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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白天尚容易打发,玩着闹着也便过去了,夜里却是难熬。最初几日,她总睁着眼睛不肯睡,唯怕楚天阔突然闯进来。楚天阔低叹:“蓉儿,你何必将我想得如此不堪,你放心,册封之前我不会碰你。”
他的话,她信。所以放了心睡,可午夜时分仍是会一如往常地醒来,只是再也闻不到熟悉的干草香味,再也看不到魁梧的黑色身影。
她想念赵霆,很想很想,想被他握着,被他抱着。他的手粗糙有力,他的怀抱宽阔温暖,也想那夜她轻轻吻上他的唇,甜蜜又苦涩。一夜夜,想到眼干涩得无法流泪,想到心难受得不能呼吸。
既然不能睡,索性披衣下床,赤足走至窗前,窗外月色朦胧,秋虫呢喃,守卫的侍从在窗下走过一遍又一遍。
夜里睡得不好,早上自然总是晚起,好在平日里无事可做,早起晚起也没什么大不了。随意用了粥菜,听到门外马车辚辚,是阿九又来了?
开门出去,果然看到阿九正将几封信件交给楚天阔。她凑上前,问:“南疆战事如何?”
楚天阔不答,笑着看她:“今日风大,你怎不多加件衫子?”
冯清蓉懊恼地垂下头,外面的消息,他从来不告诉她。阿九此次带了不少东西,十几个篓子沿着墙角摆了一溜。她走过去,挨个打开来看,有豆角,有茄子,有葡萄,还有一篓大螃蟹。螃蟹仍是活的,张牙舞爪冲她挥着大钳子,冯清蓉吓了一跳,却把整个篓子弄翻了,螃蟹爬了满地。阿九急忙过来扶起篓子,将螃蟹一一抓进去。
冯清蓉歉疚地笑:“谢谢你,阿九。”阿九局促地摆手,露出憨厚的笑容。是个淳朴老实的汉子。
楚天阔读完信,走过来道:“阿九,你先等会,我写封回信。”阿九忙点头,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冯清蓉见状,娇嗔道:“既是如此,我先出去转转,你去湖边找我吧。”
楚天阔点头,“慢点骑小心摔着,别在风大的地方多待。”
“好。”冯清蓉答应着,见下人已牵过马来,飞身上马朝着西方冲了出去。楚天阔看着她的背影,呆了一会方回屋去了。
只跑出去一会,冯清蓉掉头往南走去,满心的欢喜与激动。他来找她了,他要带她离开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倒是猜猜,到底谁来找她?
65
65、天不绝人 。。。
湖边,岩石背后藏着一条小船,船头一人灰色短衫,墨发高束,微低着头,专心地修补鱼篓,忽听马蹄声响,那人本能地抬头望去,见一绿衣少妇正策马而来。
“六小姐——”他快步上前,扶下少妇,顺手对着马臀挥出一掌,马吃痛,飞奔而去。
冯清蓉上船,接过怀中手里的男装,躲在船舱里迅速地换了衣衫,擦上易容药水。刚装扮完,怀中在船头低声道:“少爷回来了。”
声音未落,马车声起,不大工夫,两马一车停在了岸边。阿九自去卸车,两个侍从跳上船,里里外外检视了一下,点点头。阿九躬身施礼,牵马上船,船头吃重,船身不稳,似要翻倒。冯清蓉惊慌失色,低呼“哎呀”,声音尖细,绝非男子所有。侍从们很是警醒,纵身便要上船,阿九拦在船头,挥袖洒出一把粉末,趁侍卫躲避之机,怀中奋力摇橹,已将船划远了。
阿九进了船舱,揭开脸上面具,一张俊颜露了出来。依然高鼻薄唇,可面容果真比起以前清瘦了许多。不知是因四处奔波太累还是内心抑郁太苦?冯清蓉悄然侧身,不想多看他。
慕容子风神色淡然,自顾自地除下仆役外衫,露出里面的藏青长袍,束发缎带也换过,转眼工夫黝黑的下人变成了翩翩公子。
冯清蓉等他走出船舱才回过头来,面前摆着一套崭新的女儿衣衫。下意识地摸上去,布料温软细柔,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与味道。只要他不刻意隐藏,他的身上始终有一股药香,淡淡的,可是她却闻得出来。
方才,她并未碰到盛螃蟹的篓子,而是远处飞来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将篓子打翻在地。阿九上前捉螃蟹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味,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黑眸。她内疚地道歉,阿九憨厚地笑,手指隐隐指向南方。
可是,他为何知道她被困在此,他不是去西泠雪山了吗?
冯清蓉心里虽有疑问,却不愿开口。并不是恨他,只是不知该用何种语气去问,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从前了。默默地换了衣衫,走出船舱,小船已接近岸边。岸上人影晃动,似有人等着。
怀中率先下船,将船固定好。慕容子风缓缓起身,只见他青衣缓带,锦冠华宇,腰间佩环叮当,一派风流态度。冯清蓉暗叹,寻常布衣也能穿出如此气派,不愧是皇室之人,当初她怎就看走了眼,没有留意他眉宇间的贵气。
正心神不宁,见慕容子风立在岸边不解地看着她。她面上一红,移步下船,慕容子风伸手扶住了她。他的手触到她的手,刹那便分开。他走在前,她随在后。
他竟是不愿与她同行,冯清蓉讥诮道:“你既然将我推给别人,为何又来救我?”
“以前是我欠你,如今两清了。”
两清了?!冯清蓉停住脚步,慕容子风仍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难道,难道你真的要逼我叫你大哥?”冯清蓉低喊一声,泪水簌簌地往下流。慕容子风身形一顿,终是停了下来。
“我宁愿一辈子恨着你,宁愿你是我的仇人,都不愿你是我大哥。”她抽泣着,无法再说出口。他们是兄妹,从前的情意从前的亲密从前的相爱根本就是天地不容世间不齿的不伦之恋。
“谁告诉你的?”慕容子风并未转身,背对着她。
谁告诉她的?云门山那夜,赵霆说她不是朱显伦的女儿,送药时,慕容子期说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直宠她爱她的人,一夜之间会变成另外的样子。很多细节,她想不通,可赵霆想通了。这件事,没人告诉她,可人人都暗示她。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冯清蓉幽幽地问。
“皇上说,你的眼睛告诉他你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子风终于回过身来,凝视那双沾染着泪意的晶莹眼眸,“我去滇南问过四叔。十六年前,他在门村住过七日。”
“他在门村住过七日,我娘等了他一辈子。”冯清蓉愤懑不已,“做慕容家的人又有什么好,还不是棋子一枚。你将我嫁给赵霆,也是为了慕容家的江山吗?”
“不是。朱显伦还活着,冯家人迟早会知道你的身世。我不想他们利用你要挟皇上。在赵霆身边,他能护着你。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去年太后生辰那夜,他到冯府探你。我们交过手。我知道他,他却不知道我。”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赵霆在乎她,也正因如此,他才建议皇上让她们成亲。
去年太后夜宴,乔尚书欲将幼女许配给赵霆,被他婉拒,他却偷溜出来去见她。那时,他已知她卧病在床了吗?想起赵霆,冯清蓉再也按捺不住,“你可知南疆战事如何,我要去南疆。”
“赵霆在上镐。”慕容子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瞬即恢复原状。赵霆终于代替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心愿达成,他的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我要去寻他,你去哪里?”冯清蓉看出他隐藏的不自在,柔声道:“我不想叫你先生,也不愿唤你大哥,今后称呼你子风可好?你会不会觉得我目无尊长胆大妄为?”
慕容子风笑一笑,她的意思他明白。在她心里,他比先生亲,比大哥近,比朋友密切,是极重的地位。在信源山顶,好多次,他想像着再次相见,该怎样面对她,该怎样昭示自己大哥的身份,而现在,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她的心里,赵霆才是最重要的人,是与她生死相依的人。
怀中将马车驾过来,慕容子风扶她上车。冯清蓉倒是不躲避,反手将他一并拉上车来,“很多话想问你,陪我坐车。”
这才是她的本性呢,爱是爱,不爱就不爱了。坦坦荡荡,毫不掩饰。思及从前,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个孩子,依靠他,信赖她,隐忍少语,只是后来才会偶尔露出俏皮任性的一面。如今倒是变了,或者,在赵霆面前,她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慕容子风暗自叹息,如今他倒成了那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兀自纠缠着兄妹的身份。其实,兄妹又如何,他依然可以堂堂正正地爱护她,关怀她,虽然在他心里,男女之爱终是多过兄妹之爱。
一时无绪,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想到适才她手指的冰凉,不由问道:“既是得了凝香丸,如何不用?”
冯清蓉无奈道:“赵霆体内迷情草已近十年,若再寻不到碧玉果,我服了凝香丸有何用?还不如留给他人,或可救人一命。”
她竟要为赵霆而死,慕容子风神色黯然,“寒冰渊碧玉果有三株,一株八年前已经结果,一株结果尚待五年,另一株二十年前被人盗走。我最近翻看医书,实在不行,将人体内血液尽数换掉,或可一试。”
换血?如何换法?虽然上古医书上曾有记载,可古往今来,不曾听闻谁曾用过。况且,周身如此多血液,血到体内又与原血混淆,怎能单独将原血换出来。
“赵家四个侍卫在雪山,你可曾见过他们?”反正没有希望,也该让他们回来了。赵霆去前,总得让他们见上一面。
“他们擅闯寒冰渊中了寒毒,寒冰老人替他们解了毒,需八十一天方能完全康复。”慕容子风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道:“他们倒是坚忍,在山里硬是捱了六七年。寒冰老人使幻术隐藏了寒冰渊痕迹,平常人根本看不见。我也是因与寒冰老人有过一面之缘,才得以进去。”
“谢谢你。”若不是他,或许他们还不能进入寒冰渊,或许寒冰老人也不见得肯替他们解毒吧。
慕容子风叹道:“你又何必说这些。”她既肯为赵霆死,怎又不知他为她死了也是愿意的。
冯清蓉莞而一笑,“倒是我见外了,只不知盗碧玉果那人是谁?那株碧玉果又在何处?”
“碧玉果非严寒之地不能成活。我派人查寻了许多地方,听说云门山有一处寒洞,正要前去打探,不想听说你被楚天阔掠了去,就先来了此地。”
云门山?冯清蓉一愣,想起去年与莫弃在山中发现的小屋,她得到两枚红果子的地方不也寒气逼人。还有七月与赵霆去门村,那个山洞亦是冷寒潮湿。
“碧玉果什么样子?可是通体碧绿?”冯清蓉忐忑地问。
“原本我也这样以为,可见了寒冰老人方知,碧玉果长在枝头时却是绿色的,但熟透掉落那刻就变成红色,与寻常果子并无二致。”慕容子风笑笑,“也不知谁取得这名字,倒是误导了许多人。”
冯清蓉顾不得玩笑,紧张地问:“碧玉果可是一株两果,一个圆,一个尖。”
“不错,你又如何得知?”慕容子风注意到她严肃的神情,心里顿时猜到七八分,“你见过那果子。”
“嗯,去年云门山狩猎时得到的,当时觉得蹊跷便留着了。如今在赵府。”
“天无绝人之路,蓉儿,我们快些回去。”
冯清蓉点头,却不知缘何,浑身颤抖不止,几乎坐立不住。慕容子风伸手运功,阵阵热流顺着相接的双手度到她的体内。好半晌,她才恢复了原状。
“回去你先服了凝香丸,若你身子不好,如何解他情毒。”
“子风,我很怕。”她靠向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