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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再跑。戴大爷把三台诀一捏,喝一声:“起!”足下生风,又跑了。跑了约有二百里左右。戴宗一想:莫忙跑,二百里下来了,时迁那个飞毛腿恐怕前百十里路跑得快,二百里下来,不见得还有那么快了,让我来望望看。把三台诀朝下一松,“止!”掉过脸来:“时二兄弟!”“你在前头走的这么慢,老时在后头只好慢摇慢逛,你带快一点好不好?”“啊!”戴宗一听:可要死啊!我日行千里的神行法,就算快的了,他居然还嫌我慢,他在后头是慢摇慢逛跟着我的。这话也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好,这次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跑我的了。戴大爷把三台诀一捏,喝一声:“起!”这次他不停了,一直往前跑。
莫忙,时迁可真是有飞毛腿,跑得比戴宗的神行法还快?没这话。时二爷欢喜跟人闹嬉戏,他是玩的轻功,不是他跟在戴大爷后头跑的,是戴大爷带着他跑的。怎么带的?戴大爷念完咒语,三台诀一捏,喝一声:“起!”时二爷快哩,在后头脚尖子一踮,蹿到戴大爷帽子顶上,双脚朝下一落,一点声音都没得。不但站在他帽子上头,而且还跟着他走的姿势,在上头这么一颠一晃的。戴宗在底下一点都不觉得。戴大爷一停,他又跳下来了。不过,戴宗本人不晓得,路一的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老爹哎!”“小伙啊!”“乖乖!你看这个角儿跑得多快啊,跟飞起来一个样子!”“不但跑得快哪,你看见的呀?人头上还摞个人哩!”走路的在那块议论,戴宗听不见,因为他走得太快了,一擦而过。
哪晓得跑了三百里下来,坏了,时二爷要犯案了。怎么的?时二爷要尿尿了。时二爷心里急死了。要小便嘛就喊一声,好说:“戴大爷哎,你停下子,我要下来小解。”不能玩。刚才在他面前吹过牛,说过大话的,说我是玩的飞毛腿,我这一喊,把戏法不是戳穿了吗?时迁一想:不必喊他了,就在他头顶上尿下子吧。时二爷不怕损德,忍心害理把裤子一褪,沙……,戴宗正走着,忽然头顶上沙……,“咦!”戴宗吓了一大跳。什么玩艺啊?下雨啦?不派啊,青天朗朗,红日当空,蛮好的大晴天嘛。再说,下雨起码要下一大片咧,怎么下一条线的呢?戴宗准备抬头望了。他才要抬头,把上头的时二爷急死了。尿才尿了一半。“嘿,戴大爷,你头不能动啊!”“为什么事头不能动?”“你把头一抬,工!我一个跟头掼下来事小,再把我一半尿吓上去,那一来糟了。” 戴宗一听:“混闹了!混闹了!快下来!”可要死啊!原来是时迁站在我头顶上尿起尿来了。又是迎面风,这些尿点子飞得一脸一嘴的。还要等他把这一泡尿尿完了,可倒霉啊!时二爷把尿尿完了,戴大爷把三台诀一捏,先站定了,时二爷走他头顶上跳下来了。“时二兄弟,你真会闹!”“哈哈,戴大爷,跟你闹了玩的。”“唉!” 戴宗只好认倒霉,跟他没得理讲。他就是这么个人,欢喜闹嬉戏。戴大爷跑到路旁小河边上,掬点水把脸洗洗。“算了!时二兄弟,我们还是共驾神行走吧。”“好。”时迁想想好笑:我不是这泡尿,恐怕一直到大名,你都不晓得我在你头顶上。两个人共驾神行,继续赶路。
他们因为走得迟,当天来不及赶到河北大名,在路上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继续走。走着走着,离河北大名城还有五里路了。这个地方有个名字,叫“总路口”。我现在交代下子,下文有这个地方的书说,转眼间浪子燕青落难就在这个地方。戴宗跟时迁过了总路口眨眼的工夫,离东门外街尾子不远了。戴宗把神行停下来,把金钱解下来用黄绫子包好,身边收藏。两个人进了东门,一望,不坏,到底是座省城,街道宽阔,两旁店面整齐,行人来来来往往,一片繁华景象。走着走着,望见右边有一家客栈,招牌上是“吴四房客店 ”。店门口站了个小二,约有二十外岁,身上的衣服清清爽爽,格格楞正①,笑眯眯地正在招揽客人。人无笑脸休开店啊!戴大爷一想:就住他家吧,日后军师来好找一些。“小二!”“哎,哈哈,爷家。”“你家店里可有单房间吧?”“有,有。爷家,你老人家恐怕是到我们这个地方来办案子的?”小二怎么晓得是办案子的呀!看见他是一身公门人的装束,既来住客栈,大概是外地来办案子的罗。“对了。我们要包个单房间。”“好的,好的。请问你老人家尊姓?”“我啊,我姓刘,叫刘宗。”怎么叫刘宗的?他不是姓戴,叫戴宗吗?不能报戴宗。自从大闹江州劫法场之后,到处都在捉拿他,都晓得他是梁山的大王了,所以不能报戴宗。怎么又叫刘宗的?上次侉子刘唐去赚金大坚、萧让,两个人把姓换了下子,戴宗临时“过继”给侉子了,叫刘宗,今儿再用下子。“噢,原来是刘宗刘爷。刘爷啊,你老人家一共有几位啊?”“两个人。”“噢,两位。还有一位呢?”“在这里。——来来来,出来!”时二爷在哪块?在他背后哩。他这个人就喜欢掩在人背后,鬼鬼祟祟的。戴大爷把他往外一拖:“这一位兄弟是我把他带出来办案子的,是做眼线的。”什么叫做眼线的?做眼线的就是扒手、小偷,现在帮公家办事了。戴宗这就不对了,弟兄们在一起,应该互相抬着些,架着些②咧,怎么把兄弟说成是做眼线的?话是不错哎,架嘛要架得起来咧!时迁这副样子,人家一望就晓得,是天生的一副贼头贼脑的扒儿手的样子。诸位不相信,说出来给你们听听看:时迁身高不到七尺,身体瘦而小,这个不谈了;这一副脸是磨刀砖的脸。磨刀砖用的时间长了,两头翘,当中凹。他就是这么一副脸。又象过去人家家里穿鞋子用的那个鞋拔子,上头宽,底下窄。门楼头拱多高的。两道稀稀的眉毛,一双绿豆大的眼睛,不是整个眼睛只有绿豆子那么大,是眼睛珠子只有绿豆这么大。眼珠子虽小,炯炯有光。白天太阳堂堂的时候,目力只有对成数,一到黄昏,就有了七八成光了,到了晚上,伸手不见掌,对面看不见鼻子,他的目力就吓人了,天上飞只麻雀子,是公的还是母的,他都能看得出来,是天生的夜行眼。不过他的眼睛不好看,周围一圈是红的,风一吹掉泪。塌鼻子,蒲包嘴,翘下颏,一嘴的大黄牙。他这一部胡须又与众不同。一般的胡须有三绺胡须、八字胡子,还有兜腮胡子。时二爷是部什么样胡子呢?是倒八字胡子。人家的八字胡子都是胡尖子朝下,他不是的,他是胡尖子朝上。大概是天生的反毛孔?不是的。他本来胡尖子也是朝下的,是他硬扳成这个样子的。怎么扳法的?他抹胡子跟人不同,人家抹都是顺势朝下抹,他抹胡子先坐马势朝下一蹲,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右手三个指头拈着胡子,就跟拼命差不多,硬把胡子朝上抹,硬朝上扳,硬朝上拽。要得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哪晓得就被他扳啊扳的,居然就把胡子的毛孔扳了反掉了,所以胡尖子就朝上了。他这部胡子还有个名字,叫“风菱倒挂燕尾须”。就这副相貌,再加上鬼头鬼脑的,不是副活贼扒手的样子吗?所以戴大爷没法架他,只好说他是做眼线的。不怕小二害怕吗!不要紧,过去一般做眼线的贼,不晓得多规矩哩,都是决心洗手不干了,才帮公家办案的。你说明了,小二反而不害怕。“噢,噢。”小二看看:罢了,原来是个做眼线的。“刘爷啊,请跟我到后头来吧。”“好。”到了后头,过了一道角门,里头有个天井,天井上下首有两个房间。小二把他们带到上首房间里,给他们打水泡茶。两个人揩擦过手脸,朝床边上一坐。“小二。”“刘爷。”“这后进就是两个房间吗?”“哎,就是两个房间。门对门,上下首。这两个房间都是单间,是专门包了给人家的。”“噢。那么对过这个房间是谁包的?”“对过那个房间还没有人包哩,还空着哩。”“这样吧,这后进的两个房间,咱们都包了。”“你们都包啊,你们二位要住这么大的地方啊?”“不,我们这一次出来办案,不止咱们两个人,后面还有人来,我们先代他们把房间定下来,免得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地方住。”“噢,后头还有人来哩。好的,这么说我马上到前头去关照老板一声,对过的那个房间就不卖了,全包给你老人家了。”“好。”军师要十天以后才到哩,戴宗为什么事这么早就把房间包下来?这是戴宗这个人办事聪明。马上时迁要到卢府去闹了,他闹都是夜里去闹,都是走屋上来去,如果对过房间来个外人住下来,难免夜里不爬起来小便,或者睡不着到天井里来逛逛,说不定正巧碰到时二爷走屋上跳下来,那就要坏事了。这样子把后头一进全包下来,到了晚上,把角门朝起一关,就听他们玩了。等到军师来,又有现成的地方住,一举两得。“小二。”“哎,刘爷。”“你赶快去拿点酒肴来,咱们肚里饿了。”“噢,就是了。”小二才走,时二爷开口了:“戴大爷,吃酒的时候,和小二谈谈卢府啊。” 戴宗点点头:这个不要你提醒,军师关照我的话,我记住哩,马上小二来,我自然要向他打听卢府的情形。
过了一刻儿工夫,小二把酒肴拿得来了。“哈哈,刘爷,你们二位科请用酒吧。”“好。小二,你现在还有事吧?”“没得事哎。我把些客人老早就服侍好了,这一刻正好闲着。”“你坐下来,我们来谈谈可好?”“好的。哈哈,你老人家大概没事欢喜谈了玩玩,我小人没事也欢喜跟客家谈了玩玩。我家老板常说我这张嘴一天到晚不得闲。是的哎,我这个人是人闲嘴不闲。我也欢喜谈哩,我们来谈了玩玩撒。”“你们大名是座省城啊?”“唔,是省城。这座城大哪,是有名的呀!”“你们大名城里可有方家吧?”“方枷?这个你老人家就不要烦了,旁的东西没得嘛,方枷多得很啊。我晓得了,你老人家是出来办案子的,等把犯人抓住了,就要方枷用了,要拿方枷把犯人枷起来。告诉你老人家,方枷多得很,你如果跑到县里头要个二三十面准有,如果跑到府里头去,那就更多了,起码有五六十面。你老人家不要烦神,方枷多哩!”“我不是问的这个方枷。”“噢,不是问的这个方枷,那你是问的什么方枷?”“我是问的你们大名有没有名声很大的人,也就是名人?”“啊咦喂,我的太爷哎,你就不要跟我拽文③了,名人就名人咧,你要玩个方家,我还以为是那个给犯人带的方枷哩。你是问本领出名,还是问他家钱多出名?”“我是问本领又好,家里钱又多的方家。”“这样的人,告诉你,大名不多,只有一个。”“谁?”“这个人的声名大哪,他姓卢。”“唔。” 戴宗一听:我就是要打听的他,这下子对上号了。“他叫什么?”“他啊,他叫卢善人。”“哎,善人是旁人称呼他的,不是他的名字。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叫卢活佛。”“你是个什么人哪?卢善人、卢活佛都是外人称呼他的。我是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刘爷啊,他的名字不是我不肯说啊,如果能说的话,我不说吗?你不晓得,我们此地没得哪一个喊他的名字啊。”“是他不准你们喊?”“不是他不准我们喊,是我们大家心里头不愿意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