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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言道:「如果王爷真会因为我的死而愧疚,就请他为我做一件事…把晓阳、晓初、月季、琉芳送出王府,将我的嫁妆、家当全送给她们,因为,于我而言,她们不是奴婢,是我的亲人。」
「那我们呢?我和二哥还是不是你的亲人?」
突来的一句话让阿观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过半晌,她缓缓道:「想当王爷及三爷亲人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如果,就差你一个呢?」他口气里有着倔强,硬要逼出她的承认。
阿观低下头,不肯回应。
她知道的,心底一直明白齐穆笙对自己有好感,可她必须装傻装得彻底,这是为他、也是为齐穆韧,然而眼下……她谁都顾不上了,只能无语沉默。
齐穆笙真想一记敲破自己的脑袋,他在做什么啊,难不成还期待她说:我与你二哥散了,日后只能仰仗你,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终生依赖?
他对自己苦笑,摇头说道:「你暂时还不能离开,我先送你回牢房,月季她们几个整理了好些东西,我已经让牢头给你送进去。
「记住,你要好吃好睡,再也不许折腾自己,就算你不顾念二哥,也得想想月季她们,如果你真的把她们几个当成家人,就应该能理解她们有多担心、多焦急。」
她朝他点头。
「我明白的,请三爷转告她们,我一切安好。」
「你要我公然说谎?就不担心我下拔舌地狱。」他试着将气氛变得轻松。
「善意的谎言不算谎,哪日三爷果真下了拔舌地狱,肯定是昧良心的生意做太多,与此事毫无关联。」
「你!」齐穆笙笑了,又想戳她脑袋,可依她现在的情况绝对闪不开,君子不趁人之危,就算这个君子热爱昧良心的生意。
齐穆笙打横抱起阿观往牢房走去,前脚才刚踩进,就闻到那股浓浓的尸臭味,再看见地上的呕吐物,及那盆比馊水还可怕的食物,齐穆笙满肚子的火气发作了,怒声一扬,他对着随侍在旁的狱卒破口大骂:「你们就让王妃吃这个?」
「没有、没有,王妃从进来以后,连半口都没吃。」
一名笨狱卒连忙否认,可这个否认比不否认更惨,齐穆笙火大至极,抬起脚就要踹人。
阿观连忙阻止。
「喂,你要是把我给摔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齐穆笙这才收回脚,将阿观抱得更紧些。
阿观叹气道:「你傻啦,我是来这里当囚犯,又不是来当王妃的,难不成你要他们天天好鱼好肉供着我,如果当犯人待遇这么好,谁不想到牢里来住个三、五年,过过不事生产的舒心日子。」
齐穆笙想反驳,偏偏她字字句句全在理,满肚子火没处泄,他只能对着狱卒发飙,「去,去给王妃腾一间干净屋子来,得有桌有椅有床有褥,若是弄得爷不满意,爷就叫你们不舒心。」
屋子?他当这里是饭店啊,阿观又想笑了。
阿观试着告诉自己,她不是笑觉神经出问题,而是天性豁达、不惧生死,笑看尘世浮沉,眼界开明了,便是重如泰山的生死大事也轻如鸿毛。
所以这回她笑得大方,笑得不压抑,笑看被齐穆笙吓呆的狱卒们连滚带爬地去张罗齐三爷的命令,心想,权势还真是好东西。
不过一个时辰工夫,干净屋子就摆弄出来了,那屋子干爽不潮,不只有桌有椅有床有褥,连梳妆台、脸盆架子、小柜子全给弄上,他们想得周到,还用长长的布围出一小块地方,让阿观可以洗澡更衣。
齐穆笙这才脸色缓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交给他们,「好好照应王妃,日后三餐万客楼的伙计会定时送过来,你们别想从当中捞油水,下回爷过来,若是见着王妃瘦了,她瘦一钱,爷就从你们身上给刮下一两肉,明白没?」
他的口气威风凛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齐穆韧那个威武大将军。
第九章
「是,奴才一定照办。」狱卒们瞄了眼银票,眼睛发亮,笑得阖不拢嘴,也不枉他们将头头小妾屋里的东西全给张罗过来。
「行了,下去吧。」
狱卒们恭敬地退出牢房外,齐穆笙把晓阳让他带来的东西给一一归位,不多久,桌上有笔墨纸书,柜子里有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阿观看见那些胭脂珠翠、白玉霜、美容乳时,忍不住笑出声,「关在狱中还上妆的,我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她收口,后面那两句实在不宜。
「全是你「亲人」们的用心,废话别多说,我离开后,先把药给上了,下回我过来,若是你的伤还没好,恐怕再送进来的不是这些瓶瓶罐罐,而是你那四个丫头了。」
「知道,我会好好照料自己。」
齐穆笙点头,转身离去,走到牢房门口,他脚步迟疑地转身,忍不住问了句,「嫂子,无论如何,你都没办法与何宛心共事一夫吗?」
阿观梗了喉,这个时候还问这种话,他是疯了还是儍了,就算她念头转换,也没有这等机会了吧?不过,她依然实话实说。
「三爷觉得,把老虎和山羊关在一起,几天后会出现什么状况?」
和和美美、双兽同乐的情况是别想了,他也实话实说,「会剩下一只吃饱的老虎和一副山羊骨架子。」
阿观认同他的答案,点头。
「你是老虎还是山羊?」
「你说呢,谁看起来比较像是待宰的模样?」
他无奈地指指她,阿观又是百分百认同地点了下头。
他叹气,像是保证又像承诺似的说:「放心,爷定会给你出这口恶气,爷在此发誓,会把你这只山羊完好无缺给救回来。」
这回她不认同了,所以敷衍笑两声,不再言语。
齐穆笙看看四周,再叮嘱狱卒们几句,让他们把阿观当姑奶奶伺候着,才安心离开。
凝视着他的背影,阿观深吸气,再将那口堵在胸口的气慢慢吐尽,齐穆韧有何宛心,齐穆笙呢?人生总要爱过那么一回才不遗憾,她但愿他也能轰轰烈烈爱一遭。
在皇帝的要求下,文官们各自呈上了整肃吏治、处置贪腐官员的章程,只是众人没想到皇上第一个开刀的竟是叶家。
但即使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处置了叶定国,皇帝还是满脸不悦。
叶定国吃定皇帝心软,他不替自己的贪渎分辩半句,口口声声痛骂自己、磕破他的老额头,让人心生不忍。
当所有臣官都以为这回皇上定是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四皇子的前程留下一个机会时,皇帝咬紧牙关,坚持免除叶定国的丞相一职,而十几名查证出有贪渎事实的叶氏子孙,一律除官入刑,至于散播谣言、造成军心不安的叶定华,则被判流放。
叶家至此是一败涂地了,听见这个消息,皇贵妃晕了过去,急召太医,四皇子匆忙入宫,想替叶家求情。
四皇子不求情还没事,这一求,让皇帝更厌恶上几分,自己的二皇兄被贬为庶民的时候,他非但没出面求情,事后还在府里邀集一帮狐群狗党彻夜狂欢。
怎地,叶家的血缘还胜过皇家血脉,若他是这么想的,无妨,就让他去当叶家子孙,好好承欢叶定国膝下。
一番斥责后,皇帝将四皇子赶回去,命他闭门思过。
下了朝,皇上没往福安宫探望叶茹秧,对他而言,没将她和四皇子入罪,已是手下留情。
皇帝绷着脸前往御书房,远远地,王顺看见齐穆韧还跪在御书房里头,那两道眉毛扭曲成团,王爷这回是怎的,非要同皇帝杠上吗?皇上心情差得很,他就不怕牵连还在狱中的妻子?
皇帝也看见齐穆韧了,他冷着脸走进屋里,这才发现齐穆笙也跪在齐穆韧身边,看见齐穆笙,皇帝脸色稍霁。
齐穆罜给宥家置办屋宅、塞银两的事,他知道了,他也知道齐穆笙在宥家临行前那一番真心实意的劝慰。
齐穆笙要宥家好好作为,千万别因此失志丧气,断送自己的人生,他要宥家振作、要他以自身才能,另创出一番事业。
这才是兄弟啊,这才叫做亲情,为什么齐穆笙、齐穆韧能够做的事,其他儿子就是做不到?
宥莘在府中彻夜狂贺同时,与宥家一母同胞的宥宾闭门不出,生怕皇上迁怒自己,连半两银子都没送上,其他几个年纪小的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表示,唯有宥钧……皇上叹口气,他还懂得让妻子偷偷给二嫂塞东西。
皇帝大步走进御书房,随侍在侧的王顺立刻递上茶水,悄悄地与齐三爷对上眼,他微微摇头,王爷和三爷不该挑这个时候惹事,皇上心情不顺呐。
齐穆笙明白王顺的意思,可这会儿实在顾管不上。
坐在桌案后,皇帝炯炯目光迎向两兄弟的注视,一个满面疲惫、胡碴冒了满脸,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将他的侧影修剪得分外清俊孤瘦,两道超拔凌锐的鹰眉紧蹙,一个则是脸色苍白,长眉斜飞,一双眼睛雪亮却隐含愠怒,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两银。
这是对天子的态度吗?自己竟纵容这两兄弟目中无人至此?一个恼火,皇帝大掌拍到桌面,怒声问齐穆韧,「你递条子告假了吗?谁允你不上早朝的?」
齐穆韧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却是一揖趴伏到地,重复着说过无数遍的句子。
「恳求皇上饶阿观一命。」
哼,谈判不成就不喊父皇了?还真是现实得厉害啊。
皇帝烁亮的目光盯住齐穆韧,凝声说道:「怎么饶?她毒害的可是皇贵妃,朕饶了她,这世间还有道理律法吗?」
「皇贵妃身子无恙。」齐穆笙插进话。
「难不成要皇贵妃死绝死透了,朕才能严办叶茹观?」皇帝冷冷一哼,说道:「别忘记,这个罪名是你亲手替她套上的,在你做出决定那刻,便造就了她的下场命运,穆韧,放手吧,她已经不是你的阿观。」
「我不会放手的,她是我的妻子。」
「要朕提醒你几次,叶茹观已经收下休书,她和你靖王爷再无半点关系。」
「那纸休书,我不认。」
他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暴张,那不是休书而是烙铁,狠狠地在他胸口烙上无法抹灭的疼痛。
「那不只是休书,还是朕亲盖上大印的圣旨,在你眼里,连圣旨都可以不作数?」
皇帝口气冷厉。
后悔吗?可惜天底下啥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皇上只是要一个人顶罪罢了,微臣愿意顶下这条罪名。」齐穆韧迎视皇帝,口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怎么顶,朕还有大把差事要你去做。」皇帝口气很硬地说。
「阿观一死,微臣立刻退隐朝堂。」齐穆韧口气更硬,他坚持立场,坚持保住阿观。
「为一个女人放弃利禄功名,你脑子坏了吗?」他眉心蹙起三道锐利竖纹。
「阿观于微臣,不只是女人。」齐穆韧还他一个乖张孤傲的眼神。
别开脸,皇上不欲见他。
「争执这些无益,这案子朕已经交办下去,待李庆文几个彻查清楚后会拟个章程上来,届时要杀要关,朕会让王顺知会你一声。」
听见皇帝此话,齐穆笙忍不住扬声道:「还彻查?李庆文没审,已经有人去审过一回,连供词都已经出来,只等着把阿观打死、按上指印便是罪证确凿,若非臣及时赶到,现在二哥已经入狱,而我得去替嫂子收尸了。」
「齐穆笙,你在说什么浑话?」他快被这对兄弟给活活气死了,生一堆儿子全是不省心的。
齐穆笙也不争辩,仅是从怀里掏出程氏的供词呈上,王顺接手,摆到皇帝面前。
方才一下早朝,他赶着在皇帝前头进入御书房,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