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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感觉到那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偷偷碰了碰自己发热的脸颊,又像是受惊一般缩了回去:“师妹,我明天就去镇子上给你挣银子……你别怕,你很快就会好了的。”
她听着那傻子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额头上是空心菜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次的冰凉巾帕,倒是觉得这男子虽然傻气直肚肠,但声音却是沉稳,听起来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安心。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第一章男主就跑出来什么的,真是毫无悬念感,捂脸。
☆、问讯
小小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清醒过来时,她的身体依旧不舒服,但是精神却是比起昨日要好上一些。小小屏气凝神,觉出屋中并无旁人,昨日那个傻乎乎的汉子大约真的像先前所说,进镇去给人替身碎石来挣药钱了。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只觉视线模糊。一方面是因为这具身体高烧未退,久病缠身,乍一睁眼,看什么都有些重影模糊,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个屋子里阳光太盛,刺得人眼模糊。
小小最先睁眼看到的便是两人合抱的房柱,贯穿屋顶。躺着的是一张清漆木床,床边摆着一双麻布红鞋。那鞋材质平常,并不名贵,倒是鞋面上绣着一对粉色胖兔子活灵活现,添了几分灵巧可爱。靠窗的地方有一张老旧的梳妆桌,桌上却只有几根颜色暗沉的头绳,因为用得时日久了,布边都有些脱了线,更衬得一旁那朵红色布花鲜艳亮眼。
妆台旁边是一架纺麻的机子,也是老旧不堪。
屋中只有床,却没有桌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寻常常的乡间女子闺房。
小小身体虚弱,又是高烧未退,口中干渴得厉害,抿了抿唇,发现自己已是烧得连唇都燥起了皮。她咬了咬牙,想要撑着酸软四肢起身去倒杯水,这上半身还没仰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只得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不过就是这么打量一番屋子,就像是从前她被逍遥侯折磨三天似的,弱得让人心烦。
她心中不快,却也无法可想,倒是念起了昨日那个傻得让人咬牙的男子,若是他在,倒是也有些好处。
正想到此处,就听房门一扣,一个梳着妇人髻的中年女子走进屋来,一抬眼正对上了小小圆圆亮亮的黑眸。对方先是一愣,又是一喜:“戚家妹子,你可醒啦。狄兄弟早晨走的时候还拿了半篮子鸡蛋给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要是他知道你今天会醒过来,不定要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小小方才因为突来的眩晕,无暇他顾,才被这妇人正巧撞上。可她此刻对眼前人全然不识,自身又毫无反抗之力,心念一转,就做出想要开口,却只能荷荷出声的模样。
在那妇人看来,就是这戚家小姑娘因为高烧多日,生生伤了嗓子。此刻好不容易醒来,想要说话,却哑了声音,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紫胀,黑亮的明眸因为焦急都泛起了水光,让人好不心疼。她便是女子,也不由对小姑娘生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戚家妹子你别急,你病了好些日子啦。喉咙烧得哑了,多喝些梨汤就好,别说话,好好养着。你刘嫂子在这呢。”
这妇人原来姓刘。小小心中暗暗记下,眼中却流露出了几分感激之意,看得那刘嫂子心头一软。往日里看这小姑娘娇憨,这一场大病下来,却是又添了两分柔弱。
也是,这一家子也没有女性长辈在。那戚老爷子是个糙老爷们,平日里看来也古古怪怪的,必定是不会带孩子的。这样一个小姑娘家,也没人说话照料,可不就遭了这么大罪么。
她越想心中越是添了几分豪情,只觉得自己就像那戏台上唱的女将军,那是要救人水火、仗义助人的呀。一念至此,刘嫂子也没了先前那拿人手短、随意敷衍的心思,一看小姑娘烧得眼角通红,形销骨立,连忙从梳妆桌子上的水壶里倒了杯茶。
小小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那微凉的液体吞咽下去。清凉的感觉顺着口腔、咽喉,流入胸腔里,虽然喉头肿痛,每吞咽一次都像是有铁砂在自己细嫩的喉咙中拉扯,疼得厉害,却还是让小小精神一震。她几口将刘嫂子手中的茶水饮尽,又用那巴巴渴望的眼神望着对方,惹得刘嫂子心中一酸。这小姑娘大病一场,果然是遭了大罪。
连着添了几次水,小小才停了口,冲着刘嫂子感激地笑了笑,又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刘嫂子扶着小小躺好,从怀中掏出了长巾子帮小姑娘擦干净滴到衣领上的水渍,再抬头就看到那戚家姑娘眼神不经意地向着门口处望了又望。
刘嫂子虽与这一家子算不得来往亲密,却也是七、八年的邻居,自然知道这小丫头和那狄小子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最是投契不过。自小就没见过这两人分开,现在小姑娘这望眼欲穿的模样,自然该是在等自家师兄了。
刘嫂子也是从那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过来的,自认懂了小姑娘的心情,看戚家这丫头就又有了几分亲切:“戚家妹子,你家狄云天没亮就跟着李大叔上镇子去了,说是要给你攒药钱呢。估摸着到日暮才能回来。他出门的时候把你的饭和药都给置办好了,又托了我来照料咧。”
小小还是不说话,只是感激地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眼睛里是对自家师兄的担忧,双颊本是病态的嫣红,此时又添了两份羞意,看得刘嫂子眼前一亮。这小姑娘一听自家师兄就羞涩了呢:“戚家妹子也别害羞。要说这狄小子,那真是咱十里八乡人人夸的好小伙,人忠厚,有把子好力气,又肯做活,我听说村长那嫁到下关村秀才家的妹子回村见到狄小子都起了心思,想招到自家呢。不过狄小子对你实在是一心一意,妹子你又是这样的人品,当真是男才女貌,那村长一听就把她给拒了。”
刘嫂子看着戚家姑娘越发羞涩,整张脸连耳朵都红透,眼睛也半垂下来,会心一笑:“好啦好啦,刘嫂子不笑你啦。等啥时候你们成了亲,嫂子来给你们帮忙!你爹一个大男人家,肯定不晓得这些事情的!”
戚家虽然一穷二白,戚老爷子又是个牛心左性,最不爱与邻人交际的,但那弟子狄云倒是个出息的好小伙。一个人生生能顶的上三个壮小伙,刘嫂子夫君在镇子里做活,公公年迈,小叔惫懒,地里的活没少让狄云帮忙。狄云也是好性子,只要有人开口,从不拒绝,也在村子里结下了不少善缘。
刘嫂子这一番体贴固然是为了日后再求狄云帮忙容易开口,也是感激往日邻里恩情的缘故。这戚家姑娘心性善良淳朴,人长得娇美,又和那狄云两小无猜,虽然如今这姑娘年纪尚小,两人的事却已经是板上钉了钉。刘嫂子心里也为这对小男女欢喜,话就不由得多了起来。
小小两腮通红,被刘嫂子说得害羞,长而密的眼睫垂下,像是两把黑密的羽扇,遮住了眼中复杂难明的情绪。她眼珠子轻轻地转,像是被刘嫂子说得不好意思到了极点,手却怯怯地握住了刘嫂子的衣袖,一副依恋欢喜的模样。
刘嫂子起了话头,又有小丫头一脸信任依赖地贴着,乖乖巧巧地聆听,浑不似家中的那短命鬼,每回说上两句闲话,对方就不给面子地翻身睡着。她想到此处,自觉得了鼓励,越说越多,到最后甚至是连李大叔家闺女三岁订了亲都开始往外倒。
妇人的嘴,总是比较好撬开的。小小一言未发,却已经从这刘嫂子的嘴里得到了想要的讯息。
先前看那妇人身上衣着与房中摆设,小小已知此间非她的年代,又有刘嫂子所说的乡俗佐证,便更是确信。原来两人所处的这地界,却是湘西沅陵南郊的麻溪,村子里大半的人都是刘家人。自己目前的这个身份是村西老者戚长发的独女,八年前与师兄狄云一同随着父亲戚长发到了这麻溪定居。
戚长发是江湖人,身上颇有几分功夫在。听说是因为妻子离世,又不善经营才带着徒弟女儿到了这乡间讨生活。只是大约他早年也曾在江湖上叱咤过些日子,这乡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让这个男人很是有些不适应,平日的农活与交往也多是派自家当时只有十岁的徒弟出面。日常除了教习两个小娃娃练剑,就没怎么见过这老爷们出门,看起来比村长家的大闺女还腼腆。
刘嫂子说到这里还微微有些红脸,自悔当着人家闺女的面就冲口而出调侃起了人家老子来,还怕小丫头不乐意。却见戚家姑娘还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看到自己失言尴尬,还摇了摇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摆手表示不介意,真是贴心到了极点。刘嫂子连忙笑笑,夸起了小姑娘的心上人。
这狄云确如先前所说,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好女婿人选。身体壮实,又任劳任怨,戚家没有田,全靠狄云在山上沙地勤恳开荒才垦出了一亩的菜地,平日里这照料菜田的事务也全部由狄云一人揽去。逢到收获时节,这狄云又凭着一身力气到各家去帮工,得些工钱,戚家如今的衣食花销,全是靠着狄云一人的功劳。
而这小子也的确是个天生憨厚,品行纯良的。这样辛劳操持,养着戚家父女,却从不居功,对师父言听计从,恭敬至极,对自家小师妹戚芳更是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小小从昨日恢复神智以后就没有停过心思,又经过了几番试探,此刻已是确认自己绝不是原先的身份。更何况方才伸手拽住刘嫂子的时候,她就注意过自己的手,这双手虽然与她自己的手一般纤细,皮肤光滑,却在掌中指尖有些农活留下的薄茧,这不是小公子的手,而是乡间姑娘戚芳的。她自然看得出这手并非易容。
而去除了易容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结果。就是她小小,逍遥侯座下最得意的徒弟,将无数江湖豪杰玩弄于掌心里的小公子死了,又重生在了一个不知朝代的湘西乡间姑娘的身上,还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师兄和一个身上藏着颇多秘密、心机颇重的父亲。
这情形比起小小前世并不算坏,要应对起来也算是简单。她暗舒一口气,心中已是有了计较,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便宜父亲与师兄。
她那么多年的江湖并不是白走,论起如何骗人,她都可以自开一个山门去收徒了。只要知道了自己的大概信息,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她也有把握能把他给哄得开了天门迎自己进去。
她想到此处,抬眼往旁边尚在夸奖狄云的刘嫂子看了一眼。倒是幸亏来的是这个妇人,若是今天来照料自己的是那个所谓的父亲戚长发,只怕她还没法子这样快就知晓这具身体的相关信息,少不得还要再费上几分心思,去探一探。
不过,那空心菜叫做狄云么?想到昨日那傻乎乎的男人粗糙又温暖的手掌,和满含怜惜的轻触,小小心中倒是一动。既然她成了戚芳,这对戚芳全心全意的男人自然是她小公子的。她长这么大,男人见得多了,负心寡性的,背信弃义的,残忍好色的,就是没见过真心真意,至情至性的,如今凭空多了一个这样傻乎乎的狄云,倒是可以让她用上一用,试上一试。若是这男子好也就罢了,若和那些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一般,她倒可以重新练一练手段。
利用干净那些臭男人,然后让他们跪在自己脚下苦苦求饶,最后恐惧得肝胆俱裂而死实在是她生而至今唯一一件痛快的事情。
☆、观剑
小小既然接手了戚芳的身份,自然也就随了她的名姓。于她而言,名字也不过是个代号,当不得她留恋。就连当初那小小的名字,也是逍遥侯见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