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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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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水皮妈目瞪口呆,说:你是鸟托生的?!狗尿苔说:你不和我争了吧?鸟却在左肩上喳喳哩曜地叫,狗尿苔说:那窝掉下来你妈呢?鸟又是喳曜喳地叫。狗尿苔说:好么,我让牛铃来。鸟说着鸟语,狗尿苔能听得懂,狗尿苔说着人话,鸟也能听得懂,疑疑惑惑得水皮妈说:你是不是人?!狗尿苔说:这鸟窝你不能拿去当柴禾了,鸟让把窝放到树上去,要么这冷天里它和它妈没处住了。狗尿苔在地上寻绳子,地上没有绳子,折了一根树条子剥了皮,但他一手提了鸟窝一手去抱树往上爬,他没那个能耐,就大声叫喊:牛铃——!牛铃——!牛铃也刚刚起来,在厕所里屙哩,听到叫喊,过来见是要把鸟窝重新架到树上,便高兴了。他拿手的就是爬树,爬树也才能显出他的本事,但牛铃在树上看见了村南口的石狮子那儿围了一堆人,他说:狗尿苔,石狮子那儿出啥事啦?狗尿苔说:啥事,是来回又去那儿骂摸她奶的人了?老顺家的狗低着头慢慢地走它的路,它永远是不急不躁的。狗尿苔就对狗说:还不叫老顺去找呀,来回在村南口哩。但狗没有去叫老顺,还在慢慢地走它的路。水皮妈说:谁摸她奶了?她那奶还嫌人摸呀,老顺摸哩,这狗也摸哩,知道不知道,他们家人和狗在一个被窝里睡哩,她有两个男人!牛铃从树上下来,说了一句:你可怜就没一个。拉了狗尿苔就去了村南口。 
村南口并不是来回在疯着,狗尿苔看到了从来也没看到过的场面就跑到了一边大声呕吐。那是在树上捆绑着一个人,这个人没有穿棉袄,身上一件褂子却被撕开了,只剩下两个肩和一半还带着纽扣的襟,裤子还是棉裤,但溜脱在脚面,而肚子血哩胡拉,就像是用铁耙子扒了无数次,里边的心呀肺呀全被掏了,肠子几节断在地上,有一节还连着肚子,却拉到了树后,流出的血已经冻成了冰。狗尿苔一呕吐,接着是牛铃也呕吐,再接着所有围看的人就都呕吐,哇,哇,哇,越呕吐越感觉到还要呕吐,但先吐头一天晚上吃过的东西,再吐清水,再再吐出来的清水里有了绿的颜色。霸槽和马部长也来了,霸槽说散开散开,走近去想用什么东西覆盖住那人,但他身上穿着黄军大衣,大衣里只有破得只剩前襟没了后襟的毛衣。马部长让人解了绳索,把那人放在地上,霸槽就去塄畔抱了一捆稻草扔在了那人身上。他在问身边的跟后:晚上几点跑的?跟后说:鸡叫头遍的时候跑的。霸槽说:抓了就抓回去呀,谁让绑在这儿的?跟后说:秃子金领人来抓的,不知道为啥就绑在这里?霸槽说:他人呢?跟后说:恐怕还睡着吧。霸槽好像生了气,大声地说:让他来收尸! 
马部长一直没吭声,她就蹴在死尸边用树棍儿戳着稀巴烂的肚子。一个女的竞这么大胆,散开的人又回头往这边看,他们开始低声议论,这个人是谁呢,怎么被绑在这里,又怎么这般惨地死了。当听说这人是政训班的,昨晚逃跑了让抓住绑在这里冻的,那肚子成了这样,是县联指人和榔头队人打成这样吗?有人就推身边的人说:你过去看看,那是用刀砍的还是用耙子扒的?被推的人不敢去,推着人就说:看人家马部长!你不如个女的?被推的人又呕吐起来。马部长在轻声叫霸槽了,马部长说:我担心是联总的或者天布回来杀的人,但你看看,这没有用刀的痕迹。肚子昨就烂成这样?霸槽看了看,突然从那节拉出的肠子上捏了什么东西,就又在地上察看,地上冻得硬邦邦的,他又跑到漫坡下的地头上,用脚踢了一下,就说:他妈的,瞧这屎,是狼干的事! 
霸槽的话是对的,大家都在猜测着这逃跑者的死因,把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记了冬天里狼没有吃的,会从山里出来寻食。但往年冬天的狼出来了,只进村拉猪叼鸡,这一回却怎么就偏偏要吃人? 
金牙在秃子金赶来后就用草麻卷了,以马部长的命令,后洼寻个地方埋了去。秃子金和人抬着席简穿过了村道,经过谁家院门口,院门都立即关了,而且吐几口唾沫,还要把一碗水泼出来,说:鬼不要寻我来!这话秃子金听了,秃子金说:这狗日的前世是个猪,才叫狼吃了!他们把席筒抬到后洼地,秃子金就在天布家种麻的那块自留地里挖坑埋了。 
但是,过了三天,尸首又被刨了出来,刨的不是天布的媳妇,是迷糊知道死的人嘴里有颗金牙,他就在夜里刨出来把牙撬了,再埋时,土只壅了一半,后来还是霸槽再让人把死尸埋到了后洼地左边的沟底里。 
 
82 
金牙死后,政训班的人就安静多了,再也没有人谋着要逃跑。但窑神庙的门还是紧关着,两个县联指的人在那儿站着看守。狗尿苔没事了就站在三岔巷口往那里看,早晨太阳从屹岬岭侧边的梁上过来的时候,庙门口一直到山门的那一段漫坡路上,白光一片,隐隐地还有着粉的颜色,人从那里走,鸡呀狗呀也走,走着走着似乎就都溶化了,直到一顿饭时间,太阳跳到了岭头上,那路上的光气就散了,能听到庙院里有了人的说话声,说的什么听不清,传到瓷缸匣坯砌成的巷里,就含糊成嗡嗡声,而庙门口的两个看守则解开棉袄捉虱。中午,或者下午,政训班的人才能出来,打头的是支书,他好像依然是那些被关押人的领导,分配着人或者去劈柴,或者和泥拓坯,或者淋湿了稻草打草鞋。据说窑神庙里太冷,他们要用坯砌火炕呀,劈柴也紧缺了,只能用斧头劈那些树根疙瘩,而打草鞋却是要给所有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穿,要保证五天每人配上一双。别人都分头干起来了,支书就还是坐在那里开始打盹,但只要谁刚猫了腰要走开,他还是闭着眼,说:干啥呀?回答是:我尿呀。又有了鼾声。 
他们在那里劳动,狗尿苔绝不去跟前,即便是支书的老婆也在这里的墙头后看,一边看着一边抹眼泪,他还是给支书的老婆说:你不要去,去了只给他惹事哩。支书老婆说:你支书爷有胃病哩。狗尿苔说:胃病不是好了吗,你看他都胖了。支书的老婆说:那是浮肿。但是,当榔头队又从外边拉回了一架子面粉了,狗尿苔才肯走近去。他喜欢那面袋子装着面粉,饱饱的又虚虚的,打一拳头,拳头就陷进去而且拳头也变成了白的。这些面粉他是吃不上的,所以他们也让他帮着把面粉袋子扛到窑场去,他说他扛不动,甚至人家把面粉袋子放在他的肩上了,他就压趴在地上。人家说:你扛了,这布袋给你。他又从地上站起来,扛了往山七去。狗尿苔得到过三个面粉袋子,他把袋子拿回来在水里涮,面水还做过一顿菜糊糊吃。 
这一天,县联指的人竟然在杀猪,他们从下河湾拉回来了一头母猪,据说是掏钱买的,猪肚子猪奶很大,磨蹭着地。猪在跟后家杀,烫猪毛的水是跟后媳妇烧的,烧了就盛在大木梢里,代价是杀了猪把猪血给跟后家。跟后媳妇早早就给三婶,面鱼儿老婆,说烫了猪的水洗脚能治脚冻,让到时来洗,甚至还告诉了葫芦媳妇,让来提水回去给她婆婆洗。这些人到了跟后家,当狗尿苔也去了时,三婶还在问:你婆咋没来哩?狗尿苔说:我婆脚疼。三婶说:脚疼才要来洗的呀!一冬天都没烫过脚了,啥时候还有这好事?!但狗尿苔就是没去把婆叫来,他逗着干儿子玩。干儿子十分兴奋,一直拿着铜脸盆儿敲着,嚷嚷他要用盆子接猪血。当猪被赶到跟后家院门口,猪怎么也不肯进,嚎嚎地叫,两个人就揪着猪耳朵往里拉。铁栓就拿了刀在院中的小桌前站了,指挥着去把两副铁钩子洗净,把褪毛的附石拿来,他开始挽袖子。拉猪的人喊:铁栓铁栓,你会不会杀猪?铁栓说:我给磨子当过下手嘛。那人说:天神,你没掌过刀你就敢杀呀,一刀就要捅到位,你能?铁栓说:有啥不能的,一刀捅不到位再捅一刀么,你们得把猪按住,猪不死你们不松手不就得了!这时候有人贼:来声来了,来声能骟猪,让来声杀!来声果然来了,来声好久都没来古炉村了,他来的是时候。来声就把装着货的自行车停放在院门外,他同意杀猪,却不放心货车子放在这里没人看管。跟后媳妇说:让狗尿苔看管着。狗尿苔说:我不看管,东西没丢他说丢了我拿啥赔他,我叫个人来看管。狗尿苔叫来的却是戴花,戴花一叫就来了。得称说:狗尿苔有眼色,会叫人。县联指的人说:咋会叫人?得称说:这事不外传。,戴花一来,先拿了个发卡就别在了自己头上,来声立即情绪高涨,要铁栓手中刀,说:杀猪么,一刀不到位,猪乱扑腾,那血就接不到盆子里。铁栓还不想把刀给来声,跟后媳妇说:把刀给来声,血接不到盆子你赔呀?!铁栓把刀给了来声,说:你能杀人吗?来声说:那我不敢。铁栓说:你狗日的就会杀个猪!猪被五六个人拉到了小桌上,侧着压住,猪的叫声就再不断,越叫越尖,聒得人像刀片子在耳朵里,跟后的媳妇把儿子往旁边拉,儿子却仍拿着铜脸盘还站在桌前拉不走。狗尿苔突然觉得猪可怜,捂着耳朵,眼睛却不敢看了。铁栓说:狗尿苔,把火拿来?狗尿苔说:我没带火绳。铁栓说:到灶膛里取下火炭去!你咋啦,咋啦?狗尿苔说:我嫌杀猪害怕。铁栓说:杀猪有啥害怕的,猪造下给人吃哩,又不像杀人?!狗尿苔到厨房灶膛里取火炭,他故意要躲过杀猪的一幕,就听见猪突然不叫了,院子里也一时安静,接着来声在喊:提腿提腿,把腿往上提!等出来,猪已经放血了,血流在铜脸盆里,他的干儿子就端着盆子,血点子溅得一脸花花点点,旁边人说:要撤些盐哩。但干儿子听也不听,进了上房门就把门关了。 
猪在木梢里烫,拉出来,按下去,翻过来,倒过去,后来就又拉到小桌上用附石蹭毛,毛是那么容易地就蹭下来。烫猪水很快被盆端桶提地分掉了,各自提走或就在院子里烫起脚。有人在说:铁栓,没让你杀猪你烫烫脚。铁栓说:我就恁爱烫脚?!那人说:你一冬里洗不洗澡?铁栓说:我一辈子都不洗!那人说:哦,那你几时总得洗一次呀!众人就哈哈笑。铁栓才知道这是在戏谑他:洗一次那就像猪一样该挨刀子呀!铁栓一烟袋搕在那人头上。 
褪净了猪毛的猪被铁钩子勾住了两条后腿挂在了梨树权上,来声用水瓢舀着水在猪身上浇,一遍又一遍地洗,刀就叼在他的嘴上,说话不再清晰,他说:杀猪不在乎能不能捅刀子,关键在开膛。斜眼看了一下铁栓,然后一边用刀尖在猪腿上剔开个口子,拿铁条塞进去捅了捅,再用嘴去吹,吹得猪一下子胖起来了,刀子就从猪的后腿中间往下划,划开来,肠子就先流出来涌了一堆,热腾腾往外冒热气。面鱼儿老婆正在洗脚,突然看见那一堆肠子,啊地一声脚不洗了,竞把盆子蹬翻了,水全倒在地上。来声一件一件从猪腔里往外掏东西,刀一闪,割下一指长一节白花花的油絮子塞在了嘴里,他的动作极快,好多人还没看清,说:你吃啥哩,吃啥哩?狗尿苔说:他吃油了!来声说:就是吃油了,这是杀猪人的权利呀,就这一点权利!他说的也对,别人就再没啥说的。 
一个完整的猪齐愣愣被砍成两扇挂在树上,来声开始卸猪头,以马部长的指示,猪头和猪下水要交给榔头队人吃的,铁栓这时候来给来声耳语,来声就将猪头卸得特别大,几乎把脖子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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