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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采采用指甲刀搓指甲:“你连上司的人都没搞清楚,怎么走得远。”周小依下巴一扬,极是骄傲:“老子靠实力!”
张采采啐她:“幼稚。”然后眉眼一抬:“实力,你确定你有?”
周小依脸涨得通红,她的工作一向平庸,那是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有时候犯了个超低级错误,低到海平面下了,还要全节目组的人围着她重新更正。
张采采拦住周小依的肩膀:“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缓了缓又说:“这是我第一次动用我的关系。”
周小依一脸崇拜:“原来这就是有关系啊。”然后,摇了摇头:“算了,你别为我破例。我挺想去的。”
“那种穷山恶水。”张采采不解:“怎么会想去?”
“有些事情,想要重新思考。”周小依答。“换个环境,会发现不一样的角度。”
周小依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准备离开时。主任竟然又把她叫去谈话。
周小依心中怒骂:“老子都被你流放边疆了,你还想怎样?”
主任瞅瞅周小依,看她一副不爽的样子,便咳了数声,说道:“记者嘛,总得多些经历。这次让你去也是给你一个机会锻炼,不是给你小鞋穿。”
主任说一句,周小依就点一下头。等到主任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周小依才道:“主任,你上次说记者要为弱者发话。可我不这么认为,记者,应该是呈现一个事实。而且,医生和病患,怎么会有弱者强者之分。”
说完,周小依就站起来,给主任鞠了个躬。
主任怔怔看着她,没有肯定她也没有否定她。
第五章
韩越今天收了一个红包,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一场白内障手术前,一个病患家属往他白大褂口袋里放了一个红包。他错愕了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红包,而他当时还不是主刀医生。他刚想掏出来还给家属,主刀医生白明和握住他的手,对他缓缓摇了摇头。白明和带着口罩,韩越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术后,白明和说:“收吧。你不收,家属不放心。”
韩越那夜辗转反侧,他知道红包是个好东西,但是以这种方式收过来,总觉得难受。他想,等病人恢复得差不多,他再把红包还给人家。结果家属一看到他把红包还回来,脸一下子白了,以为病情又有反复,医生不好意思收红包。当时急得差点跪在韩越面前。韩越看着这一幕,表情就跟在清淡白菜里突然咽下一粒辣椒籽似的。
韩越自后便无所谓了,反正收不收红包,他都是一样对待,一样认真的。
韩越将钱打给了家乡的母亲,母亲劝他自己留着:“以后做老婆本。”
“老婆本?”那对韩越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如今竟这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吗?
周小依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后悔了。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她的什么失恋颓废全部像沙石一样乱飞,瞬间飞得一颗不剩。
一碗水要用过五六道程序,才敢倒掉。吃的饭里总觉得能咬到一块石头去磕一下牙齿。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大风呼啸的声音。孩子脸上的皮肤粗糙得跟硬质皮似的。一本书姐姐传妹妹,上面的字迹往往都是不一样的。
周小依看着茫茫天地,所有人在这片天地里都如此渺小,如此用力地去生存,那些情感层面的东西和这些完全不沾边。
“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就觉得失去全世界了。”大风吹着周小依的脸,把她低喃的声音带出很远:“这算得了什么呢,算不了什么的。”
“小周。”老刘在后面喊她,这次跟她一起来的,有老刘和另一个也在实习的摄像小刘。
“干嘛。”
老刘走到周小依身边,说道:“我想带个人回去。”
“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去。是个孩子,上五年级的那个,失明的那个。”
周小依等着他说下去。
“带他到城市里去,大医院去看看,说不定有复明的可能。再给他号召一下社会捐款。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看不到,这一生不就毁了吗。”
周小依盯着他夹着烟头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老刘看看手上的劣质烟,说道:“在这里,无事可做,就抽玩玩呗,回去就改。”然后,眼角就舒展了,喜笑颜开的那种:“我女朋友说他就是看我不抽烟不喝酒才跟我的,我可不敢在她面前抽烟。”
韩越在医院的食堂吃饭,食堂的电视正在播放一则纪录片。是关于某个山村里孩子们上学状况。
孩子们像长征一样爬山涉水,走到了破破烂烂的学校里。这时,镜头前是一张清秀的,却因为烈日的炙烤而带上酡红的脸。
“这些孩子,距离最远的是黄建,从他家出发,需要过一条小河,爬两座山头才能到红旗小学,这些路程今天我陪他一起走来,用时八十五分钟。黄建说是我拖了他的后腿,他本来可以在一个小时就到的。”
镜头里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黄土,唯有那双眼睛黑漆漆的,黑得发亮,像是两颗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韩越突然想起那天,他在这两只眼睛里看见的自己的倒影。
“那不是周记者吗?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做节目了啊。”许护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端着餐盘坐到韩越的身旁。
韩越点头:“嗯。是周记者。”
“对了,周记者叫什么名字?”许护士拆开一次性筷子,说道:“知道她姓周,所以一直叫她周记者,但是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韩越抬头看了眼电视里,电视里已经没有周小依的镜头,只有孩子们在课堂里读书的情景。
老刘把王弟带回来了,王弟是个瘦巴巴的男孩,眼睛看不见了。主任看他自作主张,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节目播出后,许多热心人士表示愿意捐款,甚至一个市立大医院表示愿意免费给王弟做手术。老刘让周小依负责,周小依咬咬牙点头。她不是不愿意,只是那个医院竟然是E院,还好医院给她的答复是负责王弟手术的是一名老医生,姓白。
周小依带着王弟来到E院,医院给王弟做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周小依一直坐在椅子上等着,期间看到韩越匆匆从她眼前走过,然后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往她这边看来。就像第一次在动车上相遇时,他的目光能穿越人群,把她揪出来。
周小依面无表情,扭头。
她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只是看到一个熟人一样点头微笑,可是突然碰见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能做出最下意识的举动。
等她转回头,韩越已经不在了。
白明和戴着厚厚的眼睛,详细看着检查出来的数据。缓缓说道:“事情有点复杂。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希望是有的,但是风险也有。”周小依不懂医学,傻傻听着老医生给她解释了一大堆东西,她看看王弟,王弟在陌生的环境里,很腼腆,一句话也不说。只说道:“我听周姐姐的。”
周小依看着老医生慈祥的眼睛,说道:“我听医生您的。”
晚上,周小依正要躺下睡觉,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
“喂。”
“周记者。”周小依一下子坐直,虽然她没有在听筒里听过那人的声音,但是第六感总是准的。
“我是韩越。”果然。
“有……有事吗?”
“我们眼科的医生经过讨论,觉得王弟还是不能够做手术,风险太大了。失败率大于成功率。”
周小依一直静静没有说话,韩越也没有催她,他知道她现在需要消化这个消息,然后再做出决定。
“你是医生吗?”周小依一开口,口气冷得像块冒烟的冰。
韩越顿了一下:“我们是医生,可是”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我们不是神。”
周小依鼻子一酸,眼泪又淌了下来。这个人,这个人总是能三言两语让她哭得不能自已。可是这次她哭的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是另一段人生,另一个家庭。
周小依打了电话到王弟家的村主任那里,村主任跑去跟王弟家长说了下情况。王弟爸爸妈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决定,让王弟回家。这个时候,王弟却又表现出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强硬。
他拉着周小依的衣角:“周姐姐,让我做手术吧。反正做不做,都是失明,起码做了,还有希望不是吗?”
周小依抱着王弟,问道:“如果术后发生排斥反应,可能整个眼球都要摘除掉,你想过吗?”
王弟倔强地说:“如果看不见了,要眼球有什么用。”
老刘在旁边,艰难地开口:“做吧,做吧。”
韩越摇头。
经过商讨研究,所有眼科医生都认为王弟不适合做手术。白明和也对这个结果表示赞同,他不想看见王弟和周小依失望的神色,毕竟自己给过他们希望,干脆把后续这些工作交给了韩越。
韩越作为后辈,只能接下这项任务。
“这项手术成功的机率太渺茫了。”一旦手术失败,对于病患和家属就是第二重的打击。而且韩越也实在不想浪费精力去做无用功。
周小依拉着王弟的手,两个人站姿都很僵硬,老刘忍不住又从口袋里拿出烟。一摸才发现自己的烟回来后都扔了,就问道:“医生,你这里有烟吗?”
韩越看了一眼老刘:“这里不许抽烟。”
老刘点点头:“也是,也是。”
周小依开口,声音弱弱的,语调却很坚实:“医生,你就做吧。一切后果我们都愿意承担。”周小依捏了捏王弟的手掌心,王弟知道周小依是让自己表态,遂点点头:“嗯。反正最坏最坏都是看不见。”
韩越让护士带王弟去做检查,老刘似乎颇能察言观色,自己跟着王弟去了。韩越和周小依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一些人不时走过。
一辆担架车火急火燎地迅速穿过长廊,周小依呆呆盯着一路而来的血迹。她还没看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呢。担架车就要撞上周小依,韩越拉住她的手肘,往后一拉。这才避过担架车。
“到我办公室。”收回手,韩越说道。
“周记者。”韩越给周小依倒了一杯热水:“我很为你们感动,带着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过来救治。的确,这是一种高尚的情操和难得爱心。”
突然说起好话,周小依直觉得知道后面还有个转折。
“但是……这个手术做了无济于事,还会浪费诸多人力物力财力,对于病人来说甚至会造成二次伤害。我真的不赞同这场手术。”后面表明立场的这句说说得非常严肃郑重。
周小依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次性纸杯,默默喝了一口,湿润干渴的嘴唇。
“总是要尝试一次,才能死心。”周小依想了很久才开口。
韩越坐在一堆医书和病历单之后,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这种尝试没有意义。我们是医生,比你更想让他复明。可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种手术只会加重病人的痛苦。”
周小依知道,她知道,全知道。可是一看到王弟的脸,听到他哀求的语气,她就不忍心了。怎么能生生把人对于希望的热忱生生浇灭。
周小依放下纸杯,站起来:“我没有办法。孩子就是这么坚持,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完,就往门的方向走。
韩越速度很快,他走过来阻挡她:“我认为你会比一个孩子更理智。”
周小依抬头看看他,突然伸出手遮住他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到,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昨天我自己闭着眼睛在家里走,从卧室到厨房,撞了六次。这样子怎么生活?一片黯淡,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子怎么生活?”
周小依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掌心里刷过,韩越感觉到眼部触到的一片温润柔软。他没有拨开她的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是眼科医生,碰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