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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润雅不提,昔日发生了什么也不难猜测。
族中各房之间的相互倾轧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长房的甘恒耀是族长,族中诸人再有不满,也不会有胆子去针对他的儿女家人,那么同为长房的甘恒越一家,便自然而然的成了甘恒耀一家的替罪羊。
特别是在甘恒越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连他的亲兄长甘恒耀都能为了家产欺辱她们,那族中其他人的做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依芷娘如今在族中的身份地位,姐姐就不怕看错了人?”话既然已经说开了,若在藏着掖着只会显得矫情。
“自在我大伯房外看到院中罚跪的你,我便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润雅打量了芷娘一番,笃定的一笑,随后却又似想起过往一般,有些怅然若失的低喃道:“你年纪比我当年还小,却能忍得这般屈辱,而我……终究是没忍得啊!”
“你若是想夺回属于你的家产,靠你哥哥功成名就自是可行。但是依着眼前的局势来瞧,你叔叔未必就肯给你这些时间。只怕还没等你哥哥学成归来,家中产业就已易主了。”润雅复又握了芷娘的手,认真的说道:“你的家产能不能归还,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如今族长的一念之间。咱们女儿家没有本事去和族长理论周旋,但是退而求其次,为兄长争取一些时间的办法,还是能寻得到的。”
“老祖宗那里,我虽是有心想帮你,却奈何言轻说不上话,至于妹妹你能不能说上话,其实也只在一念之间。”润雅微微一笑,目光如水一般轻柔绵长,仿佛一张交织的网,层层密密的将芷娘笼在其中,脱身不得。
润雅戳中的,是芷娘的死穴。
即使她家中突遭不幸,比不得以前的风光体面,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其父在世时的经营,虽短时淡了那些联系,但只要哥哥得了功名,再捡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这一切的完成,都需要时间。
芷娘也知道,虽然她现在的处境,看起来是和当年润雅家中的遭遇类似,都是父亲早亡,家中家产被族亲惦记。但实则却要比润雅那时候凶险艰难得多。
润雅的伯父甘恒耀虽然贪婪,但碍于族长的身份,却不敢太过放肆相逼,这才给了她们家喘息缓和的机会,得以在日后一鸣惊人,重拾昔日的荣耀。
芷娘的叔叔甘恒宁虽然也好面子,但是相比较甘恒耀,需要顾虑的东西却要少得多。再加上她叔叔心急手狠,如今暗地里又和舅舅南梁王纠葛不清,定然是不会给她们家时间缓和喘息的。若不将那些本属于她们的家产收入囊中,只怕是不会停手的。
从族长对她们家的态度来看,倒还是有几分松动可寻的。
至少他和叔叔的关系,也不是铁板一块!
“外头怪冷的,咱们看了这会子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见该说的话已说得差不多,润雅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抬手扶了芷娘:“若是再晚些,只怕房里的母亲要担心了。”
“说起担心,刚刚那会儿只听姐姐说旭连哥哥回来了,为着公事儿操心发愁,到不知是为何事呢?”芷娘顺着润雅的意思,一起往回处走,又想到刚刚两人见面时未说完的话,便随口问了一句。
“还不是为了品兰大会的事儿?哥哥得了消息,说是南梁王手下的人捷足先登,在榕城的林家寻了一盆品相极佳的兰花,比起上一次品兰大会的魁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润雅步子一顿,面有愁色:“只怕这次的品兰大会,又是南梁王府一枝独秀了。”
“我听说品兰大会不是要到年后吗?这算算日子,时间还算充裕呢,咱们榕城这么大,养兰的大户也多,说不定就有沧海遗珠呢?”
芷娘想到先前在路上见到林家的遭遇,心中暗恨南梁王府的嚣张跋扈。
就说好端端的,林家怎么又遭罪了,原来祸根还是在南梁王府。
想必是林老爷子遭了那样的暗算定然也不甘心,而为了重拾昔日在养兰界的名望,这三年一届的兰花品鉴大会,也就成了林家可以东山再起的最好的机会。
大概是南梁王府得了林家有兰花的消息,再次上门。可是有了先前的积怨,依着林老爷子的脾气,哪里还会容得下?定然是又再度开罪了南梁王府。
而南梁王向来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眼见兰花在前得不到,岂会善罢甘休?命官府抓人抢兰花也就成了想得到的事情。
林家此番,怕是真的再难脱身了!
芷娘为了林家的事心焦,面上却不便表露,只低声劝道:“姐姐还请宽心才是。”
“说起来是还有时间,可论榕城的养兰大户,有谁能和林家相比?”润雅叹道:“南梁王府有林家在,想寻到更好的兰花,只怕是渺茫了。”
“姐姐不提,我还真是忘了前几日出门遇到的一件奇事儿。现在想起来倒也是凑巧,姐姐刚刚说,南梁王府是在林家得的兰花,可我怎么就在路上遇到,林家满门被官府捉拿问罪呢?”芷娘心念一动,虽说林家此时是难脱身,但也不是没有回旋余地的。
或许,眼前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什么?林家满门问罪?”润雅听了芷娘的话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她:“这怎么可能?妹妹确信你没有弄错?”
“怎么会呢?姐姐可还记得,家父在世时,和林家有些交情,而那天林家满门被抓,路人议论纷纷,妹妹我一时好奇,就拜托车夫去问了问,才确定,被抓的就是林家。”芷娘点头,极其肯定的回道:“这会儿看来,莫非是林家重得了南梁王府的势,一时骄横做出什么失格的事?”
“哼,我看这高价求购是假,明里硬抢才是真吧!”润雅冷笑:“我本也觉得奇怪,这林家之前因为南梁王府,颜面尽失家财散尽,如今又怎么肯再去给南梁王府献兰花?”
“若真的南梁王府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得的兰花,别的还好,只是可怜了林氏一门啊!上一次是家财散尽,只怕这次连人……”润雅摇了摇头:“也是保不住了啊!”
润雅的意思芷娘清楚,有什么比死人的嘴巴更牢靠的呢?别人若还罢了,可偏偏上一次林家就曾上京求过告御状。如今南梁王府怎么还会再放过他们?
“咦,我正准备去迎两位姐姐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
两人各存了心思,又走了一段,刚上回廊,便听到身前传来一声轻笑,芷娘凝神一看,竟是芳若,披着一件腊梅傲雪的银丝织锦斗篷,笑吟吟的看着她们,也不知等了多久。
“这会儿起风了,我怕两位姐姐冻着,特命人取了斗篷出来。”芳若与芷娘她们见完礼,又回首令身后捧着斗篷的小丫头过来伺候芷娘和润雅:“正巧,前头喊摆饭了,我已经回了母亲咱们直接过去,这会儿就不用再多绕一道路了。”
“还是芳若妹妹心细。”芷娘掩口笑道:“若不然,只怕咱们这样巴巴的回去,只会扑一场空。”
“扑空倒是无妨,只怕误了时辰,婶母见怪。”润雅顺着芷娘的话也点了点头:“此番安排正好,咱们也不再耽搁了,有多少话是今后说不得的?”
“两位姐姐瞧着园子里的菊花可还喜欢?”一路上无话也是无趣儿,芳若笑吟吟的,只就着眼前的事儿起了话头。
“虽然还是不俗,但比起前些年,还是差得多了。”润雅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芳若,似话里有话的叹道:“怕是如今养兰盛行,这菊花附庸不了风雅,自然也就看得淡了。”
“润雅姐姐喜欢菊花,芳若可是记得呢。昨儿听说姐姐要来,已吩咐下人准备了两盆今年新出的‘云初’,刚刚已送到姐姐车上了,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好。”芳若面色如常,不见任何慌失仪,应对的大方妥当,令一旁站着的芷娘也对她多看了两眼。
芳若,这名字……只怕她这一世,是再也拾不起来了。
第三十四章 陈年旧怨(三)
“多些妹妹还记着我的这点子小爱好。兰花虽好;可这再好的东西看多了都一样,总是要添些新才好呢。”
润雅对芳若的态度,始终存着几分疏离;即使是芳若如此明显的示好;她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姐姐提到兰花;妹妹忽然想起来。听母亲说,在咱们家小住的顾大人新得了一盆了不得的兰花呢,今儿见咱们合家欢聚难得,特地说要在晚饭后取来供大家一观添趣儿。”
芳若对润雅的态度,似乎早已习惯,也不在意。只笑着将话题不动声色的转移了方向。
要说实际的生存环境,芳若比芷娘差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首先她只是个庶女,虽然眼下看起来家境比芷娘优渥,但上有冷漠的父亲和骄横的嫡母,还有几位不好惹的嫡姐,她现在的处境,真能用一句话形容——有苦自知,说不得也说不出。
但是偏偏在这样一个左边是井右边是崖的家庭环境里,她还能生存得游刃有余,这就不能不说她的能力非同一般了。
润雅和她本身就隔得远,加上她以前和芳若家的纠葛,也多少对芳若有了几分了解,于是对她也就多了几分戒备。
“你看她人前人后恭顺有礼,冲你笑得花儿一般的,谁知道背后会不会不动声色的给你一刀?”
虽然这话只是润雅以己猜测,未必芳若就是真的这般不堪,但背后害人这样的事儿在内宅里也是常事儿,加上芳若也不是那般单纯的人,所以这猜测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凭空妄言。
眼前这样的冷遇,芳若肯定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了。
会给她冷待的人,润雅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但是她处理的却十分坦然平静,丝毫不见任何的不悦和尴尬,只轻描淡写的就把话题和旁人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这样的城府和隐忍,绝对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够养成的。
芷娘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声,这样的芳若,该是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才历练出来的啊!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心里的恨意便压得越重。只需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便能让这股恨意成为焚尽一切的滔天烈焰。
“顾大人?”润雅没有和芷娘一样走神,所以芳若的话一出,她便微微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了一句:“可是从京城来的那位贵客?”
“正是。”芳若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身边走着的芷娘:“说起来,这位顾大人和芷娘姐姐的母舅家,听说还是旧识呢。”
“听母亲说,父亲在世时,榕城的接待事宜都是交由叔叔打理的。”刚刚回神过来的芷娘便听到了芳若这略略带着炫耀的话语,脸色一沉,当即便开口回道:“如今父亲去世了,母亲独身一人,更是不方便了。再则先前这位顾大人过来给母亲请安,母亲也只当是舅舅家的一位管事,便没多上心。如今看来,真还是多亏了叔叔,不然别人岂不是要怪母亲和我怠慢了贵客?”
芳若这般,无非是想说她们家现在失了势,就连母舅家来人也是住在叔叔家中的,更还有说连母舅家都不愿意帮她们度难关的意思。
自己舅舅秉性如何,怎么说也是她自家的事儿!再不济也不能由得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你们家不是将这位梁大人当宝吗,就别怪她将其往地上踩了。芷娘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不见半点不悦的端倪,反而是芷娘还主动冲着芳若微笑,只当眼前说的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话。
“这位顾大人奉了南梁王之命,来咱们榕城寻兰花好去参加年后品兰大会的。”一击不中,芳若倒也不介意,只继续细细的介绍这位梁大人的来历,忽的话锋一转,又将话题绕回到了芷娘这里:“这次可是伯母料错了,若不是父亲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