部韦侍郎,他和韦坚虽说同姓,却出自郧公房,是一位名士。再有便是如今任太乐令的王摩诘,有他二人的默许,你将受益无穷。”

    第一千零二章 得陇望蜀

    韦陟、王维,皆为名噪长安的名士,也是前辈,陈宝儿依照王容的话分别前去拜谒,在每家全都逗留了半个多时辰。这两人一个和杜士仪同年韦礼为至亲,一个是杜士仪旧友,再加上陈宝儿虽出身寒微,谈吐风度却全都不凡,因而倏忽间就有传言说,韦陟和王维全都对陈宝儿刮目相看。有了这样的名士赞赏,街头巷尾的非议声便小了很多,就连起初慨然许婚后却又不禁后悔的韦坚,也不禁再次动了心。
    不过是一个出嫁没几天就死了丈夫,又在家里挑三拣四不肯再嫁的庶女,嫁过去又何妨?只要能够替太子笼络杜士仪,那再大的代价也值得他正在书房中如此寻思,外间一个人突然兴冲冲跑了进来:“大兄,大兄”
    见来者是弟弟韦冰,韦坚顿时不悦地叱道:“什么事情要这样大呼小叫的?连门都不敲一声便直闯”
    “大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韦冰却根本没在乎兄长那不悦的态度,左右一看便压低了声音道,“阿兄要升官了。”
    韦坚身兼众官,可最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名分好听的御史中丞,而是水陆转运使兼江淮租庸使。可是,升官加爵终究是好消息,他那一丁点不悦也为之烟消云散。既是在弟弟面前,他也不会如同人前那般云淡风轻,当即笑着问道,“之前高力士就曾经透过信,只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次可是刑部尚书”韦冰已是喜形于色,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块,“大兄从长安令任满,外放陕郡太守,到后来勾当江淮租庸使,水陆转运使,这官职眼见得一截一截水涨船高,现在竟已经是一部尚书了,只差一步就能拜相“是刑部尚书?”这一次,韦坚却不由得露出了踌躇之色,片刻又追问道,“可有消息说,我这次升官是陛下的圣意,还是谁的引荐?”
    “是李林甫。”韦冰在人后甚至懒得尊称李林甫一声相国,轻哼一声便得意洋洋地说,“显然他瞧出大兄如今圣眷正隆,所以也打算和咱们韦家攀攀交情……”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韦坚气急败坏地一口呸了过去:“愚蠢,李林甫这是明升暗降之计,只有利欲熏心的人才会瞧不出来如果是户部尚书也就罢了,还能按照宇文融当年的旧例,去统管江淮租庸和水陆转运这一摊子,可刑部尚书能管什么?如果只是侍郎,还有腾挪的机会,可李林甫好狠的手段,直接就给我奏请了一个尚书,这是分明要把我高高供起来怪不得杜君礼不管怎么立功,都一再往外跑,分明就忌惮李林甫这一招”
    这一次,韦冰终于不由得有些慌了,他吞了一口唾沫,这才讷讷说道:“那如何是好?宫中捎信的时候,说是陛下已经令中书门下拟制书……”
    韦坚愤怒地用力一捶大案,心中却知道此事恐怕已经木已成舟。说起来也是这几年他实在太过春风得意,褒奖、升官、进爵,一样都不缺。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大臣,兴许还能够一再往上升迁,可问题在于,他偏偏是太子妃的兄长,正儿八经的贵戚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的殚精竭虑,建功立业,全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相比这些,真正实际的是兵权,能够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兵权想到这里,他便沉声说道:“出去备马。”
    韦冰正六神无主,听到韦坚这么说登时有些迷惑:“大兄这是要去见谁?”
    “二十一娘天天呆在家里伤春悲秋,趁早把她嫁出去,还能换一门强援。”韦坚见韦冰满脸不解,便没好气地说道,“别费神多想了,既然杜君礼的夫人正在忙着为杜君礼那个首徒相看,若能敲定这桩婚事,便能间接把杜君礼绑在咱们韦家这条船上”
    “大兄是说真的?可那陈氏子连寒素都算不上而且,会不会犯忌讳?”
    “横竖二十一娘只不过是庶女,又已经嫁过一次,没什么好计较的。至于犯忌讳,如果是杜家儿郎,那自然犯忌讳,可那个陈季珍寒微得很,我但说我是惜才,谁能说三道四?”韦坚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禁有些犯嘀咕,思来想去便冲着韦冰说道,“这样,你让弟妹出面去走一趟,务必尽快把事定下。”
    韦冰知道韦坚至今和妻子姜氏都不怎么和睦,否则凭姜氏身为杜家姻亲的名分,怎么都比自己的妻子去走这一趟强。可他素来不敢违逆兄长,连忙喏喏连声答应了。他好歹还多个心眼,回到家后便先让人到杜家去打听了一下,心想王容为陈季珍折腾了这么久,万一要是定下,自己再让妻子去就尴尬了。可等到打听的人从杜家回来,说是暂无婚事已定的风声,他突然又想起了就在明日的制科。
    “大兄也是的,即便二十一娘不过是庶女,也不用急在一时,等明日制科之后,宫里有消息再做决定也不迟”
    自作主张的韦冰回到寝堂和妻子一商量,得到了妻子的赞同后,便暂时把此事搁在了一边,更大的精力却放在兄长这形同鸡肋的刑部尚书官职上。然而,哪怕他找尽了宫中的门路,仍然阻止不了那道木已成舟的制书。正如同韦坚预料那样,在官拜刑部尚书的同时,他身兼的水陆转运使和江淮租庸使这些官职也一并被撤销,交给了杨慎矜,以至于他在应付那众多登门贺客的同时,最大的感觉就是胸闷。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另一个弟弟韦兰按照他的要求,已经和骨力裴罗搭上了线。据韦兰说,这位最近风光无限的回纥旧主对于韦家的善意诚惶诚恐,表现得恭敬却又不失冷淡,但这也是意想之中的反应。在韦坚看来,如果这么个蕃臣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那么他还得掂量掂量人到底值不值得笼络,有没有那份能耐。于是,让韦冰去杜家提亲的事,他竟给忘得于于净净。
    也正因为如此,陈宝儿平安无事顺顺当当地考完了这一次的制科,而这一次的制科开考地点,仍然是他曾经登上过的勤政务本楼。当他下楼出宫之后,和前来迎接自己的杜幼麟会合时,面对欲言又止的小师弟,他便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给恩师丢人的。”
    “我才不担心这个。”杜幼麟赶紧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见陈宝儿有些纳闷,他便憨憨地笑道,“我只担心大师兄考得太好,让别人全都没有用武之地。”
    即便是陈宝儿,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使劲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这才笑着说道:“幸亏周围没别人,否则有你这一句话,我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我可不像恩师那般有天赋,没本事夺下制头来。你的那些诗赋策论我都看过,很有底子,难不成打算学恩师,也考个三头及第?”
    “我才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呢。”杜幼麟再次摇了摇头,随即认认真真地说,“阿爷在漠北,阿兄在河东,阿姊就要嫁人了,只有我在长安陪着阿娘。我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没指望建功立业。”
    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愿望,陈宝儿听着却不由觉得心中悸动。他很清楚杜士仪走的是怎样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如果两个儿子再全都优秀得无以复加,那么在外人眼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感受。于是,他心情复杂地按了按杜幼麟的肩膀,低声说道:“恩师既然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便是对你期望极高。今日蛰伏没关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未尝不是成才之道”
    当陈宝儿跟着杜幼麟回到宣阳坊杜宅的时候,就只见大门敞开,却是王容亲自送了一位年约六十许的老妇出来。他隐约记得仿佛见过对方,但因为时日太过久远,一时间有些犹豫,却只听杜幼麟轻声说道:“那是嗣韩王妃。”
    陈宝儿这才意识到那是已故杜思温之女,嗣韩王妃杜氏。尽管和自己谈不上多深的关系,他还是连忙上前拜见,却不想杜氏竟是笑吟吟地和他闲聊了几句,最终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枉你师娘对你赞口不绝,果然好人品,好相貌,前途不可限量。”
    王容见陈宝儿面色茫然,便冲着他笑了笑,亲自把杜氏送上了牛车之后,她转身带着陈宝儿和杜幼麟回了寝堂,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嗣韩王妃教养子女孙辈,极其严格,她的次子太仆寺丞李叔璜,一共出有三女,幼女茕娘素来以至孝名闻宗室。明日蕙娘会在玉真观给你们腾个地方,你见一见再说吧。”
    什么名门世家,达官显贵,对来自蜀中乡野的陈宝儿来说,全都比不上宗室女。而且,又是宗室女中以贤惠著称的千金,那就更难得了嗣韩王妃杜氏甚至同意,婚后让李茕娘随陈宝儿前往漠北,这样的妻子在安抚安北牙帐城的人心上亦是作用非小。
    陈宝儿先是一阵错愕,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最终方才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王容便又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后日你父母他们就会抵达长安,此事需得尽快定下来,以防节外生枝。”

    第一千零三章 左右逢源最难事

    长安虽好,不是故乡。
    对于骨力裴罗来说,发生在回纥的那场椎心刺骨的变故,至今仿佛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当磨延啜一身是血地进了牙帐,沉声回报了胜绩之后,他说出自己前往长安为大唐天子宿卫时,这个长子除了如释重负,更多的是震惊失神。而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突厥覆灭,漠北无主,本来,这对回纥来说,是一个大一统的好机会,可谁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肯孤身犯险,坐镇突厥牙帐旧地,甚至打算在此建城于是葛逻禄因此退缩,改东进而为西进;阿布思因副大都护的头衔心满意足,不思进取;乙李啜拔虽有长子仆固怀恩在安北大都护府为重将,可父子一别多年,早已难说一条心;而我回纥却被人反间计所趁,一场内耗元气大伤。如果没有当年大唐天子的那句话,就连仅有的腾挪余地都没有了”
    骨力裴罗带着最忠于自己的心腹离开回纥之地时,磨延啜率军亲自相送,于最后道别之际一声不响地磕了三个头。那时候,他们父子全都明白,这一别就是永诀,此生恐怕都再难有相见之日如果不是杜士仪把回纥内乱之事悉数上奏,他在长安还会受到更大的礼遇。毕竟,一个在别人看来为内乱所迫出走长安的回纥旧主,和传位给成年的儿子后再奔赴长安宿卫天子的回纥旧主,意义截然不同。好在大唐天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好大喜功,更在乎的是他此次入朝的政治意义,而他也用恭顺和礼敬渐渐打消了大唐君臣的疑虑,很少表现出思乡之情。从此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杜士仪顺风顺水一直在漠北扎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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