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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沉醉情深无归路
苏忆北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脸颊细细的往下淌着,但在那样庞大的黑暗中,所有情绪都有了盔甲。她悄无声息的将眼泪擦掉,然后说:“陆远扬,你知道你有多可恶吗?这些话,当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告诉我自己的。于是我每天每天都安慰自己,忍过去就好,一切总会过去的。可是我后来才知道,过不去的。这样的伤口是永远愈合不了的,它一直血肉模糊的在那儿,一碰,就痛不欲生。我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伤痛了,这辈子的眼泪仿佛都耗尽了,我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那样的生离死别。所以陆远扬,无论如何,你要给我好好活下去。“
那番话从苏忆北口中说出来,比所有浓情蜜意的情话都令他心动,也令他心碎。他从不怕死。从他有记忆起便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所以死亡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无时无刻的跟着他。当夜晚来临时,他躺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看得到第二天早上的阳光。那样如履薄冰的滋味已经成为了人生常态时,生命也变得异常的虚无。
可上天让他遇到了她。因为她,生平第一次,他有那样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他绝望过,努力过,放弃过,认命过。到现在,终于等到这样一个只有她和他的深夜,她坐在他身旁,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陆远扬,你要给我好好活下去。”
终于,他慢慢的扳过她的肩膀,凑近她,轻轻地、仔仔细细的将她脸颊上的泪痕吻干净。最后那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那样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最珍贵易碎的陶瓷娃娃一样珍惜与心疼。
苏忆北笨拙的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收到她的回应后,陆远扬紧紧地将她揽进怀里,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个吻异常漫长,最后苏忆北用力才将他一点点推开。陆远扬的眼神有些迷离,还欲低头吻她,苏忆北嗫嚅的说:“喘不上气来了。”
陆远扬低声笑了起来,起初是浅笑,接着慢慢的笑出声来。他从地上站起身来,苏忆北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俯身一把将她打横从地板上抱了起来。
他将她放在她房间的床上,随后也脱掉鞋钻进被子来。苏忆北推了推他:“你不要趁机做坏事啊。”
陆远扬手臂一挥揽她入怀,隔着薄薄的刘海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想什么呢,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就是单纯的睡觉,懂不。”
苏忆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安心的闭上眼,终究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陆远扬去常规治疗时,苏忆北坐在沙发上看书,厨房的紫砂锅里还炖着燕窝。那口紫砂锅还是苏忆北为了给陆远扬煲汤,托了国内的朋友专门从江苏宜兴买了寄过来的。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来,她以为是陆远扬回来了,转头发现门口站着雷峥鸣,她忙起身说道:“雷叔叔您来了,快坐。”
雷峥鸣坐在沙发上,这个中年男人沉默寡言,内心却长情而坚定,他将自己的半生都耗在思念和回忆之中,但不言后悔。苏忆北从陆远扬口中听说过他和他母亲阮梦的故事,对他既尊敬又感动。
“雷叔叔,远扬在楼下做常规治疗呢,应该一会儿就会上来,”苏忆北先开口道。
雷峥鸣没有接话,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来找你。”
“找我?”
雷峥鸣点点头:“苏小姐,我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其实,远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心脏已经动过两次大型手术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所以这次,除了心脏移植手术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他。”
苏忆北的后背渐渐冒起一层冷汗,虽然强装镇定,但现在的她敏感到甚至连与死亡相近的词语都不能听到。她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说:“那他什么时候能做心脏移植手术。”
“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心源,只能等,”雷峥鸣说:“而且,即便做了手术,活下来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所以苏小姐,你想好要留在温哥华陪远扬了吗?”
苏忆北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令雷峥鸣有半刻的恍惚,仿佛有当年的阮梦的影子在她脸上:“从我坐上飞机来温哥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回去。我已经失去我父亲了,陆远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不能再失去他。所以雷叔叔,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痛苦和煎熬,我都会陪着他一起承受。”
许久之后,雷峥鸣点点头,说道:“现在,我大概明白远扬为什么会为了你放弃陆氏了。”
最后一次全面检查结束后,陆远扬的心脏已经衰竭到经不起任何治疗了,只能每天依靠服用地高辛来维持生命。可他除了看上去日渐苍白和消瘦外,精神状态到还不错。
不过陆远扬似乎愈来愈嗜睡了。苏忆北坐在他身旁,常常看一会儿书想和他说句话,转过头看他时,床上书桌上摆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他已沉沉睡去。
那时候苏忆北总是很恐惧,便走过去轻轻将他摇醒。时间是那样奢侈的东西,她那样一分一秒的想要抓住它,却如同指间流沙一般粒粒散落,覆水难收。
有时候实在难受,她便靠在陆远扬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脏还在胸腔前那样铿锵有力的跳动着,才会觉得心安。
她从不相信命运,不信任何宗教,不相信任何可以靠运气达成的事,却在那些日子里用自己过往的二十八年的虔诚,恳切的祈求着奇迹的发生。
陆远扬的团队在全世界布下了周密庞大的信息网,只要有合适的心源便第一时间联系温哥华这边。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着,杳无音讯。这世上,再没有比等待更为焦灼的事情了。
一天,陆远扬洗完澡后在卫生间里唤她。她闻声走过去,才发现盥洗盆的口上纠结缠绕着一大把头发,陆远扬正将它们仔细的收起来洗干净拿在手里。
“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陆远扬将头发握在手中轻声问她。
“秋天了,叶子都开始掉了,掉头发是正常的,”苏忆北若无其事的安慰他。
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隐忍着。可空气中弥漫的悲伤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大雨倾泻而下。
很快便到了陆远扬三十岁生日。那天,苏忆北原本计划大展厨艺,给陆远扬好好做顿中餐的,结果一大早陆远扬便开着车载着她往郊区走去。一路上任凭苏忆北怎么问他,他都不告诉她要去哪。
陆远扬将车开的很慢,常常开十几公里就要将车停在路边稍作休息,但他坚决不让苏忆北替他。在那样的时刻,那个固执、骄傲、不可一世的陆远扬又回来了。
就那样,短短几十公里的路他们到中午十二点才开到。苏忆北走下车后,眼前是一片绿荫遮蔽的墓园,建在一座山丘之上,宁静肃穆。
陆远扬从身后走上前,牵起她的手说:“走吧,带你去看看我妈妈。”
墓园的第七排第七个,便是阮梦的墓碑所在的位置。那样一段路,苏忆北扶着陆远扬走了好久,才走到那块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中的女子眼神清明,美丽空灵,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仿若画中人。苏忆北望着她,忍不住说:“真美。”
陆远扬拍拍苏忆北的脑袋,十分得意的说:“那当然,你看看我这基因就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千山鸟飞尽
他们坐在阮梦的墓碑前,山间的微风轻轻拂过,仿佛岁月。那一刻,苏忆北看着照片中的阮梦,突然觉得那是她唯一可以祈求的神明,她在心里默念道:若你在天有灵,请你让陆远扬活下来,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哪怕是我的生命。
但天地之间空空如也,唯有风声。
陆远扬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他母亲生前唯一戴过的饰品——一枚祖母绿的戒指,递到苏忆北面前,然后面朝她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眼里藏着泪水,眼角却是笑意,问道:“小北,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枚绿到剔透的祖母绿戒指在他因为病痛而近乎苍白的手指上,仿若海洋深处的泪珠。苏忆北觉得自己的胸腔满满的,像是藏着一颗氢气球,下一秒就可以飞起来。
她仰起头,用力将泪水逼回眼眶,然后低下头,看着陆远扬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愿意。”
陆远扬的唇角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仔细将那枚戒指戴到她右手的无名指上,低头轻轻一吻:“你好啊,陆太太。”
苏忆北浅笑着点点头。缓缓蹲下身子,在他的唇边深深一吻。
就在那晚,陆远扬的心脏永远的停止了跳动。
他走在凌晨一点,刚刚过完他三十岁的生日。也是在当晚,温哥华下起了五十年来最早的一场初雪。
雪下起来时,苏忆北从睡梦中清醒。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雪花从藏蓝色的天地间一闪而过,留下一道道银色的光。
四周太静了,苏忆北觉得自己心上绷紧的那根弦脆弱的下一秒就会崩断。她从床上起身去陆远扬的房间里看了看,无边无际的漆黑中,只有陆远扬床边的心跳监测仪的屏幕还亮着,红色的灯一闪一闪的,而那根绿色的线已经变成了一条平行的直线。
苏忆北望着幽蓝色的屏幕,脑海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声响也没有了。她木然的站在那里,只知道再过一分钟,就会有一大波医生和护士蜂拥而至涌入病房,她不想那样。这个有雪的夜晚这么宁静,这么美好,她要让陆远扬好好睡一觉,不能让其他人打扰他。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仿佛怕惊醒床上的陆远扬一般,将所有生命体征检测仪的电源都拔掉,世界骤然便陷入了纯粹的黑暗,只有窗外的风声和飘雪,还有远处沉睡中的海洋。
她就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掏出手机,开始放他最喜欢听的那首《shapofmyheart》。
那个喜欢戴着小黑帽和小圆眼镜的男人有着杀手的身份,和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心。为了保护女孩,他最终心甘情愿的选择迎接死亡。陆远扬,你是不是也曾这样幻想过,以死亡这样决绝的方式同我告别。这梦想可真伟大,充满英雄主义。但是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自私。
陆远扬,咱不开玩笑了好吗?你知道我胆子小,连只蟑螂都怕。世界这么大,我不敢一个人走。
陆远扬,从云南回来后你来找我那次,你说你想问我一个问题,被我打断了,最终你没有问出口。其实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当时我不敢让你问,你知道我这个人撒不了谎,我怕你问了我回答不了,所以只能逃避。那时,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
你可真傻,这么久的时间,你那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只是当时的我更傻,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埋着头做一只鸵鸟就可以逃避自己对你的感情。陆远扬,我何止喜欢你。我爱你。
嘿,陆远扬,这肯定是个梦。明天一大早起来,我要是还能想起我在梦里说的这些话,大概得害羞死。所以这些话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的,我要自己保守这个秘密。
陆远扬,温哥华下了雪就很冷了,听说比北京冷多了。你不是说你在南太平洋有两个海岛吗?咱们去那儿吧。我想去沙滩上蹲着看海龟产卵,不想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