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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后却拦下,虚弱的说:“不中用了……没想到喝了药发作的更快……她定是算准了的。”
“太后……”清浅哽咽,心中痛楚难当,深知太后这恐怕不是寻常病,却又不敢往别处想。
太后靠着,喘着气,缓缓道:“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在一天,就能护你一天周全。不光是我如此想,跟我斗了一辈子的人,她……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她才会对我痛下杀手!”说完这些,周太后眸色一沉,用帕子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清浅忙扶着她,周太后强忍下来,紧紧捏着帕子,又道:“她一向狠心,我是知道的,当初是与虎谋皮,才落得今日下场……连亲生儿子都不能亲近……我时日无多,只拣要紧的跟你说……”
清浅听出事涉从前的宫闱秘辛,不敢置喙,周太后又是好一阵咳嗽,接着道:“我死以后,你若要保全自己,便不能再做皇帝的宠妃!让他……让他丢开你吧!你心性坚韧,我是知道几分的,只要你忍得一时,他日……”喉头又是一阵咸腥,强压下去,似有悔意的说:“我对不住皇帝,生生的叫他两头为难,浅儿,日后你若为他诞下皇子,切记不要让你的孩子,将来和皇帝一般……一般……”
这时夕颜上前来,道:“太后,张太医来了,让他给您看看吧?”
周太后紧咬牙关:“不必,你们全都出去。”
夕颜正要劝,周太后却别过脸,她只好作罢。清浅也要劝,周太后却冲她微微一笑,说:“太医的药,有些是不能吃的。”清浅心下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方才她吐在盂壶里的残药。
周太后又闭了闭眼,轻声说:“去拿剪子来。”
清浅不明,但还是去针线篓里拿来剪子,周太后拿在手中,猛地划开身上盖的蚕丝被,裂帛声起,从里面露出上好的絮丝绵,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周太后忽然一把抓住清浅的手腕,肃然道:“记住这个气息!”清浅从未见过周太后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有些发懵,周太后的指甲狠狠掐着她的肌肤,厉声道:“记住它!永远别让自己触到……永远!”
清浅一个激灵,哭道:“是,臣妾记住了,永远不让自个儿碰到。”
周太后仿佛卸下一个大包袱,喃喃道:“记住了就好……”言犹未落,忽的一口黑血喷涌而出,落在蚕丝被上,雪白的絮丝绵立即染上了一块污渍。
清浅来不及惊呼,周太后已向后倒去,清浅扑上前去,周太后气若游丝,她只得附耳上前,听她低语道:“别让皇帝瞧见我这模样,别让他为难。”
清浅怔住,夕颜等人闻声过来,看到眼前情况都吓得发不出声儿。清浅这会儿却醒悟过来,站起身道:“把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都请过来,快去!”又叫来清宁宫的首领太监:“你去趟南台,无论如何一定要请皇上今儿赶回来!”清宁宫一时人人惊骇,陷入慌乱之中。
清浅又对夕颜道:“太后这样子不能让人瞧见,烦劳姑姑帮太后拾掇一下,请太医无论如何定要保住太后等皇上回来。”
夕颜连连点头,忍着哀痛为太后更衣,她这时才算明白过来,太后根本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清浅站在清宁宫门口,就见孙太后的凤辇正悠悠而来,清浅心中一凛,愈发站得笔直。孙太后到了门口,道:“林婕妤回来了,不知周太后的病情如何?”清浅见过礼,道:“多谢孙太后挂念,周太后方才吃了药,已经歇下了。”
孙太后冷冷一笑,道:“歇下了?那怎么有人去太医院把所有当值太医都请过来了?”
清浅也一笑,说:“是臣妾觉着只一个太医的话并不做准,还是请各位太医一同会诊才好。”
孙太后瞧着她的模样,不像那人快要断气了,到像那人当真只得了风寒似的。心下难安,上前一步说:“那哀家去看看妹妹。”
清浅却并不相让,道:“周太后说了,她身子不便,谁也不见。”
孙太后大怒,喝道:“你大胆!”
清浅只垂眸而立,不让分毫,孙太后怒极而笑,指着她说:“好啊,好啊!你不过仗着是皇帝宠着你,就敢在哀家面前恃宠而骄了!哀家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说完,怏怏往里瞧了一眼,愤然转身离去。
孙太后一走,清浅就觉站立不稳,瑶琪忙扶住了,道:“娘娘还是到里面候着吧,孙太后不会再来了。”
清浅点头,只待太医们都到了,便让人紧闭宫门,除了皇上,谁也不许放进来。
睿琛踏着月色入宫,清宁宫里红烛尽数燃起,亮如白昼。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有个坏习惯就是在上架之前拖情节,现在貌似拖下去了,我囧~~上卷即将结束
35阴阳隔(修)
周太后已重新梳洗更衣,被血污染的被褥也悉数换过,只是太医们诊脉过后,一个个噤若寒蝉,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清浅无法,只得握住周太后的手,一遍一遍的说道:“太后别睡,皇上就要回来了,您要见一见皇上才好啊!”
周太后口中含着参片,吊住最后一口气,就这样,撑到了睿琛回来。
睿琛看也未看跪倒一殿的太医和宫人们,疾步走到太后床前,周太后仍双目紧闭,他轻轻唤了声:“太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觉浑身冰凉,脚步沉重,又唤一声:“太后。”依旧没有回应。睿琛心底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连身子都战栗起来,怔怔的盯着他的亲生母亲,缓缓跪倒。
睿琛忽然回过头,瞪着太医问道:“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太医们支支吾吾,为首那人嗫嚅道:“太后……太后偶感风寒……”话音刚落,就听睿琛怒吼一声:“胡说八道!太后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这像是得了风寒吗!你们若不说实话,朕治你们欺君之罪!”
“皇上饶命……”太医们纷纷求饶,此处人多口杂,谁也不便说出太后中毒的实情。
周太后忽然发出一声轻哼,幽幽醒转过来,睿琛不再理会太医,忙跪直身子。周太后看到是睿琛来了,勉力绽出一丝笑容。“乱糟糟的……”她长长叹一口气,目光落在儿子的脸上,这张脸还很年轻,却带着悲凉。
睿琛略一挥手,对清浅道:“你们都出去。”清浅颔首,带着太医和宫人们依次退出。
漆黑的天际,没有月华,亦没有星光,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又像张着巨口的怪兽,要把时间万物都吞进腹中。
孙太后听说皇帝已经回宫,再也按捺不住,要来清宁宫一探究竟。原本以为那药发作的够快,她等不到皇帝回来,却不想皇帝连御驾都舍下亲自策马回来了!若是从周太后知道了一点半点,皇帝对自己恐怕会更加怨愤。
来到清宁宫前,宫人们全部候在门口,连林婕妤也在。孙太后心底一沉,知道此时里面只有睿琛在,不顾清浅的阻拦,强行闯了进去。
“太后,您觉得如何?”睿琛问道,“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周太后平静的笑了笑,说:“我啊,是沉疴难愈,你不要怪罪任何人。”她轻轻的呼吸着,仿佛一个用力,便会断绝。“我曾犯了一个错误,只是太希望我的儿子能真正的快活,可我……身份卑微……”
“我从前不喜欢称呼您为‘宁妃娘娘’,哪怕是现在,也不喜欢称呼您为‘太后’。”睿琛淡淡的微笑,声音低缓,“您的身份并不是过错,我只是想让我们的母子情分更加圆满。”他忽然热泪盈眶,前额抵在生母的手背上,呢喃着唤出他一直想要说出口的那个字:“娘……”
听到这里,孙太后疾步上前,竟一下子扑在床边,哭道:“妹妹……妹妹啊!晨起见你还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睿琛微微皱起眉头,孙太后哭了一阵,猛地抬头说道:“妹妹方才说沉疴难愈,莫非是当年贵妃动的手脚,如今复发了不是!”周太后嘴角微翕,却只扯出一丝苦笑。孙太后又对睿琛道:“这么多年我总是忧心忡忡,不知道那药会蛰伏多久,唉,看似无碍,却不想……一击就要了妹妹的性命!”
睿琛难掩讶异,周太后望着儿子,慢慢呼出最后一口气,闭上眼:“唉,彘儿……”哪怕是最后的时光,也无法成就圆满啊!
她的手垂落的时候,睿琛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肩膀抖动的厉害,仿佛这是一生里从未有过的悲伤。
孙太后用帕子掩住唇角,嘤嘤的哭泣着,谁也不知她掩住的不是泪水,而是经久的嘲弄。
正统十一年七月,圣母皇太后周氏崩。
礼部进言:“宜用天德年钱贵妃丧制。”皇帝不准,道:“太后乃朕生母,尝教导于朕,礼同先帝元后。”内阁进言:“先帝元后尚在,皇上今以元后礼葬太后,他日以何礼葬先帝元后?”终,周氏尊钱贵妃丧制。
次日,周太后于清宁宫停灵。皇帝始辍朝三日,不鸣钟鼓,帝服齐衰御奉天门视事,在京文武百官素服诣思善门外,四品以上外命妇于思善门内,内命妇于清宁门内,朝夕哭灵三日。后每日一奠,通前二十七日而止。百官浅色衣、乌纱帽、黑角带朝参。
复朝,谥孝懿皇后,命百官行礼。及发引,斋三日,遣官以葬期告郊庙社稷。帝素服祭告几筵,亲王及以下衰服行礼,遣官祭所过桥门及沿途祀典诸神。百官及命妇俱素服,以次路祭。官民迎祭者,皆素服。既葬,赐护送官军及舁梓官军士钞米有差。
皇帝为表孝心,常服守丧三年,礼部既定亲王服大功九月,公主、世子、郡王、妃服小功五月,公侯服缌麻百日。禁屠宰,在京七日,在外三日。停音乐祭祀一月,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①
停灵的第三个夜晚,睿琛已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灵堂里的嫔妃们也没有前两日多了。孙太后知道还需再烧一把火,便选在这个时候来到灵堂,屏退那些哭得奄奄一息的嫔妃,与睿琛说起了当年的事。
“那时你年纪尚幼,不知有没有印象了。因为我这个中宫无子,所以储君的位置理所当然的由贤妃所生的大皇子来坐,可那时候最受宠的却是生育二皇子的贵妃。”
孙太后才说了这么些,睿琛已接着说道:“于是贵妃不愿意在先帝去后只封个太妃,所以杀了大哥。此事不知怎么被宁妃撞破,贵妃意欲杀宁妃灭口,然后,宁妃便找到了您。”接下来的一切,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也是为何许多年来周太后对孙太后低声下气的缘由吧!
孙太后微微一笑:“原来你都知道。”
睿琛道:“母后,那时儿子已十岁,虽然调皮,但还是能感觉到异变的。”
孙太后冷声道:“可是你绝对不会知道,贵妃为除宁妃,暗中在她食物中下毒,你登基前一年她生了一场大病……”
睿琛眉心一动,想起那年险些失去生母,可是后来伴随着贵妃的废除和二皇子的死,宁妃的病这才慢慢好转。
“事实上她并没有完全好转,”孙太后长叹一声,“那毒蛰伏的越久,发作的越厉害。”
睿琛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灵堂里只有烛火一明一灭,他的脸有一半在阴影里,眼神幽暗。孙太后背后一凉,脱口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