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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凝神一看,林旭被她一大通话砸的愣在了当地,满脸惨白,额头鬓角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眼神都呆住了……还满是惊恐!
“二弟!……旭哥儿……旭子!”邱晨接连叫了几声,林旭都没有反应,邱晨知道是自己说的太急太厉害了,把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吓坏了。连忙暂时按捺了出去的心思,转回来扯着林旭在炕沿上坐了,又叫了两声,见林旭还是反应不过来,邱晨连忙从炕柜抽屉里翻出一只小瓶子,凑到林旭鼻子下晃了晃。
“啊……嚏!”林旭抽了抽鼻子,大大地打了个喷嚏,随着这个喷嚏打出来,刚刚呆怔住的眼珠儿重新活泛起来,转了转之后,定在了邱晨身上,看着邱晨一下子红了眼圈儿,哽着声音叫:“大嫂……小弟,小弟不是有心……”
邱晨拍拍林旭的手,倒了杯茶递到他的手里,温言宽慰道:“大嫂知道,大嫂明白你是一片好意……可是,你要想想,人命……”
她想说人命最可贵,但话到了舌尖儿又被她咽了下去。
“你想想,咱们不说此次这两个人送了命,以后咱们家还会有什么凶险,单单说这件事。这两个人不仅是无辜的,而且平日勤谨,又吃苦耐劳,要不然,也不会被提成作坊里的管事……这样两个人因为作坊的因由被冤枉成了逃犯,咱们作为雇主,不说尽力施救,反而用他们的命换取方子不被泄密……这事儿若是被人知道了,以后还有谁会真心实意地跟着我们?咱们是雇主,既然雇佣了他们,就要尽力维护……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向背连天下得失尚能影响,更何况咱们一家一族?人心齐,什么坎儿都能过去,若是人心散了,别说有个沟儿坎儿,就是平地里,我们摔倒了都爬不起来了。”
林旭渐渐恢复了清明,脸上的苍白却没有褪去,反而因为渐渐明白了邱晨所说的意思,脸上又多了愧疚和懊悔之色。
“大嫂,如今……”
邱晨没让林旭说完,拍拍他的胳膊道:“既已如此,也不用想太多,咱们再想办法弥补就是……刚刚许谦之过来传话,说是已经得了新任指挥佥事的话,他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不会把那两个人交给任何人。只要不把那两个人交给齐王的人,咱们就有想办法营救的余地……”
虽然这么安慰着林旭,邱晨自己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底气。
若没有林旭那一番话,那两个人或许会因为受冤枉努力争取活下去,这会儿,那两个人为了防止自己受不住刑法泄了密,万一自我了结了……那可就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林旭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比邱晨还焦急,邱晨的话音未落,林旭就起身往外走去,一边道:“大嫂,那我这就去找知书,找不到知书,我就再去找郭家四哥,让他帮我往里递个信儿……就说当时我是胡说的……”
邱晨有些失笑,却也并不阻拦林旭,而是跟着他一起往外走,一边嘱咐道:“你捎信的时候就说,已经想了办法救他们,让他们尽最大努力保护自己不受伤。不用等那些人行刑,问什么尽管说,不用担心作坊里……”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邱晨看向林旭道:“其实,刘占峰知道的也不过是基础制皂方子,就是咱们卖出去的那个,咱们新近准备生产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连刘占峰都不知道,那两个人又能知道是什么?让他们为了这么点儿根本算不上秘密的东西送了命,才真是不值得。”
林旭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点头应承着。等走到大门口蹬马,邱晨也嘱咐完了。
林旭端坐在马背之上,扯着马缰对邱晨道:“大嫂,你且回去歇着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这会儿,秦礼和沈琥也认镫上马,跟在林旭身后,对邱晨抱拳道:“夫人请放心吧,有我们兄弟跟着二爷呢!”
哪怕是对林旭不太有信心,有了秦礼和沈琥,邱晨也基本没了太多担忧……让秦礼和沈琥过去的另一个目的,是她听说新任的安阳府指挥佥事也是从北边守军调任过来的,秦礼和沈琥多年为秦铮的亲兵,对北疆边军将领应该相熟……若是林旭找云家、郭家没有办法的话,有秦礼和沈琥在,说不定也能救下那两个人的性命。
当然,像这种事,邱晨也没捂着盖着,而是直白地跟秦礼交待了,而且还交待了一句:“……不要让侯爷为难,只求能保住那两人性命即可。”
说到底,这一次让秦礼和沈琥出面去找那个新任的安阳指挥佥事,卖的还是秦铮的人情。秦铮自从北疆大捷平定北戎之后,就颇有功高盖主之忧,几次三番不惜自伤以自保,处境之险之难可见一斑。对于朝堂的风云诡谲邱晨自知懂得太少,看不清其中的诸多关碍牵连。若是硬求着让新任的安阳指挥佥事明着跟齐王杨璟郁对着干,给她的制皂作坊正名平反,都很可能让双方矛盾激化,从而让秦铮的处境更加艰难危险,邱晨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但换成保那两个管事的性命,就容易的多了,不说别的,就依着指挥佥事之前的那句话,不问清楚了不将人交出去,就能够拖延许多时日……有了这个缓冲时间,邱晨乃至云家、廖家,也就能够想出其他法子来转圜了。
看着秦礼和沈琥护着林旭三人三骑出了林家大门,渐渐淹没在暗沉的夜色之中,邱晨这才转回身来,吩咐被留在家里的钰良:“这大半天跟着你们二爷恐也没吃东西,你赶紧去厨房要点儿饭菜吃了,先去歇着。等会儿你们二爷回来,你也好有精神伺候。”
钰良自从进了林家,从最初的阴郁不乐意,到明白了真的投了一个好人家,主子不打不骂,待下宽厚温和,吃穿用度有充裕,还能跟着少爷读书识字……这一年多来,心思也渐渐放松下来,吃得好了营养足了,小少年长的也特别快,个头窜高了一大截,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很大的改观。若非穿着一身仆从的青衣小帽,换成学生习惯穿着的方巾直缀,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眉眼聪灵的小书生了。
听得邱晨此时还如此关切,钰良心里也暖暖的,连忙躬身应了,送着邱晨带着丫头婆子进了二门,这才一路疾奔去了大厨房。自从早上出去到这会儿,还是在申初时分跟少爷一人吃了个火烧,这会儿被夫人一提醒,他才感到真是饿坏了。
不过,等钰良跑进大厨房,接过厨房里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饭菜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钰良却想起了自家少爷……少爷跟他一样,也只是申初时分吃了个火烧,这会儿却又急匆匆出了门,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少爷可别饿坏了身子啊!
这么想着,再看碗里金灿灿的炒鸡蛋,他突然没了什么胃口。
邱晨回到房中,心思却随着林旭三人去了外头,满脑子乱哄哄的,浑身疲惫的像是散了架,偏偏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着,生疼。
揉了揉额头,邱晨也不勉强自己睡觉,干脆从炕柜里又拿出来穆老头儿留下的手札细细研读。穆老头儿虽说脾气古怪,但行走的地方多,见到的病例也就多。那老头儿又有个怪脾气,非疑难杂症他也懒得理会,能让他记录在手札上的,自然都是一些罕见的病症,用药、配伍、用方上,穆老头儿也往往奇峰迭出,别有一番天地,敢用药,敢用方……这些对邱晨来说,无疑是充满了新奇和致命的吸引力的,邱晨捺着性子看了两页就看进去了,全副心思地关注到了手札之中,心里各种乱纷纷的思绪反而宁静了,她的头似乎都不疼了。
看书,特别是用心研读是很有兴趣的事情,而做真正有兴趣充满了乐趣的事情,往往最容易忽略掉时间的流失。
邱晨全副身心地沉浸进了穆老头儿的手札中,不知时间飞快流过,直到青杏从外头疾步走进来,满脸喜色地跟邱晨回报:“太太,二爷回来了,已经在前头下了马……二爷怕您睡了,再过来惊扰到您,就特意打发人过来询问……二爷还说了,事情顺利,太太若是歇了,就不必再起来了。”
邱晨听着好笑地摇摇头,嗔怪地瞪了青杏一眼,斥道:“还不赶紧传话请二爷进来说话?你个丫头,居然学的越来越滑头了。”
青杏笑嘻嘻地曲膝告罪,又有些撒娇道:“瞧瞧太太这话怎么说的,奴婢虽说爱说爱动了些,可心眼儿是个实诚的,什么时候滑头过!”
“咄,还不赶紧去传话,有这功夫在这里辩白,还不如赶紧去大厨房看看,让大厨房把二爷的晚饭直接送到这边来……”说起晚饭,邱晨也感到腹中空空,颇有些饥饿之感,这才想起,自己的午饭没吃,晚饭也因为许谦之、刘占峰回来只吃了几口……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也难怪会饿了。于是挥挥手又吩咐道,“让大厨房看看有没有清汤,给我送一碗进来,我也点饥点饥。”
青杏这回没再继续耍贫,满脸笑容道:“有的有的,刚刚婢子去厨房里看过,今儿不但备了清鸡汤,还有刚得了的大海虾,不若给夫人做个鸡豆花儿,再做个芙蓉虾球可好?”
邱晨笑着摇摇头:“这都大半夜了,还折腾什么芙蓉虾球……既然有新鲜海虾,那就让她们做个白灼虾送上来吧。”
青杏连连点着头不再多言,脚步轻快地一溜烟儿又跑出去传话传饭去了。
不过盏茶功夫,林旭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进屋先咕咚咕咚喝了两杯温热的茶水,这才觉得缓过气儿来,坐在邱晨对面的炕沿上,跟邱晨说起这一趟的主要经历来。
原来,那新任的指挥佥事还真是能顶事儿的,林旭在军营外看到齐王贴身太监时,尚未到黄昏,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了,那指挥佥事愣是顶着齐王的贴身太监没做一点儿让步。人家说了,不问清楚缘由,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他是绝对不会交人的。
齐王那贴身太监平日跋扈惯了,好说歹说对这个滚刀肉般的指挥佥事是半点儿事不管,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大太监,气哼哼地甩下一句话“等王爷亲自过来问询,你有本事就如今日这般顶着!”然后,带着一干人铩羽而归。
因为这件事,等林旭拖上郭家四少爷一起又回到军营,那两个管事还全须全尾的没有再添什么新伤,这也给林旭等人一个改过的机会,很顺利地找了下午带他们进营的百户,将邱晨嘱咐的那一番话给两名管事捎了进去。还好,两名管事已经把腰带解下来,栓到了窗棂之上……林旭送进来的信儿及时地打消了两个人的求死之心,却又为主家如此厚遇感动地痛哭流涕。
听林旭说那个指挥佥事硬是把那个大太监的面子折了,将那两个管事护了下来,邱晨是满心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很是惭愧。
她自然没有自恋到以为人家指挥前世是看了她的面子才善待那两个管事……说起来,归根究底还是秦铮的面子人情。她多次受人家秦铮或亲自或间接的照应维护,她却没能为秦铮做些什么……这份人情积累的多了,邱晨深知还不清了,索性也就光棍到底,遇到什么事儿,该用还的用。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爱咋地咋地吧!
说着话,厨房里将晚饭送了过来,鸡豆花两人一人一份,白灼虾却是一大盘子。
邱晨净了手,先剥了一只白灼虾放进林旭的碗里,一边询问道:“给秦礼沈琥两个师傅送些过去没有?”
顺子家的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