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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手中的存折了吗?法院才刚出示死亡宣告,他的画就有人迫不急待地买去收藏了。按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谷伯父的画也能跟着卖个好价钱。谷家是书香、艺术世家,在国画界尤其有着很高的声望,如果出现任何异样的流言,谷家几辈子的声望,将毁于一旦。而且,谷镜明的画,价格要高于谷伯父,知道原因吗?”
谷絮洁木然地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原因,从镜明第一次在国画界崭露头角开始,他的作品就获奖无数,他对于国学的深刻体悟,使他的画风洒脱、孤傲又意境深远,凡是欣赏他的画的人,无不被他画里表达出来的意境所震憾。
谷恒曾经骄傲地说:谷镜明是为国画为生,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国画宗师。
她瞪着手中的存折,眼里闪过悔恨,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一手毁了谷家的一切,包括丈夫可能拥有的一切,她感觉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卖了谷家的名声、父亲的画、丈夫的画、丈夫的前程,甚至丈夫的“生命”。
她用全新、陌生的眼光看着眼前儒雅的画商,这个一直以来彬彬有礼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让她觉得刺眼又虚伪。
陈宇强也感觉自己逼得太紧,但适当的警告是必须的,更何况谷家最精品的画作她还没有给他。她仅给了他几幅画,这几副画作在他的商业炒作之下,效果完全超出他的预期,他更不可能轻易放手。
“絮洁,不要过于担心。就算是镜明活着回来,让我跟他谈,他会非常高兴他的作品被这么多人追捧的。放心,谷伯父是我的长辈,我们都不会让他老人家、让谷家蒙羞,不是吗?走,我带你看看房子,你只要喜欢,马上就可以搬过来住。”陈宇强大方地拉起她的手,两人走进别墅。
谷絮洁木然地随着他走进别墅,完全无法反应,镜明知道后不会高兴的,她就是知道!
谷家的声誉不能被抹黑,如果让人知道了这桩丑闻,后果不堪设想,没人能承担后果。
在陈宇强将谷镜明的画拿去拍卖现场时,就注定了,她再也无法回头。
“死”而复生,对其他任何人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而对于谷镜明、对于谷家,将是一场灾难。
……
谷絮洁挑挑捡捡地将他旅行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地陈述完,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藏在了她的肚子里。
谷镜明喝完杯里的茶,如没有灵魂的人,机械地转着手里的茶杯,眼帘低垂,默不吭声。
“镜明,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可……可谷家的声誉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还有,你的几副画被人高价买走,如果知道你没有死,光索要的赔偿就会让我们倾家荡产,无论是哪一样,我们都无法承受!”谷絮洁声泪俱下地哀求,手害怕地颤抖着。
现在,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收场了。
突然,门边传来电铃声,漆黑的夜空跟着响起一阵雷鸣,一道闪电划过落地玻璃窗。
谷絮洁惊慌地抬头,瞪着大门。
“絮洁,是我!开门,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门外传来陈宇强的声音。
20081104
第06章 我又是谁
谷絮洁一惊,忙拉起谷镜明的大手,焦急地说:“镜明,你先躲躲,这边……你先躲在这里,求你了!”
谷镜明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无声地配合。他太震惊了,太多需要他想清楚的问题,他需要静一静。
陈宇强?那个唯利是图的精明画商?是他在卖自己的画吗?絮洁并没有告诉自己关于陈宇强的事情,她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客厅的门廊里,陈宇强穿着合体的西服,儒雅地放下礼盒和鲜花,礼盒里是买给娃娃的玩具,鲜花是送给谷絮洁的,他每次过来都会带礼物,哄得娃娃开心不已。
“宇强,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谷絮洁站在门口,紧盯着深夜造访的男人。
陈宇强转身,看着她紧张的态度,好笑地说:“怎么?紧张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谷絮洁仍然站在门边,望着门廊里的男人,低垂的眼里闪过惊慌。
“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陈宇强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以为她是想起了“前夫”,自认潇洒地耸耸肩,说:“好吧!我是特意来告诉你,镜明曾经获奖的一幅画,后天要在香港拍卖,这次,绝对会创下他的画拍卖的纪录。好的东西,就得一点一点地吊足味口。两年来,我吊足了他们的味口,该是收获的时候了。你就等着我不断地给你惊喜吧!镜明优秀的作品很多,我会慢慢策划的。”
谷絮洁难堪地垂下头,硬着嗓着说:“知道了!马上要下雨了,快请回吧!”
陈宇强讨了个没趣,他知道凡事不宜操之过急,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让她对他动心。
“好,那我回去了。对了,明天我要去香港,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上次带给你化妆品用完了吗?”
谷絮洁匆匆点头,在他出去以后,迅速关上门。
陈宇强望着关上的房门,表情阴骛,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现在的谷絮洁,不仅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更是他的聚宝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会再放手。他整整衣服,走出花园,往停在路边的跑车走去,发动车子离开。
谷絮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陈宇强的车子离开后,方才呼出一口闷气,转身,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谷镜明吓了一跳,今晚她所承受的惊吓太多了。
谷镜明完全改变的外形,仍让她仍无法适应。
她习惯了近三十年的男人,是那个有着洁僻又孤傲无比的大才子,而不是眼前相貌恐怖、浑身上下邋遢不堪的阴沉男人,尤其是平头的发型让她极其陌生。
“陈宇强在卖我和恩师的画?”谷镜明的声音里,是浓浓的质问。
“镜……镜明,他……他……”
“他根本不配!”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幽深的眼里波涛汹涌,怒气弥漫。
“我……”
谷镜明盯着她良久,末了,重重地叹一口气,无力地说:“既然是他在卖画,你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整个谷家,包括祖辈的一切,都会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谷家的声誉……希望你能守护……”
“镜明……”谷絮洁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我的命、我的一切,是恩师、是谷家给予的,现在,只是还给谷家而已。而你,是谷家真正的传人,有权享受谷家的一切,不需要自悯自怜。谷镜明已经死了,你也自由了,我们的婚姻也结束了。娃娃……照顾好她!”谷镜明冷漠地说完,往廊道走去。
“镜明,画……卖画的钱,是你的,我……我拿给你……”说完,她激动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颤微着递给他,眼里有着无尽的歉意。
谷镜明冷冷地望着她手中的存在,眼神由存折转到她的脸上,生硬地说:“这是谷镜明的,他已经死了!”
谷絮洁闻言,身子一颤,手中的存折脱落,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脸上闪过种种情绪,矛盾、慌乱、愧疚、难堪、害怕、贪婪、不舍……
谷镜明不再看她,直接拉开房门,门外已经下起大雨,他毫不眷恋地走进雨幕中,背影在雨中变得朦胧、缥缈,似不真实般,如幽灵穿梭于雨中。
雨下得很大,一滴一滴打在脸上,有点儿疼痛,有点儿冰凉,谷镜明毫无感觉,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弯曲的小道上,走得很慢,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因为脚步太沉重。
“镜明!”
背后女人哭泣的叫唤声,让他停住脚步,随即,一阵零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垂下眼帘,一种疏离和陌生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谷絮洁将手中用塑料包裹着的大信封递到他手中,倏地跪在他面前。
“镜明!我对不起你!谷家对不起你!这钱,是你以前存的,不是谷家的,也不是谷镜明的,是你的!拿着吧!”
谷镜明垂眸看着浑身湿透,放声痛哭的妻子,将信封举到眼前,唇边泛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谷家没有对不起我!你不代表谷家!好自为之!”他绕开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中。
她在最后总算说对了一件事,他是他,不是谷镜明,也不是任何谁。
但他,到底该是谁呢?
他迷茫了。
谷絮洁因他的话而停止哭泣,抽耶着趴在地上。
她不代表谷家!不是谷家对不起他,是她!一切,都是她!
哈哈哈……
她不愿意再回到以前,明明可以过舒适的生活,却因为坚守一些莫名的原则而过着清贫的日子,她不愿意!
镜明,对不起!
此生,是她负了他!
……
谷镜明仍然是那一身奇怪的装束,如幽魂般漂荡在华丽的富贵园。经受着大雨洗礼的富贵园,在各色彩灯的映衬之下,另一番如诗如画的美感。而这一切,再也激不起他心中的诗意了。
“喂,这就出来了?下雨了呢!对了,你叫谷镜明,是吧?”值班的保安见他出来,出于无聊,闲闲地打招呼。
“谷镜明已经死了!”如幽灵般的声音漂荡在雨中,传进保安的耳中。
“那你是谁?”
谷镜明抬眸,瞥他一眼,眼神黯淡无光,迷茫地说:“我是谁?我是谁?呵呵……”
保安见他这副模样,莫名地感到背脊一凉,他早就听说,富贵园在没有开发时,是一大片坟地,在修建别墅区时,还闹过不干净的东西呢!
“你说你是谷镜明啊!”保安的声音里带着颤微,防备又害怕地瞪着他,尤其他穿着的这一身非我族类的衣服,让他握紧了手中的电棒。
“我骗你的!哈哈哈……”
男人孤独的背影随着放肆的大笑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成为黑夜的一部分……
保安惊慌地眨着眼睛,心底儿凉凉的,赶紧回到值班室,叫醒另一位睡着的哥们壮胆。
今夜,他不敢独自值班。
雨,仍在不停地下着,这是老天爷的眼泪……
20081106
第07章 家在哪里
谷镜明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全身湿漉漉的,裤脚不断地在滴水,他侧望着车窗玻璃倒映出的影子,打量自己落魄的模样,跟影子对视的眼神里,没有焦距。他怔怔地望着,任凭身体的体温烘干衣服,他多年山地旅行的锻炼,使得他的体格非常健硕,这也是他能在几乎灭顶的泥石流中死里逃生的原因。
两年前,他在即将灭顶的泥石流来袭时,绝望地往山崖深处纵身一跳,如果不是被那个神秘的部落救下他,他早就在两年前死了。命,活下来了,身体受到重伤,休养了整整一年。在那个原始的山林里,他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两年来,他带着一身的伤痛,想尽办法寻找出山的路,历经艰辛,翻越万丈悬崖之后,他终于出来了,而他急欲回归的现实世界里,他却“死”了。
当年跳崖时的那种绝望,仍没有现在的绝望来得让他痛苦。那一跳,他是抱着死亡的决心,而现在,他是死人也是活人,最令他傍徨的是,他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个死了的活人,该如何生活?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无名、无身份、无家、无亲人,甚至连那份溶入血液的“技能”,也不再是他的了……
“终点站到了,车要入库,请全体乘客下车。”售票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对着车里唯一的乘客说道。
谷镜明回神,发现公交车内只有自己、司机和售票员,时间怎么这么快?可哪里是他的落脚点呢?他没有任何证件,更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想要生活,寸步难行。
他走下车,丝毫不顾正在下着的大雨,刚刚流干水滴仍潮湿的衣服,再次经受雨水的洗礼,一如他现在湿漉不堪的心情。他在车站出口左右打量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