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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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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荣小白正抱着一本航海类的厚书死啃着,再过一个礼拜他就随船出海,多预习一点知识总是有好处的。这段时间他忙得一塌糊涂,要登船适应环境,要制定转让合同,还要向宁通物流总公司移交快递网络的工作。盏食天的事务暂时由蒋汇东帮忙处理,工资照发,然而此时蒋汇东不在店里照应,却跑到快递站来闲逛。荣小白站起来,问道,店里现在不是正忙着么,你过来干嘛?

我找你有事。

有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么?

戴佳要订婚了。

正如所有狗血情节的电视剧里那样,荣小白手里的那本砖头厚的书翻落在地面,砰地一声,仿佛有人在荣小白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一脚。他捂着胸口,弯腰拣书,迟疑片刻,淡淡地说,哦,知道了。

蒋汇东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就这个反应?

是。

蒋汇东鄙夷地点头,冷笑道,我家北北说得对,你荣小白压根儿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你压根儿就不配知道戴佳的状况!

荣小白心头一动,问道,她什么状况?

蒋汇东愣了一下,说,我家北北说你不配知道,我也不配知道,我们男人都不配知道。所以没有告诉我。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温柔,于是摔门而去,回头又骂骂咧咧道,我送佛送到西,帮你把店看到年底,然后你出你的海,我回我的家,以后咱们一拍两散,你富贵了发财了都不必来找我!

小白望着他怒气弥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一声,坐下来继续看书。然而那些文字如同一只只顽皮的蚂蚁,在书上胡乱地爬动着,他刚看到后半句,就忘记前半句的内容。最终那些蚂蚁胜利了,他将书本扔在一边,捂着脸沉重地呼吸。生活这么美好,不应该把时间花费在看书上,他决定出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增加盏食天转让费用,追讨各大学官方邮件的费用,将江宁校区快递网络的过渡方式改为有偿交接。虽然他即将成为一个传说中的水手,但是他目前仍然是商人,临走之前再狠捞一笔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找到宁通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明确提出自己的要求,对方笑盈盈地说,小伙子,你这种做人方式恐怕有些不厚道吧,公司起码给了你这个平台,你至于这样惟利是图么?

荣小白也笑道,仙林地区的网络我是完全无偿让出来的,而江宁地区就不一样了。那是我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每个月都往你们手里交大把大把的钱,现在我索要一点补偿金不算过分吧?说起做事不厚道。我肯定经验不够丰富,当初我垫五万块钱给公司做广告,公司只报销两万,我有没有追究?

如果我不同意这八万块的补偿金,该交接的不还得交接么?

荣小白站了起来,说,您别忘了,这块肉在其他公司眼里值十三万以上,现在学生都放假回家了,花名册只在我手里一份,您怎么交接去?要是其他公司不小心拿到这份花名册,说不准一夜之间整个江宁区的快递站都被易帜了。就冲您的这句威胁,我即使再多要两万块钱都不为过。

对方权衡利弊,只得无奈地接受荣小白八万元有偿交接的要求,反正当初建立仙林校区快递网络的成本远远超过八万元,如今花八万元就可以全面接手一棵新的摇钱树,绝对合算的。荣小白赖在对方办公室里不走,当天晚上就拿到这八万元现金,临走时对方负责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做事的确够硬气,但你难道不怕把人得罪光了,名声搞臭了,以后没人敢和你合作么?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品德啊。

荣小白既已拿到钱,也不必再作口舌之争,他对负责人微微地鞠了一躬,走出公司大楼。他点了一支烟,回头望了望公司大楼里的灯光,暗自想道,同样是一坨屎,别的屎有狗,蛆,苍蝇和屎壳郎这么多忠诚的朋友,你,荣小白,有几个?

这几天戴佳吃得好,睡得稳,丝毫没有祝英台上花轿时的悲怆。北北一直陪着她,总觉得这情况有些别扭,于是偷偷地问道,你不会是想享受一番以后就那个吧?

那个?哪个?

北北伸出食指,横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自刎的动作,戴佳却笑了起来,说,我这么怕疼,怎么可能自杀?啃你的苹果去吧。

话虽这样讲,北北还是不太放心,她削完苹果后悄悄地将水果刀藏进口袋里,生怕这花好月圆夜发生血腥的一幕。北北并不期望戴佳能够大富大贵大红大紫,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与谁步入婚姻殿堂,只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有时她觉得自己比戴妈妈更适合做戴佳的母亲,但有时将自己代入戴妈妈的角色里,也会觉得徐泽霖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乘龙快婿,至少先天优势比荣小白强势得多。

直到二十七夜那天戴佳都平安无事,似乎对订婚之事毫不在意,她醒了之后就坐在床边发呆,即使北北扑在她背上都不回头看一眼。北北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戴佳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有一天夜里小白打电话来,说他过得像行尸走肉,我还奚落他了。她沉默片刻,低头叹道,算了,以后不提这些事情了。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穿上那身昂贵的新衣服。幽灵一般走出房间。

徐家原本准备在南通一家名叫新有斐的五星级大酒店包下一间大厅,用来操办订婚宴席,但戴佳提出唯一的要求——她要求在临家饭店举行。于是临家饭店暂停营业一天,腾出来举办宴席,十点时外面的街边已经停着各种高档车辆,都是所谓来捧场子的,捧徐泽霖的场,而不是戴佳。天气有些阴冷,戴佳穿得十分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却坚持与徐泽霖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每当有客人进来,她都热情地微笑鞠躬,表示谢意,但客人走过之后,她又神情漠然。徐泽霖心情相当不错,关切地说,冷的话就先进去,或者穿件厚衣服。你这样板着脸,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戴佳淡笑道,恭喜你,以后你一辈子都会看到我这样的面孔。

不至于吧?感情嘛。慢慢培养,相信我好吗?

戴佳又冷笑道,请不要跟我扯感情好么?我们之间只是一场赌博而已,不幸的是我输了,不过我还是想警告你,即使以后在一起生活,你们再拿你们的权势来压我,我也敢闹得你们家鸡犬不宁,灭门绝户!

徐泽霖脸色陡然一变。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愿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与她产生争执,于是避开她的锋芒。戴佳没有再开口。缄默地守在门边,她听着那些来宾们所谓的祝福,保持微笑。她知道,这是一次奇妙的聚会,那些曾经狠心拒绝她求助的亲友们戴着伪善的面具,兴高采烈地来庆贺,像是一群前来分享唐僧肉的山林老妖。他们希望从这场姻亲中得到荫庇,但戴佳早已下定决心,如果她当真嫁进徐家,她不会满足那些亲友的愿望,甚至会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事,让他们为当初的冷酷逐一埋单。

戴佳回到餐厅内,冻僵的身体渐渐复苏过来,宴席已经摆好,她和徐泽霖一起去敬酒,她望着那些亲友,微笑着说,谢谢,谢谢。

谢谢你们眼睁睁地围观我的无助。

谢谢你们齐心合力把我推下悬崖。

谢谢你们出席见证这场杀戮我灵魂的盛筵。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猴子被打扮得不伦不类,周身悬挂着昂贵的首饰,胸口别着一朵红花,飘着一根丝带,然后被拖着到处走,人们投以欢笑。戴佳仰头闷下半杯白酒,吊灯,天花板,玻璃杯都在她眼前摇曳着,眼泪也不争气地滑落。她当着别人的面咕咚一声将口中包含的酒咽下,像一个粗鲁的,没有家教的野小子,又抬手擦了擦脸颊,说,真辣。

司仪宣布即将交换订婚戒指,戴佳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去抚摸左手中指。她曾经询问订婚戒指的佩戴位置,荣小白抓着她的手,掰着她的手指说,生,死,订,结,离,中指是订婚,无名指是结婚,小指是离婚。说罢,小白低头吻了吻她的中指和无名指,又用自己的手指假扮剪刀,在她的小指上轻轻一剪,说,我要剪了这个。

戴佳缓缓地往司仪前台的方向走,抬起左手放在唇边,心里默念着,我爱你。她决意从此以后不再说这句话,生命不再光鲜,灵魂渐渐匍匐,让他们得到一具性情暴戾的躯体。她也许会越来越臃肿,越来越蛮横,在大街上骂街,在家里吵架,人见人厌,远远地避开她,连徐家都后悔纳她入门,谁也不会再记得她当初拥有过的美好。

她捏着订婚戒指,如同捏着一只易拉罐的拉环,她抓起徐泽霖的手,正准备给他套上,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众人转头观望,戴佳也抬起头,看见蒋汇东正与门外的临时保安争执不休,他头发蓬乱,一手拖着旅行箱,一手拎着一只丑陋的帆布袋,模样极其滑稽。北北赶紧跑出去引他进门,责怪他来得晚,又责怪他没有好好打扮一下,不料蒋汇东将她拨到一边,径直地向司仪前台走来。

戴佳望着蒋汇东,全然没有不安地神色。她猜想蒋汇东会怎样呢?当面叱责她的水性杨花,狠狠扇她一个耳光,甚至拿浓硫酸泼她?她微微地笑着,拭目以待,无论他将如何奚落辱骂,她都会微笑着接受。

蒋汇东在这对男女主角面前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戴佳,沙哑着嗓子说。恭喜。

戴佳点头,说,谢谢。

我没有留得住他,他下午走。

戴佳捋了一下额发,说,没关系。

气氛有些尴尬,蒋汇东也不想继续逗留,于是将帆布袋递给她,说。这是荣小白托我交给你的,算是你订婚的贺礼。

戴佳脸色微变,随即又镇定下来,她猜想荣小白是想当众让她出丑,而她对此早已淡然,于是点了点头,伸手去接。不料蒋汇东又将帆布袋缩手拿了回去。后退一步,将帆布袋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在场的人都惊呼一声站了起来,瞬间愣住了。

黑白相间的棋盘地面砖上,赫然躺着数十叠崭新的钞票,蒋汇东拎着空荡荡的帆布袋。说,他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卖了,凑了这五十三万元,是他的全部家当,希望你不要背着债务走进婚姻。

戴佳木然地站着,而后弯腰拣起一叠钞票,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蹲下来将那些钞票全部拣了起来,用裙子兜着,慢慢地往楼上走。她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新娘,用漂亮的婚纱包裹着恋人破碎的尸骨,丝毫不再顾忌此时自己的形象。戴妈妈跟了过来,站在楼梯口呵斥道,回来!你想去哪里?

戴佳没有回头,只是言语坚决地说,我不想订婚了。

大厅内的宾客们都骚动起来,大都是一头雾水,互相询问缘由,这让戴妈妈更加觉得颜面大失。她抬手指着女儿,恼怒地说,你懂不懂规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戴佳转身忿恨地看着她,反驳道,是!我想不通!我和荣小白从幼儿园时就开始相处,我就是想和他一起生活,你们凭什么来欺负我们?仗着有钱有势?现在他走了,不要我了,你们满意了么?你们觉得我们好玩么?

她越说越痛楚,奋力将怀里那些钞票抛了出去,宾客们鸦雀无声,大厅里只有戴佳无助的哭泣。徐泽霖低头看着脚边散落着的几叠钞票,又望了望楼梯上满脸泪水的戴佳,悄悄地将指间捏着的那枚钻戒攥进掌心,恨不得将它嵌入血肉之中。

今天南京的天气与南通差异不大,阴冷干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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