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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闺女的事,他想让他的闺女来阳城读高中。闺女若是能进阳城,姐姐跟他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落了一点希望。
王小龙是被人直接接到殡仪馆的。王小龙不哭,他的二姨就过来拉了他的手哭着数叨,傻孩子,还没有尝到没娘的滋味啊!
二姨是亲人中哭得最惨的,她从来没拿小事找过姐姐的麻烦,只铆足了劲要办儿子的大事,她的儿子是许家学习最好的后代了。将来考了大学,大姨若是拉他一把,说不准能成了大事的。可惜孩子还没有长大,这中用的大姨就没有了。二姨哭姐姐,也为自己的儿子遗憾,如何不哭得死去活来。
王小龙表情漠然地看着他们哭,,他一直在人群里寻找着他的爸爸。
追悼会就要开始的时候,王祈隆终于出现了。他的脸色苍白,虽然是看不出来表情,但内心的悲痛还是给参加葬礼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向所有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很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儿子。那王小龙也正望着他的父亲,父子二人目光相遇,又很快躲开了。王祈隆的心突然刀割一样地疼,是儿子让他有了想流泪的感觉,但他忍住了,没流下来。王小龙冷冷地打量着他,王小龙在那一刻恨他的父亲。他不想看到父亲在母亲的葬礼上还是那么虚伪,他以为父亲的悲哀完全是装出来的。但王祈隆还是镇定地走向儿子,因为他是父亲,他现在是儿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悼词非常美好地总结了许彩霞四十多年的人生,当宣读者用哽咽的声音朗诵到,许彩霞的一生,是正直,善良,朴实,对家庭和社会无私奉献的一生时,王小龙突然从父亲旁边向装了妈妈的水晶棺走过去。他与妈妈隔着一层玻璃,却是分明的两个世界。他可怜的妈妈,一直到死后,还得给爸爸装点门面。他的心在流血,他想把这些不相干的人统统赶走。在这个世界上,他觉得只有他才是真正伤心着妈妈的死的。他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说,妈妈,死了好,儿子再不用看见你那样难堪地活了!
王祈隆也走了过去,他看看已成亡人的许彩霞,看看无助的儿子,突然间泪如泉涌。他是哭他的儿子的,他自己以为他就是为了儿子而哭的。他忍了几天的眼泪,犹如打开了闸门的河流,滚落得汹涌澎湃。奶奶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痛哭过,他是把他半辈子的心酸都哭出来了。他哭泣的声音从胸腔里忍都忍不住地向外扩张,哭得让所有的声音都停息下来,让所有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人们看着他,看着他们的市长,看着一个伤痛欲绝的丈夫。
第十九章(3)
儿子也震惊了,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心里的堤岸一点点在坍塌。他看到了父亲的悲伤和软弱。他过去之所以恨他的父亲,因为父亲是个强者,而母亲是个弱者,他是因为可怜弱者才痛恨强者。现在父亲也成了一个弱者,父亲也像他一样,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了。他伸出手去,拉住了父亲,灾难把他们父子俩联系在一起,悲哀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那一刻王祈隆知道了,儿子,才是他活着的意义。
王祈隆市长终归是一个有情有意的男人!所有关于他的那些绯闻,在这些被感动了的人们的心目中,统统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许彩霞火化后被葬在公墓里,修了汉白玉的墓碑和石头围拦。墓碑上有她的照片,许彩霞站在城市的一角,咧着大嘴对与她告别的每一个人没有心肺地傻笑着。她的新邻居们的住处,大致也都是同样的。只是那些形态各异的照片,都不如她笑得那般灿烂。周围的环境被那些终年管理墓地的活人弄得很漂亮,空地上很整齐地种植了鲜花和松柏。人死了,能混到这样精致的地方来住,这让村里来的乡亲们很宽慰,也很羡慕。
许彩霞算是彻底搬到城市里来了,她彻底脱离了农村,做了城市的鬼魂。很快,家乡来墓地送过她的人们便把这一切都遗忘了。只有她的娘偶尔想起来,还会哭上一阵。想想命中的定数,一次次悲从中来。
省委考察组在考察临近结束的时候,召集全市县处级以上干部搞了一次民意测评。王祈隆和宋文举的优秀票都很集中。有人说,因为妻子许彩霞的死,使王祈隆
的人气升上去了。话传到王祈隆这里,他并没有辩解。许彩霞没死的时候,他哪次的得票也都是很集中,只是王祈隆对许彩霞的态度,感动了更多的人。关于他的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送走考察组,宋文举松了一口气,如果下一步调整顺利,他的这个句号划得算是圆满了。宋文举把王祈隆喊过来,说,我在省里该为你斡旋的都斡旋过了,应该说没有很大问题的。不过,你自己还是不可轻心,现在的事情复杂。宋文举是在他面前卖人情,王祈隆当然明白。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早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宋文举说完,才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把那封匿名信的事情说了。他说,我看了信,当时也真害怕你有什么问题。现在看来,你还真行!不过,你小子就是现在有问题,也不是问题了。
王祈隆愣了好大一会,方才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笑了说,我会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也瞒不了你啊!
王祈隆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无端地愁苦起来。许彩霞刚死,许多事情都还乱着,他是无暇去想更多的问题。但是关于安妮的事情,他却是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许彩霞在的时候,他像是有着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他还真的不犯愁。现在许彩霞死了,他犹如失去了掩体的士兵,赤身露体地暴露在她的火力之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挡安妮射向他的子弹呢?
好像许彩霞的死,把他出卖了似的。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要找个借口,才会觉得心安理得。
其实宋文举是没什么意思的,他也许完全是出于关心。男人之间,玩笑开习惯了,对这些事情一般也是不避讳的。他却眼看着王祈隆的脸黯淡下来,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条汉子!心里却难免有些替那姑娘难过。宋文举对安妮也挺熟悉的,又有学问,又是大城市里来的,家世什么的都让人羡慕,确实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但在这种事上,宋文举又不好直说,仍是用了开玩笑的口吻说,祈隆,你可是交了桃花运。你要是自己不好说,我们就以组织的名义替你解决了!
王祈隆说,千万不要,我还真的没有想好。
宋文举说,人家可是对我们市里做过贡献的。而且姑娘确实招人喜欢,你能娶过来,对市里也是人才引进嘛!
王祈隆说,她是不会来的,人家是北京人,距离太大了些。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他这样说,等于是透露了自己的心思,但又全然不是这个意思。王祈隆真的烦躁起来。
从宋文举那里出来,沤了一上午的天终于开始落起微雨。王祈隆的心里比天气还阴沉。路还没有湿透,树木和青草已经是油绿的了。这样的场景,会让王祈隆忆起一些杂乱无章的事情。其实他喜欢这样的雨,正合了他淡淡的莫名的惆怅。这是他在大学里拉下的忧郁病,一旦有这样的气候就会复发。这种天气,把他陷在那无边无际的诗人般的情怀里。
他想,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安妮是在干什么呢?
王祈隆的愁苦也是真正的,他和安妮的事情,其实许多人都是关注着的。而且,大家现在都反过来向着安妮说话了,他想装糊涂都是糊涂不了的。
王祈隆夜里睡不着觉,趴在阳台上听那时紧时慢的雨声。擎了一杯红酒慢慢地饮,心里到底是拿不定主意打不打电话。安妮走的时候,王祈隆是伤了她的心的。安妮如果不肯原谅他,他就有了一些道理。但他知道,安妮是个通体透明的女人,没有人比他王祈隆更懂得她的脾性。安妮如果是根本没有芥蒂,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许彩霞死的实情终归隐瞒不下去,安妮一旦向他示爱,结果就很难想象。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妥协。若是事情就这两个结果,哪一种都不是他所想要的。
第十九章(4)
没有安妮的时候,女人仅仅是女人;有了安妮,女人的事情就变得既可爱又可怕起来。但女人是女人,女人终究不完全是安妮。
安妮从那次生病离开阳城,一个电话都没再给王祈隆打过。爷爷问起王祈隆和企业的情况来,她却总是能搪塞过去。老人家从头到尾竟然没有发现孙女是藏着心事的。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河南来了两个人到北京找安妮。那两个人见了安妮,眼睛都不会转弯了,只听说是北京的一个老姑娘,却不曾料到是如此的光彩照人。不等交涉,心里已经先自肯定了几分。
来的人说,已经等了她两天,一直联系不上。安妮整天尽顾着游泳健身,泡吧聊天的事情,确实是不好找。安妮笑着说道,你们不说是从河南来的,就更找不到我了。然后才问,你们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来人的脸上露出些尴尬,相互看着,好像不好意思说。安妮的心里就明白了许多。但她也不点破,仍然是笑着看他们。
是这样的,一个说,关于你在阳城,和市长王祈隆的接触比较多,有一些说法。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按照组织程序了解一下情况,也不会扰乱你的生活。
另一个说,组织上也是本着对同志负责的原则,尽量不让哪一个人受委屈。
安妮笑得更开了,安妮起身为他们两位添了水。安妮说,我和王祈隆市长?有什么说法呢?说来让我听听。
是这样的,有人举报说你和王祈隆市长关系暧昧。其实我们对王祈隆市长的人品是了解的,但对举报又不能不查。我们来的目的也就是想让你出个证言,说清楚就行了。
安妮依然笑着说,要说这些都是多余的,你们不来见我,也未必对传言相信;你们见了我,我说没有,你们也不一定不相信。
两个人也放松起来,笑了说,明知道是形式,可还是得走这个过场。毕竟是有书为证,空口无凭嘛!
安妮正色道,那你们告诉我,王祈隆市长是怎么说的?
那两个人也正了色说,王祈隆的夫人遇难前,他就澄清了这个问题。我们只是急于结案才需要你的证言材料。
安妮的脸一下子白了,停了老大一会才问,他夫人怎么了?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夫人不在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不知道?
你们真的……?
安妮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她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了,王祈隆是你们共产党队伍里面,最纯洁、最有原则性,最是男人的人!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爱他,这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
安妮回到家里,就告诉爷爷,她要到阳城去,马上就走!
爷爷吓了一跳,爷爷迟疑地说,傻丫头,你不是又发疯了吧?
安妮说,我好好的,干吗要疯?
是王祈隆让你去的吗?
爷爷是第一次喊王祈隆的姓,他把自己弄得也严肃起来。
安妮知道爷爷已经猜到了什么。她过去围住他的脖子,说,爷爷,是王祈隆让我去的,难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爷爷老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我看这天还是要下雨啊!
安妮返回阳城的时候,距王祈隆夫人的丧期已经一个多月了。安妮是凭着一时冲动回来的,有很多问题她连想都没想。真正回到阳城,她才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