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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君主。国家事,本是众人之事,国家要强盛,就非要众人共负起责任不可,而责任与权利是密切联系的。眼下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实为中国致弱之根源。故争民权,行民主,乃今时救国之善图,而欲达此目的,非维新变法不可!”
“卓如这话说得好!”谭嗣同放下酒杯,从容地说,“中国政治之坏,根本一点就是颠倒了君民之间的关系。其实生民之初,并无君,皆为民,后世举一民为君,才有君产生,故君为末,民为本。孔夫子一生黜古学,改今制,废君位,倡民主,变不平等为平等,他著《 春秋 》,主要是为了反对君本位而倡民本位的。孔子死后,其学分为两支。一支由曾子传子思而至孟子。孟子畅言民主之理论以继孔子之志。一支由子夏传田子方而至庄子,庄子痛诋君主否定君权。但后来这两支都失传了,荀况乘机而起,鼓吹法后王尊君位,遂使秦以后历代君主用这种假冒的孔学去行其奸。南海先生的功德,就在于恢复孔学的本来面目。”
“复生兄刚才这番追根寻源最是有道理。”唐才常说,“总之一句话,今日救中国,舍维新变法,则别无出路!”
刘揆一也说:“各位先生都说得很对,中国只有变法才能图存,而且要大变,小变还不起作用。”
“诸位仁兄!”谭嗣同解开皮袍,卷起袖管,霍地站起,朗声说,“中国若不维新变法,外则亡于强虏,内则亡于奸吏,亡国灭种,只在旦夕之间耳。我堂堂炎黄子孙,凛凛七尺男儿,眼见国家处于危亡之际,能袖手旁观吗?能只为妻子儿女苟全一身吗?能不奋发而起,拼却一死救亡图存吗?”
“不能!”七个热血男儿一齐霍然站起。
“卓如,你到京师后,立即襄助南海先生把保国会建起来,只要北京的保国会一成立,我立即变卖浏阳老家的五百亩良田,在湖南成立保国分会,与你们遥相呼应!”
梁启超紧紧握住谭嗣同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复生兄!”
谭嗣同举起酒杯,大声说:“天下者,民众之天下;国家者,民众之国家。诸君,别看我们今天只是时务学堂的一群书生,来日我们都要成为国家的主人。我们对着苍天神明起誓:我们八个人,不论日后抱何种政治观念,也不论是从政,治军,还是为学,一,要为中国的富强而奋斗不息;二,无论是谁,只要他的行为利国利民,其他人都要尽力支持;三,需要的时候,不惜为我们的事业而献身。是真正的男子汉,请干了这一杯!”
说罢,将酒杯举到桌子上空。大家都为谭嗣同的凛然正气所慑服,人人仿佛皆平添了十分勇气,一齐把杯子举起,哐啷一声碰了杯,烈酒灌进了喉咙。
六 王辏г嗣罱狻丁》闱乓共础 �
第二天晚上,杨度和代懿到了赐闲湖,将《 经学通诂 》稿本还给了叶德辉。次日,二人到了市中心八角亭成衣店转了转。王代懿挑了一身满意的衣帽,杨度也给妹妹买了条镶有孔雀毛的红呢披肩。当晚,他们乘小火轮离开了长沙。
这一夜,杨度在小火轮上辗转难寐,他的内心很矛盾。湖南实行新政两年来,长沙市面上出现了兴旺景象,这说明新政是顺潮流得人心的。不过,除开长沙外,湘江上的各大口岸如衡州府、衡山县、湘潭县都没有多大的起色,至于沿途所见到的乡村,则更依然是往昔的凋敝、闭塞、落后,看来新政的推行将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时务学堂很有生气,梁、谭、熊、唐这些人,也的确是一批有才华的爱国志士。听他们的谈话,杨度很容易受感染,与他们相处,杨度觉得心胸很开敞,但放眼四望,士人中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太少了,废八股,倡民权,诋名教,能得到多数人的赞同吗?尤其是昨夜叶德辉那一番激愤的言辞,简直欲拍案而起赤膊上阵,与梁启超、谭嗣同决一生死。叶德辉是名士,学问渊博,声望很高,湘绮师也称赞他校勘古书态度认真。究竟是谁更有道理呢?杨度一时把握不住,他要好好听听先生的意见。
“四少爷回来了!”当杨度和代懿走进明杏斋书房时,周妈满脸堆笑地招呼穿戴一新的代懿,对杨度则只是随便地点了一下头。前两天,老头子很有感触地说起这两年对代懿关心不够,应该马上给他娶亲的事,周妈突然觉得把女儿嫁到王家来的事已有了八成把握。她格外殷勤地对老头子说:“代懿这孩子忠厚本分,他娘没来得及为他订下亲事,我早就跟你说了,要为他订亲了。二十二三岁的男子汉了,还没有一个老婆,他心里能不孤单吗?你要教书做学问,哪有太多的时间照顾他呢?把他交给他的老婆,你就放心了,安安闲闲地多几个孙子叫爷爷吧!”说得老头子对她更添了一分感情。周妈又进一步:“我说老头子呀,代懿体质单薄,从长沙回来后,他跟你一块吃算了,不要再吃大伙房了,大不了我多辛苦一点就是了。”
这时,周妈便拉着代懿到里面房子里,把代懿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番,连声说:“四少爷穿上新衣后更体面了。”又说肩膀上的线缝得不匀称,要代懿脱下,让她扯掉再缝。代懿一向不喜欢周妈,见她异乎寻常的热情,心里反感,看在老父亲的面上,又不好意思一口拒绝,只得把衣服脱下,让她去缝,随手拿起父亲的一本书翻看,长沙之行,且由晳子去禀报吧!
书房里,杨度将这次在长沙所看到的新鲜事,选几件主要的说给王辏г颂M蹶'运左手拿起铜水烟壶,不时抽几口烟,间或也插几句话。杨度极善言辞,把时务学堂的办学方针,以及梁启超、谭嗣同等人的爱国情操叙述得娓娓动听。
“先生,这是叶吏部送给您的二百两润笔费。”杨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日升昌票号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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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这事,我在他的书房里亲眼见过一本崭新的《 玉房秘诀 》。”
“这个缺德的麻子,将来怕不得好死!”王辏г诵β畹馈�
“叶吏部告诉我,他现正在编一部大书,取名叫《 翼教丛编 》,是为了翼护名教、抵制邪说而编辑的。”
“抵制邪说,是不是指梁启超、谭嗣同等人所倡导的维新改革呢?”王辏г朔畔滤毯袂樗坪醣涞帽雀詹抛ㄗ⑿┝恕�
“正是的。我和代懿去见他,他问我们白天到了哪里。听说我们到了时务学堂,就拍案大骂起梁启超来,并要我们再不要去了。”
“他骂梁启超些什么?”
“他骂梁和他的老师康有为一样居心叵测,以所谓维新学说来蛊惑湘人,致使无识之徒翕然从之。还说其实他们的学说不外乎推崇泰西,主张民权,效耶稣纪年,言素王改制,又倡君民平权,攻击三纲五常,其学乃扰乱社会之邪说,其人乃无父无君之乱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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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继续说下去:“叶吏部说,今日学术溃裂已甚。战国之世患在杨墨,孟子辟之;八代以降患在佛老,韩朱辟之。今日之世患在泰西,而无人辟之,并随声附和,以致异说横流,谬论蜂起,使我衣冠世族之礼义廉耻丧失殆尽。还说他一日在湖南,一日必拒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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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弄不清先生这句话是褒还是贬,于是尽快回到《 翼教丛编 》这套书上来:“叶吏部说,他是激于义愤,联络几个同志编了这部《 翼教丛书 》,旨在尊圣教,辟异端,正心术,核名实,辨文体,端士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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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这次到长沙,听梁启超等人所说,心情激奋,听叶吏部之言,也觉得有道理。先生,您老认为维新变法有指望吗?抑或叶吏部捍卫名教的精神应值得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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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晳子,你这趟长沙去得及时。”王辏г酥沼诳诹耍按游壹甘甑奈Ю此担沂蔷圆荒芡饬浩舫木衿饺ǖ墓致鄣模庹且痘辣蛩庠鸬奈薷肝蘧八怠D阆胂肟矗泄耐蛲蛉丝冢好刹鼗囟嘧骞泊Γ裘挥幸桓錾袷ゲ豢汕址傅木魍秤巳硕祭醋鲋魅耍祭垂芄拢瞧癫宦业靡煌旁悖∧腔褂惺裁刺逋常褂惺裁蠢褚牵褂惺裁垂遥繒懽樱还芙窈笫强涤形⒘浩舫故瞧渌瓤盗焊骱Φ目谕铝ㄖ捕阅闼担泄灰鳎敌忻裰鳎愣记虿灰嘈拧O衷谟行┤硕欢退凳裁疵览嵫剑ɡ嘉餮剑⒓剑庑┕椅颐挥腥ス裁挥卸凉堑氖椋腔蛐砜梢允敌泄埠椭疲敌忻裰髦疲杂谖颐侵泄沂茄芯苛艘槐沧拥模徊慷氖罚冶人级恋枚唷N掖又形虺隽艘桓錾羁痰牡览恚蔷褪牵泄磺浚匦胍揽坑⒚鞯木鳎掖笕ḿ性谝桓鲇⒚饔凶魑木醯氖掷铮揖颓渴ⅲ傩盏娜兆泳桶捕ǎ粗抑ǚ稚⒃谥詈睢⒎颉⒌胤酱罄羰种校揖吐遥退ト酰傩找簿突岜コ⒄铰依肷⒅唷!�
杨度心里想:先生这段话太精辟了。是的,周武王强悍,诸侯皆俯首听命,国家安定强盛,到了末期,王室衰微,诸侯各自为政,国则无宁日。汉武帝雄霸,以武力征服四夷,大汉王朝的威名播于绝域。到了东汉末年,各州刺史纷纷自成势力,结果国家四分五裂,百姓苦不堪言。唐太宗英武,贞观之治彪炳史册,而后来的藩镇割据则把国家推向水深火热之中。惨痛的历史教训不能淡忘!看来是要听先生的话,中国只能行君主制,不能行民主制。
“不过,我也不像叶焕彬那样,对梁启超、谭嗣同如此深恶痛绝,势不两立。”王辏г擞肿防矗八淙豢涤形院涡莸幕扒考釉诳鬃拥耐飞希运酵ㄈ场⒄湃溃依床煌猓惨虼硕蝗峡凳俏业脑俅茏印5窍胪ü拢ü浞ɡ词构仪看螅眯囊参幢睾芑怠H煌ǎ迨啦煌疲钤虮洌湓蛲ǎ馐亲怨乓岳创吕吹恼嫜浴D闼吹降某ど呈忻嫔系男送仓っ髁酥挥斜涓锊庞猩U庑┪以缇陀兴ぜV劣诹浩舫档姆习斯桑ㄒ圆呗廴∈康募猓腋由褪丁!�
王辏г怂档秸饫镎酒鹕砝矗谑榉坷秕饬思覆剑鹆硕酝碌幕厥住U馐贝惨汛┥现苈柚匦路旌玫穆砉樱那牡刈叩窖疃鹊纳砼裕ぷ潘隆M蹶'运突然慷慨高谈起来:“历来治国大才都有自己一番真学问真本事,并非简单地模拟圣人,断章取义。其于科举考试则常常长于策论。借古人之旧题,融今天之时事,抒胸中之识见,画治国之策略,其人之才学器识究竟如何,读罢其一篇策论,大抵可见。所以当年欧阳修读了苏东坡的《 刑赏忠厚之至论 》时,说老夫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