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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筠又多次与北汉独立作战,先后攻克辽州(在今山西境内)等地,还俘获了北汉的刺史、将军数百人。李筠因功荣进太尉,成为柴荣之下,后周最高军事指挥官之一。
李筠有“时代性格”,身上有很强的藩镇习气。他居功恃傲,桀骜不驯。在潞州,他擅用征赋,招揽天下亡命之徒,甚至因为私愤将监军投入大牢。监军,等于柴荣耳目,但柴荣,这位五代时期最为强悍、驾驭藩镇最为得法的君主,闻讯之后,咽不下这口气,但也不能把这个李筠怎么着,勉强写了份诏书骂他一顿完事。史称“世宗心不能堪,但诏责而已”。
赵匡胤派出的使者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位前朝大佬。
李筠曾经辉煌。但藩镇就是藩镇,他毕竟不是政治家。从藩镇时代过渡到天下一统时代,他的政治觉悟和智慧,还都停留在藩镇阶段,这样,他连续犯下致命错误,最终导致了他的倾覆。
第一个错误:应对老赵使者失策。
老赵遣来使者,无非怀柔。此际李筠若知天命,就当归顺大宋;若守忠勇,就当为周兴兵。但他既不归顺也不兴兵,徘徊于愤怒、惧怕、忠勇、试探之间,所有举动进退失据,都与果敢和智慧无关,就像当初慕容彦超面对郭威,成为一个贻笑于天下的小丑。
当大宋使者向李筠出示诏书的时候,李筠暴怒,拒绝接受。但他的谋士们却已经懂得:天命所在,不可变更。于是纷纷劝慰老帅,“为陈历数”,为他陈说天变的天道原因。李筠在众人的晓譬中大约也感受到了新朝的气象。他也应该知道今日之老赵,已经不是昔日之老赵。于是不得已,俯伏下拜,接受诏书,但史称“貌犹不恭”。他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大宋代周的事实,可是在按礼节为使者排宴时,一面置酒张乐,一面却大哭起来。众人惊愕中,他令人在壁间挂上了后周太祖郭威的肖像,对着这幅肖像涕泣不已。
我毫不怀疑李筠这个山西大汉对郭威的感恩和忠诚,我甚至能够猜想他内心的种种纠结、惶惑与亡国之痛,我还愿意赞赏他的忠义不二。我知道这类人伦大义出于良知时,有它的正心诚意感人之处。但我知道的是,李筠此刻面临的是政治选择。政治选择需要性情、责任之外的正确性。就政治选择而言,他的前倨后恭,张挂前朝君主肖像并为之痛哭流涕,是——不正确的。忠诚,不是哭泣可以界定的价值,它需要智慧、勇气和一点机缘。这些东西,李筠都没有。李筠面对政治,太淳朴啦!于是,他的痛哭,透露了他的格局,而赵匡胤敏锐地——掌握了他!我相信老赵正是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做出了“征潞州”的决定。
李筠的悲恸与哭泣,鼓动了建隆元年的烽火。时光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逆转。趋势已经明了,他的前途已定,不可变更。
第二个错误:应对后汉刘承钧失策。
老赵的使者走后,李筠恸哭,已经成为一个事件,潞州人人皆知,北汉也人人皆知。此时北汉的国君是刘承钧,他是刘崇之子,高平之战后,刘崇死,刘承钧即位。当他知道李筠恸哭事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邀请李筠加盟北汉,共同对付未来可能的大宋威胁。他给李筠发出了友好的信息,派人送去了一封用蜡丸伪装的秘密函件。
这个事实让李筠再次处于进退失据中。
是否联合北汉反大宋?如果反,有无必胜把握?东京汴梁的禁卫军与潞州边关将士孰为更强?如果不反,如何处理这封密信?……
诸如此类,他在各种利害关系中开始了比较和忖度。
我能够猜想他的犹豫不决,甚至好像看到了他如困兽般在藩府来回踱步的身影。很奇怪,我在读《宋史·周三臣列传》时,总是想起流行于欧洲几百年的一个熟典。这个熟典为中世纪经院哲学家布里丹所创造,史称“布里丹的驴子”。话说布里丹的驴子饥饿与口渴同样强烈,当驴子处于一池清水和一捆青草之间时,由于缺乏自由意志,无法做出选择,它不知道应该先去饮水还是先去吃草,于是在池水和青草之间往复选择不已,最后饥渴而死。李筠先生此际的境遇与这头布里丹的驴子,实在是有的一拼。
无数的政治性选择失误,往往源于人性的弱点。
李筠的弱点在政治词典面前暴露无遗。往日的辉煌以及天时地利人和都救不了他——他失败于他自己,失败于他的性格。
他做出了一个奇异的决定。
他将刘承钧送来的密信又秘密地送给了赵匡胤。
这个动作也像极了慕容彦超:当有反对郭威的人投奔他时,他将投奔者送给了郭威。
我已经无法理解李筠将军的动机,就像当初无法理解慕容彦超的动机,只好猜测:他也许是试图以此来向老赵表示臣服,以此拖延时间,厉兵秣马……
北汉也是一个朝廷,刘承钧无论多么羸弱,待李筠也是君臣关系。所以李筠如果与北汉联盟,即等于背宋投汉。但是他在与刘承钧的谈判中,太少折冲樽俎的智慧。刘承钧屈身来潞州与李筠谈判,李筠居然对着刘承钧大谈他深受周太祖郭威大恩所以不能臣宋的理由。估计他还会在接待刘承钧时再一次张挂郭威的肖像。他忘记了一个重要故实:周太祖郭威正是荡灭后汉的主角!刘承钧听了他这些话很不是滋味,史称刘承钧“默然,遂疑之,命其宣徽使卢赞监筠军”。刘承钧沉默不语,开始对他有了怀疑,命北汉宣徽使卢赞做李筠的监军。
但李筠对卢赞也不服气,后来刘承钧又专门派出平章事卫融来为李筠与卢赞和稀泥。
李筠的这个失策导致了刘承钧对他的疑虑,削弱了与大宋对峙的力量。
老赵接到这个蜡丸之后,尽管心知李筠已蓄异谋,但还是亲自给他写了封信,说了很多安慰李筠的话头,史称“太祖手诏慰抚之”。
李筠有个儿子名守节,此人与乃父比较,多了一点洞察力。他看出李筠必反,也知道李筠不是老赵的对手,于是多次哭着劝谏李筠不要反,但李筠根本不听。不但不听,还派儿子到汴梁去,名义上是谢恩,实际上是打探虚实。
李守节战战兢兢地到了大宋京师,老赵听说他来了,就在崇元殿接见了他。老赵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太子,你这是为何而来啊?”
这话说得李守节魂飞魄散,“太子”?俺爹可不敢做皇上啊!李守节哆哆嗦嗦地一个劲挥泪自陈绝无反意。
老赵看着这个李筠派来的特殊“密探”,决计摊牌。他对李守节说:
“我已经听说你多次劝谏李筠不要反,但那老家伙不听。我现在要是杀了你没啥意思,还不如让你回去传个话。你去传我旨意,说我还没有做天子时,任你李筠自为之;我现在做了天子,你李筠臣周臣汉,难道就独独不能臣我吗?”
《宋史·周三臣列传》记录老赵的说法是:“我未为天子时,任自为之,既为天子,独不能臣我耶?”但《续资治通鉴长编》记录的说法则是:“我未为天子时,任汝自为之,我既为天子,汝独不能小让我耶?”两说各有不同味道,慢慢参酌,可以复原历史现场的有趣。但无论怎样说,都是明摆着已经不信任李筠,与此前收到蜡丸“手诏慰抚之”显然不是一个态度。
我倾向于认为,老赵说这番话是对李筠的逼反!
李守节回去对李筠实话实话,果然导致李筠“谋愈甚,遂起兵”,谋划得就更多,最后终于起兵反叛。
他最后还是站到了北汉一边。他确实反了。
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载一事,说李筠造反之前的一个故实。
李筠反时,潞州有僧人素为善男信女所崇拜,李筠召见他,秘密地对他说:
“吾军,府用不足,欲借师傅大名来凑足粮草。吾为师傅作道场,募集钱粮各三十万,先寄存到我仓库中,等事情办完,我与你中分。”
僧人许诺。于是谋划了一个“道场”。在一个空旷之地,积起柴薪,僧人坐在上面,提前多少天告知州境,某日某时自焚。李筠在积薪之下洞穿一个地道,从地道走下,可以直达藩帅府中。俩人约定:到了那天,大火一起,僧人就进入地道,烟火之中,无人可辨。而后,就可以“走归府中”了。柴薪积好之后,李筠与夫人都到现场查看,并宣布“倾家财尽施之”。
远近四方只知道有自焚,不知道有地道,听说整个异事,纷纷“以钱粮馈之”,“四方辐辏,仓库不能容”。仅仅十天的工夫,六十万已经募集齐全。
到了日子,李筠见僧人已经坐到柴禾上,等待“坐化”,就令人在里面将地道口秘密塞住。僧人不知,大火起时,怎么也打不开地道口,一蓬大火中,无处逃遁,很快被烧死。
于是,六十万钱粮,尽为李筠所取。
他以为这些钱粮足可以支持军需所用,“遂反”。
老赵为何逼反李筠?原来老赵得到了一个绝密情报:加检校太尉、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也要反!
“黑大王”李重进欲反
李重进、李筠都在后周朝立下战功。禅代之后,李重进比李筠还有危机感,因为他是郭威的外甥。他担心老赵不能容他。此外,他还长期与老赵同在禁军,多年感知老赵气场强大,史称“重进与太祖俱事周室,分掌兵柄,常心惮太祖”,他对老赵有点打怵。故大宋禅代之后,越发不安。
像对待李筠一样,老赵登基伊始,派官员给李重进发去了诏书,并将加官晋爵的命令颁发给他。因为李重进镇守扬州,老赵命韩令坤代李重进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但给他加了一个中书令。李重进也试探性地请求“入朝”。赵匡胤推心置腹,觉得此时与他见面似不合时宜,因为如果他要“入朝”就召他“入朝”,等于一下子就剥夺了他的藩镇大权,是对他不信任的表现。当初石敬瑭试探性地要求“移镇”,后唐朝廷喜不自胜,立即同意他“移镇”,结果逼反了石敬瑭。老赵不想这样做。另外,也不知道李重进是否能够忠于新朝,因此,如何拒绝他来朝,需要道理上的一番斟酌,于是,他找当朝的翰林学士李昉,对他说:
“你草拟一个诏书,善为我辞以拒之。”你给我起草一份诏书,要想好词,婉转地拒绝李重进入朝。
于是李昉草诏云:
国君是为元首,大臣作为股肱,虽然在远方,还是同一体。保君臣之分,方能达到永远规划;修朝觐之仪,何须简单定在此日。
史称“重进得诏,愈不自安”。这类加官和巧妙说辞并没有稳住李重进。他还是从字里行间嗅出了老赵的“雄猜”。他为此狐疑不已。他不能相信老赵会真的如此敬重他。于是,暗地里招集亡命,增高扬州城,疏浚护城河,史称“阴为叛背之计”,暗地里做背叛的计划。
老赵有感觉,又专门派出特使陈思诲带着给他的终身安全保证书——丹书铁券,前往抚慰,以安其心。
丹书铁券形制不一,但多为金属制作,或用朱砂写字或用刻铸嵌字。文字内容最初是褒奖功臣字样,后来演变为皇室恩许的种种特权,包括免罪免死。战国时即有这类东西,汉唐时也常见,直至明代也可见到。此物初为圆筒状,纵剖为二,皇室藏一份,受赐者藏一份;后来成为单一文件,只给受赐者,皇室不再收藏。这东西似乎介于勋章、盟约、凭证、保证书之间,或也可以是这些东西的杂糅,是对立有不世功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