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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枝棠棣怒绽于煌煌紫禁之巅,早已骨血交融难分彼此,早已纠缠至深共历风雨暖日,早已背了道德逆了人伦,三生愿许三世书成,再难舍滚滚红尘的贪怨嗔痴!
胤祥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君臣之礼,不可偏废。”
他瞧着胤禛似要发火,笑意渐渐加深,凑近了胤禛,耳语道:“可四哥却是不同。自今世起,胤祥只是胤祥,胤禛也只是胤禛。”
“再无君臣,再难分际,唯白首一心之兄弟而已。”
胤禛满腔怒意霎时冰消,眼里满满噙了笑意:“然。”
胤祥深深望了胤禛一眼,慢慢松开他的手,跪了下去,朗声说道:“臣恭请皇上回銮。”
只一眼,便已足够。
胤禛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亦朗声道:“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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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风寒再犯,夜里烧得迷迷糊糊。胤禩索性便将他抱了过来,在怀中好生捂着。好不容易发了些汗,烧也褪下了些,胤禩才稍稍松了口气,命人煎了药来,哄他喝下。
胤禟抱怨药苦,一双凤眼迷迷蒙蒙,如在梦中。
胤禩极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不时又喂些冰糖蜜饯。好不容易将那黑糊糊的药汁灌下去了,便让胤禟好生歇着,自己在床边设了案,慢慢看些信契。
过了好久,胤禟眨眨眼,撑着身子坐起,醒了。
完全清醒的九爷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嗤之以鼻。
爷才没那么娇弱!
胤禟掀了被子要下床,冷不妨胤禩一手按了他的肩,一手试试他额上的温度,轻斥道:“还未退烧呢,躺着。”
胤禟将脊背挺着,咬牙切齿:“八哥,爷不是小孩子!”
胤禩也不废话,顺手将他塞进被子里裹着,道:“九爷若是不忿,且快些长大是正经。”
胤禟哼了一声,扭头不理胤禩。
胤禩不恼,将被子带人一并抱在怀里,贴着胤禟的耳,低低笑道:“莫恼,身子要紧。小九,八哥跟你说个事儿。”
胤禟“唔”了一声,乖乖坐着不动了。
“待过了年,我们便回江南。”
胤禟抬头,瞬间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两个小小的胤禩。
既愤恨且不甘。
“舒赫德(步兵统领)与我也还有些交情,我等暂无挂碍。”胤禩轻轻说着,语气中分明有着几丝苦涩,“三年大丧,之后又将如何?……小九,八哥不敢赌。这一世本是上天赐下的福分。”
胤禟咬咬牙,不说话。
胤禩低头望他,柔声说道:“倒不如回去……这一步,我也想了许久。无论是京城还是直隶,甚至……俱在他掌控之下。而江南……若无本王手谕,他也难以调动浙、闽、粤、赣的绿营。要动?……呵……”
胤禩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里有来保,倒也无妨。过些时日,便让李侍尧回来罢。他们正缺着人手呢,爷‘雪中送炭’,想来也合时宜。于敏中倒也是个人才,唔……”
“八哥。”
胤禟从被团里探出一只小手,轻轻蒙上胤禩的眼。
“别这么看着我……一切依八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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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西北督战?”
胤禛愕然。
胤祥颔首,将青容的身份连同她关于“俄国公报”的言论复述了一遍,又道:“如若此子所言不差,俄罗斯当为心腹大患。”
胤禛脸色相当不好。
多巴明、马齐、隆科多、策棱、图里琛……
他重重点头,道:“一切交与怡王。”
出发当日,胤禛非但将俄罗斯文馆调。教数年之久的俄语翻译给了胤祥,还将履郡王也一并送了出去。胤祥一路策马,披风猎猎,尘土飞扬。
胤禛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一行人马,漠然吩咐道:“备马。”
长亭十里,薄雪未消。
胤祥乍然勒定了马,惊愕地望着亭内那清瘦的青衫男子。
亭子四周挂了长长布幔,仅掀了小小一角。遥遥可见胤禛坐在桌边,面前摆了两杯茶。
胤祥既喜且恼,吩咐随身参领继续前行,孤身一人去了亭里。胤禛早早望见了他,挥退了伺候的一干人等。
“皇上怎的……”
“朕抄小路,不行么?”胤禛指指面前冒着热气的香茗,“不能饮酒,便用这个暖暖身子罢。”
胤祥依言饮了,忽觉眼前一暗。
布幔尽数放下,胤禛低低的嗓音传了过来:“方才是皇帝为王爷辞行,这回么……”
他抱住胤祥,将声音又压低了些:“祥弟,记得回来。”
胤祥回抱住胤禛,轻唤一声四哥。
此间无君无臣,无分无际。
“四哥放心。”
胤祥轻轻吻了吻胤禛,胤禛一顿,将他按坐在石椅上,狠狠亲了回去。
无关风月,无关欲念。
清清浅浅,相扶相惜。
待胤祥策马扬鞭再不见踪影,胤禛命人撤了幔子,再度恢复了往日淡漠的模样。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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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王要走?”
胤禛眼底透出丝丝冷意,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
“传旨,复阿其那之名允禩、塞思黑之名允禟,收其子孙于宗室之内,复红带子——”
“宁郡王弘晈谋逆之罪不实,复其爵位世袭,永远弗替。”
“着怡亲王弘晓入正蓝旗左支,参领佐领数如怡贤亲王例。封永琅为怡亲王世子、封永杭为固山贝子。”
“准廉亲王居其江南别院,来往自由——”
他们会再见面的。
54
漫漫长路遥
元年初,上谕内阁,驳《防夷五事》,开放洋禁。
此谕一出,举朝哗然,劝阻的奏折雪片一般递了上去。胤禛批了半日折子,胸中憋了老大一口闷气。刘保卿适时递了个匣子上来,道:“皇上,这是宁亲王命人送来的请安折子。”
胤禛劈手夺过,急急打开。
胤祥工敏清新的字体跃然纸上:臣等恭请皇上圣安。总理西北军务首席军机大臣和硕宁亲王臣禜瑢、多罗履郡王臣禜琮。
胤禛不假思索地落笔:朕躬甚安。汝此行路遥,风雪亦盛,需仔细小心。衣食住行一应事务,皆应料理妥当。若染微恙,朕定不轻饶。王子万千珍重,切切。
再瞟一眼旁边的履郡王,怎么看怎么碍眼。顺手将折子递了出去,吩咐快马加鞭交到胤祥手中,心底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不过分开半月而已,竟已如此想念了么?
胤禛自嘲片刻,又回过头来批折子。这次的朱字明显不似方才的锐急,口气也柔和了许多。可那话痨一般的风格仍未改变。
禁海不同于禁教。
先前禁教是防着洋人借传教之名,生生将亿万子民变做他国百姓,一心向外,再无本身,故而非禁不可。
禁海虽有益处,可无异于饮鸩止渴。禁海之害,头一条便是不利沿海小民生计。
朱批千言洋洋洒洒,“务使小民得沾实惠”之语竟出现了不下十次。旁人倒还罢了,此时操持大局的尹继善、兆惠二人惴惴不安,既惊且喜。
那两人俱是雍朝的老臣。
皇帝笔迹肖似雍正爷,还能说是效法皇祖;登基前后又抄又杀、手段果决狠辣,也还可以说是孙肖其祖;可元年年初即开洋禁、上谕朱批中频频出现“小民实惠”之语,又兼严明节俭最恨奢靡之风,再加上这直抒胸臆的朱批——
哦,还有那恩宠逾制的王爷。
军机房重地之内,兆惠捅捅尹继善:您是雍正爷的宠臣,且去探探口风如何?
尹继善连连摆手:天家之事,我等如何能够妄言?
兆惠面上略有遗憾之色。
尹继善自己也是百爪挠心,偏生无论是雍正爷还是新皇陛下,性子都是如出一辙。如若自己贸然探了口风……不好不好。
尹大人不愧是久混官场的角色,不多时便上了道折子:自怡贤亲王薨,水利营田事务日趋荒废,今臣斗胆请皇上重整水利营田事,惠及京畿及四方之民……
胤禛回了一个兴高采烈龙飞凤舞的朱批:准。
尹继善心领神会,亲自挑了数名后生督办水利营田。此时正值开春,天时地利。只这人和么……实在是差。
胤禛将尹继善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真真是辜负了朕的重托!你还是回去办理庶务罢。水利营田之事,待宁王回京之后,再行斟酌。
尹大人悟了,连带着一批老臣齐齐悟了。
既是旧主子,且收了那些个倚老卖老、欺主年幼的心思罢。
胤禛又批了些密折,瞧见白莲教的呼声渐渐弱了些,不由长吁一口气。此时春耕在即,白莲教势力减弱也在常理。上上之策自是趁机将其一网打尽,最不济也得先抓了为首的刘松、刘之协。自去年起惠民之策频频下落,收效虽也不差,可似乎永远次了那么一等……
莫不是县、乡、里、亭一级胥吏不顾圣谕,依旧行那敲骨吸髓之事?
胤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细细想来,却当是如此无疑。自雍正元年登基伊始,每一道上谕俱是细细考量了民心的。各省督抚、布政使,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可乡长、里正之流,却是无论如何也兼顾不得。如若这等人阳奉阴违,犯上作乱自然在所难免。
反清复明……
所以说,反清复明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便如先前明永乐十八年、天启二年,白莲教大肆为乱一般?
……真正想着反清复明的,怕也只有死守华夷之辨的曾静罢。
胤禛颇有些心烦意乱,连带着养心殿内伺候的太监们也战战兢兢。不多时,宁王府总管太监求见,递上一个鎏金盒子。
“皇上,这是宁亲王临行前特地吩咐奴才等铸的小物件,供皇上闲暇时解闷儿的。”总管太监瞧着胤禛心情不好,微微缩了缩肩。
祥弟果然是个贴心的。
胤禛难得地舒展了颜色,命呈上此物,打开一瞧,登时愣怔当场,百感交集。
那段往事,胤祥自是不曾知晓。
胤禛慢慢伸出手去,将一枚小小的琉璃鼻烟壶握在掌心,眼底微微有些涩。
自怡贤亲王故去之日,他这癖好便生生断了八分。
那件小东西陪了他整整五年,又伴他长眠泰陵地宫之下。萼篇新裁,细葛谁赐,琉璃鼻烟壶莹莹润润,竟成了最后一件暖他心神的宝贝。
祥弟……
爱新觉罗?胤祥,你果真是个混账贤王!
胤禛狠狠握了握琉璃鼻烟壶,接着批折子。烦躁的心绪一点一点安宁下来。
昔年西北战事吃紧,他轻轻摩挲着盛装琉璃鼻烟壶的黄匣子,怡王的气息缕缕萦绕,竟似未曾远去一般。待心神稍稍安定了些,才能接着批岳钟琪与策棱的折子。他不及万事皆通的怡亲王,只能小心翼翼地下着一道又一道军务谕旨,只可恨噶尔丹策零仍旧大败清军,只可恨……
胤禛定了定神,将琉璃鼻烟壶小心收入随身香囊之内,道:“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