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以饥饿,只能无奈的默然忍受。
东方天际蒙白,霍光的一双眼睛不仅要环顾在场所有的大小变端,更要时刻留意高台上天子的脸色。
沉重的冕冠与礼服已经将刘弗压得呼吸紊乱,虽然他极力克制,但面前的十二旒珠却无法欺瞒住所有人。旒珠在微微晃动,随着时辰的一点点往后推移,晃动的幅度也在逐渐加大。
金建眼眶中已有泪意,他哽声低呼:“陛下……”却被哥哥金赏一道凌厉的眼神杀过去,含泪吞下了剩余的话。
刘弗仍在笑着,虽然那张脸配上那样一个诡异的微笑,实在已称不上和蔼可亲,但他仍是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这个最高位置,竭尽全力的维持着一个帝王应有的威仪。
霍光侧身对坐在身后的田延年吩咐了句,田延年随即起身,然后朝前面喊了声:“蔡公。”
年迈哆嗦的蔡义行动缓慢,勉强在近侍的左右搀扶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御座。
金赏回首示意,接到讯息后的史乐成马上向殿后挥了挥手,在下一个瞬间,从前殿的西侧鱼贯涌入无数黄门。太官丞紧张的跟在队伍的边上,压抑着嗓音用手势不停的比划,指挥着黄门将一份份食案依次摆放到众人的跟前。
太官令亲自领着四名小黄门,将皇帝的食案抬上高台。刘弗面色煞白,却仍是伸手端起案上的酒觞向底下数千人示意。
御座下的玉阶上,御史大夫蔡义双手奉羹,大司农田延年双手奉饭,殿内奏起食举之乐。在这样的氛围下,底下几千个人一齐举起酒卮,呼道:“谢陛下赐宴!”
觞内的酒水早已滴洒到他的手上,但是没几个人会注意到,更多人把趣味十足的目光投向了那位耄耋老人。蔡义哆嗦的双手尽力捧着羹盌,不让里面的羹汤泼洒出来,他那张无牙干瘪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奇怪的嚅动着,使得那张老得已经掉光须眉的脸孔异样的滑稽。
刘弗放下酒觞,右臂无力的垂下,藏于袖内的右手此刻正犹如蔡义的双手般不停的颤抖。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孔是不是也和他的这位师傅一样,滑稽可笑之极。
“陛下。”金赏在身边小声的提醒他。
刘弗抬起眼睑,发现底下的人或端卮,或已放下卮,但无一敢举箸进食。他不禁苦笑,勉强抬起早已发软无力的胳膊,用颤栗的手指举箸夹取食物。
众人顿时放松了,一张张肃穆的表情变得缤纷起来,伴随着钟磬之乐,殿内响起了令人愉悦的交谈声。在这个年岁更替的日子里,大家彼此祝福着,说笑着,殿内的气氛活跃起来,不再受之前的约束和压抑。
刘病已虽然不大认识左右相邻的宗亲,但他为人擅于结交,筵席没开始多久,他就借着敬酒与自己的前后左右混了个脸熟。早已冷却的麻饼此刻仍捂在他心口,他并没有将它取出来,既没觉得硌得慌,更没因为眼前应有尽有的美食而将麻饼丢弃。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亦是一场狂欢的盛会。当钟磬声被激昂的鼓点所替代,无数短衣装束的少年连续打起筋斗,一路翻滚登场,殿中随即发出震天般的赞叹与掌声。
殿内拉起指粗的长索,两名倡女在悬空七八丈的绳索上翩翩起舞,身姿窈窕,曼妙动人;绳索下的空地上有人表演钻斗,双腿搁于肩头之上,柔若无骨般的藏身于斗内,技艺之绝使人叹为观止;殿内四隅又有倡人舞动着燃烧的火球,挥洒着灼人的热浪四下跳跃。
喧嚣热闹的百戏方罢,伶人们手捧乐器登场,歌伶放喉,舞姬振袖,殿内的气氛再度掀起一浪高潮。
刘弗的精气神已经撑到了极致,他原本颤抖不止的身体突然不再抖了,整个人佝偻起来,头颅无力的低垂,任由冕冠上的旒玉晃个不停。金赏一把抱住刘弗的上身,将孱弱的他极快的抱了起来。远在高台下的众人都被歌舞吸引着,即便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皇帝起身更衣,不会太在意。
金赏和金建半扶半拖的将刘弗弄出前殿,幽深的甬道内早有肩舆等候,金安上急切的挥手:“快!快走!”
抬舆的六名小黄门稳稳的将刘弗抬了起来,但起舆的些微震动仍是让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刘弗逸出一声呻吟。
向来儒雅的金赏终于忍不住骂道:“一群蠢货,手脚放轻些。”
金建问:“二哥,太医是否已在宣室殿等候?”
金赏咬牙:“这时候还不知分寸的话,不如早些引咎自缢。”
虽然明白他骂的是那帮庸医,但那样声色俱厉的金赏却是金建从未见识过的,金赏现在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那副模样似乎当真会拔剑杀人。
两人说话间,肩舆已经抬远,金安上紧跟在舆边,不时的伸手替刘弗擦汗。
“果然……”正当两人想疾步赶上时,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金建扭头,这一眼令他又惊又愕,顿时无语。
“果然是你们。”刘病已站在甬道的入口,两名持戟的兵卫原本已经拦住了他。兵卫见金建回头,犹豫着要不要放行。
金建像是个被人识破谎言的孩子,居然在刘病已兴奋的注视下局促的想要逃离。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
“不是。”金赏回过身,眸瞳内的冰冷叫人不寒而栗,那样尖锐厌倦的眼神令刘病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回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你的眼睛是用来看百戏歌舞的,你的嘴巴是用来吃百味珍馐的,你今天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就仍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刘病已张着嘴,被金赏的话噎得满面通红。金赏却再不去看他一眼,拉着弟弟,快步赶上远去的肩舆。
06、弄璋
刘弗的病拖延至今,宫内的太医俱已束手无策,于是下诏延请天下名医,这些医官开具的药方俱有杜延年整理备份。刘弗喝汤药犹如喝水,吃药丸犹如吃饭,如此两月有余,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气温攀升时他的身体却没有像往年随着季节的转变而有所好转,反而一度陷入昏迷。
“陛下今天的气色见好。”上官如意站在栏前远眺,刘弗在向阳处置榻,暖暖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使得原本清减苍白的男子绽放出蓬勃的生气。
虽然明知这一切的景象只是眼睛的错觉,但她宁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实的。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的仰着头,似在嗅闻着枝头上嫩绿的芬香。
春日的气息,那是生命的起始。
皇后说好,随侍的宫女们不敢说不好,于是纷纷附和。如意心满意足的笑了,眼梢却有一丝无法抹去的哀痛,她快步走到刘弗身后,顺手在枝头上采了一株红艳艳的桃花。她采得急,连花带叶的捋了下来,一时花瓣碎碎飘落。
一片花瓣落在刘弗手背上,他抬起来,如意嗤的一笑,索性双手抱住花枝一通摇晃。花瓣犹如雨雪般从枝头飘下,落了他满脸满身。
刘弗并未着恼:“很少见你这么淘气……”
侍从们知趣的退避十丈,远远的站立伺候。如意绕到他身前,在榻前跪下,长长的裙裾拖在草地上,她拉过他的手,掌心抚触着自己的脸颊:“陛下不喜欢妾淘气?”
刘弗任由她异于常态的冲自己撒娇,语气幽然却仍不失犀利:“你不是这样的人。”
相处近十载,自己几乎便是看着眼前的女子成长起来的,她的一言一行,性情喜好,他了如指掌。他掰开她颤抖的手指,将一片花瓣搁在她的掌心,拾起她的手,在她手指上细细亲吻,“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如意。”
她颤栗得更加厉害,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膝头,抽搐的呜咽起来。
“别这样,如意。”他依旧如常的拍着她的肩背,声音虽哑,却不失一贯的温柔,“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她的哭泣骤然大声了起来,闷闷的发出愤怒的嘶吼:“陛下说这样的话,是想让妾生不如死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像哄孩子似的不停念叨,苍白的脸颊带着一种柔和的光彩,“如意,你知道的……”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朕,一直都活得生不如死。”
“那么……”她的眼神空洞得骇人,“陛下是要抛下妾一个人了。”
刘弗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你比朕强,你能坚持的……你一直是最坚强的……”
“可你并不喜欢我这样。”她无限哀伤的落下泪来。
他随手替她擦去:“朕是喜欢你的。”
她绝望的看着他:“我知道。”
但也仅限于喜欢而已,她不在他心里,她知道的。
他喜欢的东西,她给不起,那绝对不是任何一个掖庭女子能给得起的。
帝后二人互相拥簇着,刘弗把玩着她肩头上的一绺青丝,在沉默良久后终于说了句:“你好像一直未曾行及笄礼。”
她哽噎的回答:“行过礼了。”她拥抱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十年前,我进宫的那日,母亲替我绾的发……”
他模模糊糊的记了起来,那晚初见,她似乎的确是穿着成人的衣饰,头上顶着沉重的假髻。
“我们做了十年夫妻……”他一直很平稳的语气终于起了一丝颤意,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任由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在她眼前翕动,却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
她终于不再哭泣了,的确,他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她久居未央宫近十年,早已练达出冷静克制的心性。少女的淘气不适合她,虽然她仅仅十五岁。
“对不起……”他说了句没头没脑到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她却听懂了,胳膊环收,把他抱得更紧。他很瘦,身上几乎不长肉,嶙峋突棱的骨骼硌得她全身疼痛,但最疼的那一处,却是她的心。
平君的惨叫声足以掀掉整座草庐的梁脊,他素来知道她的禀性,是个吃苦耐劳的家伙,不是真的疼得受不了绝对不会有如此凄厉的尖叫。
于是他木然了。从请来的乳医进入产房起始的慌乱,紧张无措的满屋子乱转到此刻终于在那一声声厉叫声中彻底僵化。
等到平君的哀号终于换来那期待已久的婴儿啼哭声后,许夫人兴奋的从房里出来的,脸上乐开花了,见女婿站在门前发呆,大笑道:“君儿果然是你的福星,头胎就给你生了个儿子!”
女婿没反应,两眼发直,她忍不住收了笑容,出手拍了他一掌:“听到没?是个儿子,你有儿子了……”
“咕咚!”刘病已在岳母的掌击下,双膝一软,像滩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许平君用六个时辰分娩,诞下一个活泼健康的大胖儿子,虽然累得大汗淋漓,不过精神状态仍显得十分正常,而她的夫君大人却昏死在了房门口,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醒来。
清醒过来后的刘病已听到旁人调笑的祝语,难为情的直挠头。仆妇把襁褓抱出来,婴儿有着一张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一只眼眯,一只眼闭,小嘴使劲啜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看起来如此的柔弱、新鲜,父子俩第一次打了照面。
仆妇问:“貋公要不要抱抱小公子?”
他兴奋的点头,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对方手里接过襁褓。小家伙很软,很轻,他捧在怀里紧张得不敢使太大的劲。他的儿子动了动小脑袋,小嘴张开,露出无牙的牙床,如同小猫似的冲父亲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眨了眨,慢慢阖上。
刘病已目不转睛的看着,猛然全身打战,然后再次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狼狈形象抱着儿子大哭起来,吓得一旁的仆妇惊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病已得子后的两次失态之情被渲染的成为一种极佳的笑料,张彭祖时不时的要拿出来嘲笑他一回。许平君分娩后一度奶水不足,一个十六岁的母亲加上一个十八岁的父亲,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