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至于贾半山,她血缘上的生父,她对他一直就没什么好印象,更谈不上感情。而现在,她甚至有些恨他:若不是他,柳千山与暗香怎会反目?那么赵万山或许也就不会死了,无恙也就不用报什么仇了,自己也就可以和无恙哥哥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了不对,要是那样的话,就没有她柳如烟了。没有也好,就不用此时此刻如此忧愁如此无奈了。如烟不禁凄然一笑。可是,“生身父亲”,这象一条隐隐约约的绳子,捆住了她,将她绑在解剑堡这根柱子上,四周是哀伤的暗香、悲愤的无恙、冷峻的柳千山和狞笑的贾半山,四个人向着四个方向拉扯着绳子。她的身心都要碎了。
最可怜的是,现在居然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郝婆去陪娘亲了。如玉这丫头倒是在身边,可自从上次出了一趟堡以后,她就整天魂不守舍,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笑,一会毫无来由的忧,想来也是思春了。眼下,只听她正低低絮絮地自言自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自从瑶池会上逢,因何流落在人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良人,在水哪一方?相隔咫尺,远以天涯,明年今日,问君能否,陪我看桃花?”
如烟好气又好笑,嗔道:“都什么时候了?死妮子还在思春!”如玉一愕,答道:“夏末秋初,大暑刚过,立秋将至。怎么,现在不能思春吗?”如烟啐道:“谁问你节令了?我是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如玉忙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小姐你累了是吧?”如烟哭笑不得:“死妮子病入膏肓了。现在堡内风声鹤唳、前程未卜,马上就要天翻地覆了,你还在这里相思绵绵?”如玉叹道:“小姐,我也知道不该想他,我也知道是他杀了董堂主和堡内诸多高手,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他,忍不住想他,只为他担心!”如烟一惊,叫道:“你说你在喜欢谁?”如玉喃喃道:“小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可是,可是那天,他那么轻轻一抱我,我整颗心就全是他的了!”
如烟呆了,想起无恙轻轻抱着自己的感觉,她语无伦次地道:“他竟然……你竟然……”如玉站起来,坚定地道:“不错,小姐,不管你如何责罚我,我都不悔!我喜欢的就是那个给咱们堡内带来无穷杀劫的人!可是我知道,他的心也很苦!”如烟喃喃道:“他的心也很苦!他的心也很苦!他竟然抱你!”如玉脸上一红,娇羞无限,道:“小姐,奴婢给你告罪了!我再不能陪着您了。不管明天会怎样,我现在一定要去找他。在明天来临之前,把我的身子给他!最好……最好能……能怀上一个他的孩子……”
如烟只觉得胆汁全都倒流进口里了,苦得说不出话来!她还要去把身子给他!她还要为他生一个孩子!那我算什么?只听如玉继续道:“这样,万一他明天死了,我也为他留下一条根了。小姐,我要去了!”如烟手按剑柄,低声道:“你要去哪里?”如玉垂首道:“我出堡去找他,请小姐成全我们!”如烟一愣:“你要出堡?他不是在紫云轩吗?”如玉奇道:“他怎么会在紫云轩?”如烟急道:“他怎么会不在紫云轩?你说的、给堡内造成无穷杀劫的人是谁?”如玉道:“当然是欧阳十二啊!”如烟奇道:“不是无恙哥哥吗?怎么成了欧阳十二?”如玉奇道:“怎么会是无恙哥……少堡主呢?”
如玉当下把奉贾半山之命试探欧阳十二的事简略说了一遍,道:“他还说我把‘十二封杀’的剑谱交给贾四爷是帮他的忙。”如烟呆了半晌道:“我知道了,这个欧阳十二一定是无恙哥哥雇的杀手,否则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堡内之事。无恙哥哥又哪有那么高的功夫去杀死董堂主他们呢!欧阳十二让你把‘十二封杀’的招谱送给贾四爷,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怀疑无恙哥哥!”如玉急道:“那欧阳公子不是很危险?”如烟叹口气道:“现在无恙哥哥才危险呢!”如玉急急道:“小姐,我、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去找他!”说罢飞身而去。
如烟仍呆呆地站着,如玉的话蓦地涌上心头:“不管明天会怎样,我现在一定要去找他。在明天来临之前,把我的身子给他!最好能怀上一个他的孩子……”如烟不禁霞飞双颊,脚下却不由自主地移向紫云轩。
来到轩外,正听见窗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无恙公子,老朽再劝你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之事,老朽也有耳闻,其中实有隐情……”只听无恙冷冷道:“天机前辈,当年之事,你只是耳闻,而我却在这张床下亲眼所见!没什么冤冤相报了,我已说过,这件事会在我身上了解,无论如何,这是最后的绝杀。但在我倒下之前,我一个也不宽恕!”
如烟呆呆地站着,成了一个木头人。
仇恨的种子埋了十二年,萌发的力量如此之大么?
下 风之花榭 两样伤心
六月十八。
风之花榭。
夏虫遍野,落花盈榭。月上东山,夜凉如水。
柳千山踏着一地枯黄残红,独自踱进风之花榭。
这里的一草一木,常在梦底;梦中的一情一景,都系伊人;伊人的一颦一笑,挥之不去。
屋内的陈设一如当年。记得当年暗香第一次踏进这间水榭,满足地喟叹道:“柳郎,我们终于有个家了!”柳千山颇感歉意,这些年来,随大哥南征北战东挡西杀,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遍体鳞伤寻常事,血肉横飞几多时。暗香跟着的不仅是个风花雪月的浪子、吟风弄月的才子,更是个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强盗。所以,暗香只好一直随他四处漂泊、四海为家。每当他出门而去,她的心就悬起来;直到他平安归来,她的心才放下来。一旦他受了伤,她的心就会疼。他时常受伤,于是她时常心疼。然后不是红袖添香夜读书,而是红袖裹药夜疗伤。
现在,终于可以给她一个安定的家了。这是在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里的一间可以焚香待月、煮茶听雪的水榭,一个春有兰芷夏有芰荷秋赏黄叶冬赏红梅的家园。只是,只是柳郎已非昔日柳郎,只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再无同登高唐、共赴巫山。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柳千山坐在当年暗香的梳妆台前,不禁漫吟起唐人元稹悼念亡妻韦丛的《遣悲怀》。
柳千山忆起当年初识,与暗香琴中缱绻、诗里缠绵,只羡鸳鸯不羡仙。柳千山号曰“风月无边”,当年也曾歌楼买醉、妓馆销魂,阅女无数,风流无度。自从遇见了暗香,才觉得其他庸脂粉都是碍眼的俗物。搬进风之花榭之后,二人常以当年往事下酒,却都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痛伤疤。只是,不去触痛伤疤,伤疤不是还在吗?只是,当年的往事哪会少了抵死缠绵的酣畅和物我两忘的销魂?再者,往事总有说尽说厌的时候,渐渐索然无味了。柳千山只能将满怀歉意化为无限柔情。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痛。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眼前,妆台积尘,怎堪物是人已非?窗外,银汉迢遥,空见牵牛织女星。
柳千山发觉暗香有了身孕之后,固然是深深的刺痛,固然觉得面上无光,但还有一丝释然、二分宽容,更有七分隐忧。他越是不让自己去想这个孩子是谁的,就越是忍不住去想,可又不敢深想。
等小如烟呱呱附地之后,暗香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战战兢兢,开始尊称他为“二爷”。而他见了如烟,先是莫名的烦躁,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尤其当他听到孩子带着奶味的声音叫他“爸爸”时,他的心变得软弱,世界变得温柔,他觉得自己变得更重要了。看见他的欣喜之色,暗香才偷偷吁了口气。那时,虽然柳千山已搬到碧雨斋去住,却常常回来,并且打定主意视如烟如同己出。可是,当那夜他拿着给小如烟买的拨浪鼓兴冲冲赶往风之花榭,就看到自己素来敬重的大哥恰恰从风之花榭出来……他的天空响过一声霹雳,再看不见阳光。
后来,在应命毒丸一事的激发下,他率众弟兄逼宫,赵万山自尽而死,而暗香竟然也服毒自尽!这使得柳千山原本对赵万山之死的一丝抱憾也荡然无存。他不能理解暗香怎会为赵万山殉情:难道这么多年的恩爱,竟抵不过她和赵万山一夜的鱼水之欢?
只是,这些恨都转嫁到了赵万山身上,他对暗香总是恨不起来。于是,在这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他独自来到这里风之花榭,来这里找他的伤心往事。
“同穴窗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吟罢,柳千山双泪沾襟。他自己也不知这泪是为暗香流的还是为自己流的,是悔恨、是委曲、是思念还是伤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千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一个女子曼妙而哀婉的声音从窗下传来。
柳千山一惊,掠到窗前。窗外那半老徐娘虽然荆钗布裙,虽然眼尾生纹,但音容宛然,正是暗香!柳千山只觉恍如隔世:“暗香,我可是在梦里幻中么?”暗香含泪娉婷一礼,道:“二爷,是忍辱偷生的暗香啊!”柳千山强自镇定了一下,道:“当日你不是……这些年你还好吧?”暗香垂泪道:“奴家一失足成千古恨,害得你们兄弟反目、手足相残,无颜再见二爷,因此服毒自尽。不料郝婆却偷换毒药,我假死三日三夜之后,渐渐醒来,却无再死一次的勇气,于是隐姓埋名,偷生至今。”
柳千山动情道:“香儿,你的手上怎么有这么厚的茧子?老了老了真老了,一十二年风霜重,苦了我的香儿!老了我的香儿!”暗香已是泣不成声:“暗香是有罪之人,对不起二爷,今日,能听见二爷再叫一声‘香儿’,死也瞑目了!”柳千山道:“香儿,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当年,是我拖累了你……”暗香叫道:“不!二爷,是奴家不好!奴家对不起你,也害死了赵大爷!”柳千山道:“不要提他。他自尽而死虽非我本意,但我亦不后悔!他不该……伤害你!”
暗香泣道:“二爷,奴婢当年对你说了谎,那个人不是赵大爷!”
柳千山一惊,继而怒道:“这么多年了,你莫非还要替他说话吗?我曾亲眼见到子夜时分,他……从这风之花榭离去!”暗香哽咽道:“真的不是他!那日二爷和潘三爷等离堡公干,奴家焚香沐浴,忽觉香味有异,只觉头晕脚软,且心潮起伏,不能自己。那恶徒……乘机玷污了奴家的身子。也是暗香不能自重,才酿成后来这千古恨事。只那一次,我却有了身孕。后来,二爷又离堡而去,那恶……乘醉又来纠缠于我。奴家记着二爷对我母女的恩惠,再不肯做出半点对不起二爷的事,于是拼命反抗,用金钗刺伤了他的左耳!”柳千山一呆,已知道那个恶徒是谁!他当然知道哪个“兄弟”的左耳上有一处伤痕!
暗香续道:“打斗声惊动了赵大爷,那恶徒才乘机逃了。赵大爷道:‘我自会惩处那厮。但念在他系酒后失德,就原谅了他吧。这件事就莫再提起,以免传将出去,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也让千山不好作人。’我便应承了赵大哥。大概就是那夜,你看到赵大爷,很晚从风之花榭走的。后来二爷问起……如烟究竟是谁的孩子,我怕你去找那恶徒算帐,伤了兄弟和气,只好顺水推舟说是赵大爷。想你一向敬重赵大哥,或许就不再追问此事……谁知竟铸成大错!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