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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光并没有吃惊,老程头要是不这样干那就不是老程头了,他笑着问道:“肯定忽悠人家了,这下县里又要换新车了吧。”
“说什么呢,这可是老人家坚持我们才收下的,这笔钱将会专款专用,由审计人员跟踪审计,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明面上,花在刀刃上,绝不会用于县里的楼堂馆所或者领导的座驾购置方面,这个你就放心吧。”周文呵呵笑道,拍着刘子光的肩膀,一副你的心思我懂的表情。
刘子光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看看外面小李也吃完了油条,便开门下车道:“谢谢你的早点,下次去南泰县玩,我请你。”
“行,回见啊。”周文向刘子光挥手告别,升起了车窗,整理一下衣襟,平静的对司机说:“去市委。”
协调会开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六点才散会,周文打发小李在市委招待所住下,自己打车回家,一进家门,刘晓静就凑上来问道:“我托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周文一怔:“什么事?”
刘晓静的脸当场就耷拉下来了:“你看看你,当了官就把我们家人忘了,好,我再给你说一遍,你千万别再忘了,第一,我弟弟申请低保的事情,请你给办事处打个电话知会一声;第二,市里最近要出一批经济适用房,听说都是江景房,你想办法给我弟弟要个签。”
周文说:“晓铮不是有工作么,私家车开着,藏獒养着,哪里像吃低保的人?”
刘晓静撇嘴道:“你又不是没在下面干过,大老板吃低保的还少啊?只要符合政策就可以办,有空子不钻那是傻子。”
周文摇头道:“这个忙我不能帮。”
刘晓静急了,张牙舞爪如同斗鸡:“你不帮是吧,行,回头我去找办事处李主任,我就问问他,哪条法律规定县处级干部的小舅子不能吃低保了。”
周文正色道:“晓静,这是原则问题,你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么,为了一个月三四百块的低保,就毁掉我的前途,你觉得值么?你要是觉得值,我这就给李主任打电话。”
这下刘晓静泄气了,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咱不吃低保也饿不着,不过房子的问题你可得帮帮忙,现在房价那么贵,三环外的房子都上六千块一平方了,晓铮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和爹妈住一起多不好啊,家里那老房子你也知道,不隔音的……”
周文想了想道:“经济适用房的事情这次会上胡市长倒是提了,要在红旗钢铁厂的原址上建造,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事儿我会留心的,晓铮是该有套自己的房子了。”
听到丈夫这样说,刘晓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吃饭吧,我给你买了酱牛肉,还有啤酒。”
第九季 第039章 征地赔偿款
苦水井乡是南泰县最贫困的乡镇之一,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家天街乡有旅游资源,有野猪峪烈士纪念碑,大河乡有优质河沙资源,有水运优势,可是苦水井乡除了一片盐碱地之外,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年年高考第一的学生娃了。
学习成绩好是因为生活条件太差,孩子们从小耳濡目染的教育就是考出去才能摆脱这种贫困的生活,所以苦水井的孩子们总是拼命地读书,只为考上大学远离家乡,考不上大学的也想方设法离开家乡,年轻点的南下打工,年龄大点的干建筑,当保姆,久而久之,苦水井变得越来越穷。
越穷还越要生孩子,苦水井乡的计划生育工作是全县最差的,落后的观念,愚昧的思想,贫穷的现状,造成了这种恶性循环的局面,县里乡里多次下大力气扶贫,可是由于苦水井的自然条件太差,几千亩的盐碱地要想整治成高产良田比登天还难。
如今这盐碱地终于也成了宝贝,自打传出消息说省里的大公司要收购苦水井乡的土地后,乡里几个村子就打破了头,争先恐后的去乡里、县里走门子、托关系,只为玄武集团能收购本村的土地。
好在人家玄武集团实力雄厚,足足征了三千五百亩地,这里面下马坡村占了大头,相邻的两个村子也沾了点光,下马坡的村委会主任名叫梁大众,当过兵,打过工,见过大世面,村里一帮小年轻都服他。
梁大众从屋里推出自己那辆擦得锃亮的二八永久加重自行车,这辆车跟随他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了,每回去乡里开会,邻村的老王老马他们不是开着农用车就是小四轮,最起码也是辆摩托车,唯独梁大众,十几年来都是这辆破自行车。
下马坡是苦水井乡最穷的村子,就连村长家里也没有隔夜粮,梁大众推着自行车从村里那条遍布粪便污泥的土路上慢慢走过,和南墙根袖着手晒太阳抽旱烟的一帮老头子们打着招呼:“四大爷,六叔,吃了么,我上乡里开会去。”
一帮背着书包的孩童嬉笑着从一旁奔过,惊得路边的大白鹅张开翅膀叫起来,一条瘦的皮包骨头的狗从村头茅厕里钻出来看了看,扭头又回去了,村里的年轻人全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这帮老人和留守儿童,没办法,土地太贫瘠,养不活人啊。
梁大众蹁腿上了自行车,一边使劲踩着脚蹬子,一边哼起了小调,远处村里的自留地上已经种满了小树苗,这是村里几个二流子得知土地被征收之后突击种上的,以前县里的农业扶贫技术员好说歹说,免费发放种子树苗,这帮游手好闲的懒汉前脚种上后脚就拔下来卖钱换酒,现在倒好,不用人家技术员上门了,自己就颠颠的去乡里买了大批的树苗种上,不为别的,就为征地的时候能多落俩钱。
到了乡政府,一帮村长都提前到了,一个个正盘腿坐在那里吹牛呢,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热火朝天,见梁大众进来,干部们都亲热的和他打着招呼,下马坡的土地被征用的最多,别看人家梁大众现在是骑自行车来的,年后就能换上四个轮的。
梁大众刚把旱烟袋拿出来,七八根香烟就递过来了:“大军,抽我的。”
接了一根红塔山在手,梁大众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点上抽了一口,说道:“都听说了么,周县长也过来开动员会。”
一提到周县长,大伙儿就都兴奋起来,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年轻县长在农民中的口碑很好,有他当家作主,老百姓心里有底。
“我侄儿在县里上班,他说这回征地是要建工业园,钢铁厂、发电厂,还有配套的宿舍、超市啥的,这一盖起来,起码三五年,我看咱乡里那些出去打工的趁早回来吧,在哪不是干啊,自家门口干活,时不时的还能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多好啊。”一个年轻的村长说道。
“对,将来工业园盖起来,咱乡里的劳力也能就近安排就业了,大河乡、柳林乡那些牛逼哄哄的村长,以后见了咱还不得低眉顺眼的。”另一位村长充满向往的说道。
院子里传来喊声:“县长来了!”大家伙赶忙把烟屁股在鞋底上掐灭,出门迎接,一片掌声中,周县长从桑塔纳里钻了出来,西裤配深色夹克衫,金丝眼镜,满脸的笑容,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周县长带着县政府的干部们来给苦水井乡的村长们开动员会,他首先传达了省里,市里领导的讲话精神,然后部署了工程队进地前的准备工作,包括修建围墙,平整土地,安排接待等工作,村长们拿着日记本在下面聚精会神的听着,记着,气氛融洽而热烈,这让本来还担心遇到阻力的周文松了一口气。
“周县长,接待工作您就放心好了,锣鼓秧歌队俺们早就准备妥了,彩旗电喇叭啥的也是现成的,俺就想知道,征地赔偿款啥时候到位啊。”梁大众在下面冷不丁的说出这句话来,顿时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很显然,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个……”周文矜持了一下,从容答道:“我想大家都知道,玄武集团是我省一家实力雄厚的上市企业,集团涉及房地产开发,机械进出口,矿业、钢铁等多个行业领域,我们南泰县的马山矿和炼焦厂就是玄武集团旗下的工矿企业,在座的诸位或许有亲戚在这两家企业上班,应该也从侧面了解了玄武集团的实力了吧。”
又是一阵哄笑,周县长答非所问,但却巧妙的打消了村长们心中的疑虑,玄武集团有钱的很,又有周县长帮他们当家作主,征地赔偿款还用担心么?
会议结束后,周文带着汇报工作的乡长回县里,村长们则被乡里留下聚餐,大家伙们在镇上小饭馆里点了十几个肉菜,几箱子啤酒,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东倒西歪,但依然兴高采烈,盐碱地眼瞅着变成聚宝盆,谁能不兴奋啊。
“要我说啊,咱也不贪心,一亩地给五万块就行,娃娃上学的钱,老人看病的钱就都有了,还能剩下点盖屋娶儿媳妇,买辆小四轮跑运输呢。”一位村长喝的脸通红,说出了心里话。
“老朱,你太小农经济了,你知道么,玄武集团为了建工业园,投了这个数!”梁大众也喝高了,嘴里喷着烟雾,伸出了五只手指说道。
“五千万?”有人猜道。
梁大众清清喉咙,一口浓痰射在地上,“五十个亿!”他提高嗓门嚷道,众村长和乡里干部们彻底震惊了,一个个张大嘴巴眨着眼睛不说话。
“乖乖,五十亿!那咱的赔偿款恐怕至少这个数。”老朱伸出了一只手指头。
梁大众摇摇头:“老朱,你又错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最值钱么?土地!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用了就没有,咱国家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听说市里的小区都建到三环外了,六千块一平方抢着买,咱县城关镇的房子也三千块一平方了,我估摸着啊,人家玄武集团征咱的地,也有囤积土地的意思,看周县长今天这个意思,怕是每亩地不会低于这个数?”
说着,梁村长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来回晃了晃。
“二十万!”众人再次目瞪口呆,二十万是什么概念啊,拿下马坡村为例,整个行政村三千多人,人均土地不到一亩,规划上下马坡村有两千亩地被征收,这就是四个亿啊,分到每家每户,也是起码五六十万!
发达了,这下发达了!从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变成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有些承受不了,幸亏在座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村长和乡干部们,要是村里那些大字不识的老娘们,恐怕早就晕死过去了。
“来,满上,喝!”朴实的村长们啥也不说了,倒满了杯中酒,咣咣咣干了,吆喝道:“老板,上白的,拿一箱淮江特曲!”
要在平时,小饭店的老板肯定要哭丧着脸问谁能把帐先结了,乡政府的干部们吃饭喝酒打白条已经吃垮了好几家饭店了,这家小饭店的白条子也积了一尺高了,但是刚才村长们讨论征地赔偿款的话落在了小老板的耳朵里,听到要酒,老板立刻脆生生的答道:“来了!”
去县里的公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一座石桥还是七十年代建造的,周文和苦水井乡的乡长黄劲松坐在桑塔纳的后座上,忍受着道路带来的颠簸之感,但是更让他们心中起伏不定的却是那份征地通知书。
事实上周文昨天在市里开协调会的时候就拿到了这份通知书,玄武集团并购重组红旗钢铁厂,整体搬迁建设工业园区,这是省里的决策,征用南泰县的土地是其中一环,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但是征地赔偿款的数额却让周文很为难。
因为每亩地只有区区两千元,他实在无法面对那些充满希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