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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固然有些势力,又怎比得上苍道盟的声势。面对官府的捉拿围剿,或是持械抵抗,惨烈厮杀一阵被擒,或是全家逃离,被快马追击捉回,短短两三天,济州城内,大规模的杀伐争斗,竟有好几起。
满城的杀气腾腾,满城百姓谈论的话题,都和那神秘莫测的容公子的伤势有关。街上有人议论容若,茶馆酒舍,有人谈起容若,甚至有人把容若的故事,编成唱词,那说书的、弹词的,把他的来历说得玄之又玄,受伤的经过讲得险之又险,倒也听客如云。
但是因着容若一伤,全济州纷争不断,杀戮常有,市井萧条起来,人心惶惶,甚至有人跑到庙里去给容若烧香拜佛,只求这位容公子快快好起来,济州一切恢复正常。
城郊那素来冷清的水月庵,香火竟一时兴旺起来。一向习惯冷清日子的女尼们,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了。
数日来,楚韵如一直住在水月庵中。虽说尼庵生活简朴异常,但女尼们对她总也算多方照料,她心中苦恼,也不将这身外享受看重,倒也喜庵中清静自在,不受烦扰。
她每日听众尼早课,听主持师太讲解经文,下午便自己亲手抄录经书,暗中为容若求乞平安。内心或许苦楚悲凉,但至少表面上,还是安然清静的。
只是这两日一向冷清的庵堂,忽然来了许多香客,倒叫她拘束起来,不得不躲在禅房内,半步也不敢乱走,唯恐让人看出形迹,传至容若耳内。
她躲在禅房里,一日三餐都由女尼送到房里来,按理说倒也没有什么不便。只是今日,午时已过了很久,斋饭却还没有送到。饥肠辘辘,楚韵如不觉在禅房里有些坐立不安。
等到房门终于打开,一个女尼捧着斋饭进来时,楚韵如简直长出一口气,若不是多年的教养在,只怕便要冲过去,将斋饭快快抢过来吃了。
女尼放下斋饭,合十一礼:「女施主请原谅,这两日庵中拜佛的居士太多,刚才忙着给大家张罗斋菜,全庵上下,反而都耽误了用饭。」
楚韵如终于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这水月庵素来清静,不知为什么,忽然间来了这么多拜佛之人?」
「济州城里有一位贵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弄得满城风雨,官兵到处捉人,四处械斗不断,百姓没事不敢出门。老百姓们盼着日子早早安宁下来,不免要求神拜佛,还有一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因那人的受伤,居然被捉进官府,他们的家人更担心,把方圆十几里内的佛庙道观都拜尽了,那算命问卦的也问了个遍,自然是想求个平安了。」
「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受伤,竟把济州城惊动成这样?」楚韵如一边问,一边暗中回忆自进济州以来,所见的那些大人物,心里暗暗猜测会是哪一个。
「听说是一个名叫容若,从京城来的大人物。」
耳畔的声音不大,听来却如惊雷震心。楚韵如猛一探手,抓住女尼,大声问:「你说受伤的是谁?」
她情急之间,也不知道控制力量,这女尼哪里禁得起她这练过武的人用力一抓,立时痛得连声惨叫起来。
楚韵如这才发觉失态,忙又放手,却觉心如火焚,一迭连声问:「是不是容若受了伤,他伤得怎么样?」
女尼脸色青白,说话结巴:「我也不清楚,听说他伤得很重,一直晕迷不醒,你……」
话还没有说完,女尼只觉眼前一花,耳闻衣袂掠风之声,那容色绝美,但多日来神情郁郁,不见欢颜的女子,已不在房中了。
已是严冬,寒风萧萧,城郊长长古道上,人影寥寥。惟有楚韵如逆风而掠,狂风袭来,心中如火之焚,又似冰雪之冷。手足之间,更是一片冰凉,任如何运转内息,强提内力,都暖不起半分。
她从水月庵一路疾掠往济州,不曾停歇一时一刻。眼看着离城越来越近,反添更多情怯。既忧他伤势,盼能相见,又恐他伤重,暗怕相见。
她这样心思繁乱地尽速前行,远处青山,近处江水,无心赏玩,来往行人,更不曾注意。前方有两个人正坐在路边歇脚,她也不多看一眼,疾掠而过。偏偏冬天寒冷的风,把一句揪心的话,送进耳边。
「真不骗你,那可是我亲眼见着的,容若容公子惨叫着倒下去,血流了一地,伤得那叫重啊……」
楚韵如心间一震,不假思索,应声扑去,连男女之防,多年闺训,一概忘了个干净,一把抓住路边那说话之人的手,喝道:「容公子受伤之时,莫非你正好在场?」
刚才那高声说话的中年男子痛得龇牙咧嘴,却又带着痛,对楚韵如一笑,笑容异常诡异。
楚韵如才觉一怔,旁边另外一人已笑嘻嘻地道:「这位想必是容夫人吧?」
楚韵如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失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一句话不曾说完,只觉一缕幽香扑鼻而来,全身一软,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笑嘻嘻的男子伸手把她托住:「真是个美人儿啊!听说还是个女中豪杰,当初烟雨楼上一剑震群英,如今还不由着我们手到擒来。」
「主上早就说过,这女人武功虽高,却根本没有江湖经验,出其不意,要制她易如反掌。」刚才说话引诱楚韵如的男子得意地道:「主上真是神机妙算,料准了只要这女人不远离济州,一听容若受伤,必会心急前来相会,只要我们在城里城外,有意四处讲述容若受伤之事的情形,她必会撞到我们手中来。」
笑嘻嘻的男人更是笑得合不上嘴:「主上这次派出二十多对人,城里城外,到处宣扬,偏她撞到我们手中来了,这个头功,想必是少不了的。」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
他们抱起已不醒人事的楚韵如渐渐远去,只留得意忘形的大笑声,在风中渐渐飘散开去。
容若受伤至今,已有足足三天了。
三天来,济州城内,处处风云变乱,局面极度紧张。三天来,陆道静把全城的名医都派到逸园来为容若看伤。
可是这班名医,一看到性德为容若施针时的动作,再看看性德为容若开的药方,就一起告辞,声称国手既在,何必他们献丑。
苏良屡次去药铺抓药,药方早已被传抄到各大势力的首脑手中。
苍道盟、日月堂、神武镖局,甚至谢远之手上都有医道高手,看过药方之后,无不惊叹。
这药方妙就妙在,但凡是医道上有造诣之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此方的高明之处,但换了他们自己,却断断开不出这样的药方。
这种药方针对的,的确是重伤垂危之症。而如果这样还药石无效,那就是集他们众人之力,也不可能救得活那伤重之人。
既然一切只能靠性德的力量,再听凭天意,各方势力,也只得束手等候。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天。
容若一直昏迷不醒。
除了萧远一个人还好吃好睡没事人一样,其他人都整日聚在闲云居外,无心饮食,不能安枕。女儿家不敢痛哭,只能垂泪低泣。
以谢家为首,济州城各方势力,各处有名有姓的人物,无不或派亲信,或亲自来探望。
只是容若昏迷不醒,房间里岂能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
萧远不管事,性德不理会,萧遥一心只在乎弟弟的生死,就连谢远之都懒得应酬。
倒是司马芸娘出来,进退应答,待客迎送,绝无失礼之处。
她素有名士风流气,在济州时时广宴宾客,与一众名士才子结交,满城权贵豪富,竟也无人敢于看轻她。一大轮地拜访之后,也都尽过自己的礼数,又知容若家里没人有闲心多招待客人,也就不再上门了。
司马芸娘也陪着大家一起,几日几夜不睡地等待容若好转。所有人悲痛欲绝时,也唯有她,还能稍稍保持镇定,温言软语,安抚众人的情绪。
开始大家还都天天守在闲云居外,性德嫌他们吵,赶他们离开。大家只好在大厅干坐,时间漫长得仿佛三日已是三年。
三日间,哭得最伤心的,既非凝香、侍月,也不是苏意娘,反而是那为容若双手受伤的肖莺儿。
她几乎一直没有停止过哭泣,一直断断续续地自责:「都是我不好……我帮不到恩公……我都已经抓住刀了……为什么还是……」
她两手血淋淋,也不顾疼得厉害,只为容若而哭,看得旁人心中恻然。
凝香、侍月强忍悲伤,过来为她上药包扎。苏意娘柔语安慰,她却满心悲恻,越哭越伤心,三天下来,哭得声嘶力竭,喉咙发哑。
司马芸娘也许是看不下去了,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柔声说:「别太伤心了,容公子会好起来的,你这样哭红了眼睛,怎么去见他。」
肖莺儿哭得嗓子发哑,正需饮水,三日来,见司马芸娘身着男装,风采无双,进退揖让,从容自若,早把她看成神仙般的人物。今见她亲自递水,受宠若惊,伸出包满了白布的双手,勉强捧着茶杯,慢慢饮尽。
肖莺儿喝过水后抬起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司马芸娘,眼神一片迷蒙,手一松,身子一晃,直接倒了下去。
其他人一起站起来:「怎么回事?」
司马芸娘摇摇头:「不知道,是萧性德让我往茶里下迷药,然后给她喝的。」
「什么?」
众人全都摸不着头脑。
性德却在此时缓步走入厅中,三日三夜陪在容若身边照应,不饮不食不睡,他的神色间居然没有一分疲态,甚至连一身如雪白衣都还飘逸得不见一丝褶纹,就这样负手悠然而入。
萧遥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性德徐徐道:「问外面那位吧!」
众人一起往外看去,然后一起震惊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容若衣服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脸上带着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灿烂笑容,慢慢走进来,抬手对大家打个招呼:「大家好,大家早……」
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继续望着他发愣。
容若抬起的手抓抓头:「大家吃过了吗?」
一道人影直至此时才忽然冲到他的面前,个子稍矮的苏良踮起脚尖,揪起他的胸前衣襟,铁色铁青:「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若笑道:「这还不明显吗?我根本一点事也没有。」
「你明明被刺中心口,还晕倒了?」
「我知道江湖险恶,出宫时带了一大堆宝贝呢!其中就有天蚕衣。那是我特地叫织造司制出来的,虽然没找到真的天蚕,但用乌发金丝混合织就,不是什么神兵宝刃,还真不容易刺穿。我当时晕倒,不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因为刀尖撞得我胸口非常痛,再加上用手握刀,流了一大堆的血,我晕血,所以就……」
赵仪愣愣地说:「那你胸膛上后来越来越多的血,全都是……」
「全是我手上流出来的,还有肖莺儿的血,也全沾到我衣服上了,所以比较吓人。」
「那你为什么装成重伤?」萧遥皱眉问。
容若叹息一声,神色怅怅:「为了韵如。如果她还能自由活动,听说我重伤垂死,必会来看我的。」
「为什么现在又不装了?」司马芸娘低声问。
「也是因为韵如。整整三天,她都不来,想必她是不回来了,再等下去,也是无用。为了我的伤,已经扰民太过,济州城无一日安宁,虽然除了不少恶霸,但过份惊扰百姓也不应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何况……」他抬头扫视众人:「我也不能让你们继续为我担心。」
苏良慢吞吞地说:「难得,你还知道我们会担心。」
一句话未完,剑已出鞘,对着容若劈头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