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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哪里来的什么败露。”高长卿凛然。
黑伯还是不忍:“若是这药用了,到时候没有成事,可是要出人命的。况且……此处荒山野岭,调配起来难免粗糙,药力一大,小姐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女人生来不就是为了吃这种苦头么?”高长卿盯着车里的灯光,嘴角挂起一丝微嘲,“他日高居殿中,享尽荣华,只要今日吃点小苦就能换来,这种包赚不赔的买卖……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若是我只要与他睡上一遭,从此以后愣事没有,稳如磐石,我也早与他睡了!”
黑伯听闻此言,明白自家公子大概真是气上了头,又劝告几句,高长卿不听,他只好退下去准备。高长卿突然想起来:“过了这么些天,御子柴回来了没有?”
黑伯道还没有:“也不知在哪里耽搁了。”
“一个个都是混账东西……”高长卿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巧一个家奴匆匆经过,冲撞了他,他恨起来就拔剑杀人,结果摸了个空——佩剑都送给姜扬了,真是诸事不顺!
高长卿一脚踢翻跪地求饶的家奴,跟上黑伯,不亲眼看着他将药下到酒里,他不放心。他现下是一个人都不信了。为什么连至亲之人都不能明了他的意?!也不要怪他出此下策!
姜扬在车上与高家姊弟闲聊片刻,却不见了他义弟,心思游走。刚想出口询问,高长卿就捧着酒案上车来,朝着弟弟一通冷喝:“叽叽呱呱都不知道停嘴!”
第 7 章
高栾看他心情好些了,还是不敢凑上去,瑟缩在姜扬身边,十分安全。姜扬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弟天真可爱,你不要责怪他。”
高栾得意洋洋,朝他作天真可爱状,高长卿才懒得理睬,将酒案放置在姜扬和高妍中间:“为阿兄阿姊备了些酒水。明日就要上路,既是一家人,就在此喝一杯别酒吧。”
高妍责怪:“你义兄有伤在身,怎么能沾酒……”还没说完,就被姜扬打断,“这杯酒,我是应当喝的,大恩大德,我敬你们三人!”
高长卿将酒爵递给他,肃然起身,为他祝酒。高妍和高栾每人分得一杯果酒,从旁助兴。“那我先干为敬。”姜扬不疑有他,举起酒爵,一饮而尽。高长卿掩着大袖,一边喝酒,一边眼看他喉头一滚,遂诡笑了一声。高妍坐在他身侧,没有察觉,但高栾就站在他对面,看到那电光石火的一笑,不由侧目,偷偷看了眼姜扬放下的酒爵。这时候高妍已经饮毕,扶着额头面露不愉:“这酒劲,有些太大了……”
高长卿温柔道:“阿姊胡说些什么,明明是果酒。”说着拉上高栾,“扬哥,我去为你准备明日的行李。”
姜扬道了句有劳,回头看到高妍想起身,却起不来,笑道:“阿姊玉贵身娇,酒量不好啊。”
高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想说话却太过困顿,往酒案上一趴便睡了过去。姜扬一愣,推推她:“阿姊?阿姊?”见她已经睡熟了,苦兮兮地贴着车壁端坐着,想叫人又没有人搭理,只盼望那两人可以早点回来。
高栾被哥哥一拉出车外就发难:“哥哥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高长卿现下怒火渐消,挑着眉毛“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高栾挠头,一脸悲苦:“没办法,聪明过头……说多了都是泪啊。”被高长卿吃了个后扑。小少年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哥哥身边,“哥,我还是不明白,他都认你做了义兄弟,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非得将姐姐嫁予他么?”
高长卿冷笑:“情义千斤,不如胸脯四两,能写进宗谱的才是一家人,明白么?萍水相逢,投缘结义,那都是江湖草莽的把戏,算不得数。今日他觉得你好,明日若是他觉得你不好了呢?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是义兄弟!”
“若真是觉得你不好,纵是我们姐夫,也没有用场。古往今来,嫁女儿能派上用场的,没见多少啊。”小少年摊着手,很是老成地摇摇头,一副好没办法的模样,把高长卿逗乐了。“姐夫当然也是不作数的。但是,若是外甥,那就有用场了。”高长卿握手成拳。
高栾何等聪明,眼珠子一打转,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能让哥哥说出父死子继这种话的,恐怕身份贵不可言,但是哥哥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阿姊为燕公子守身十年,这份情意即使你我不能感同身受,恐怕也不是如哥哥所想,是可以被贰嫁轻易阻断的。哥哥可以解一时燃眉之急,却会为以后埋下祸根,我觉得应该慎重地考虑这件事情。何况阿姊与我们一母同胞,对我来说又如同母亲一样,我实在不忍心看她为情所苦,要永远面对一个并不心仪的男人。”
高长卿道:“情爱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若是你我庸庸碌碌永世不得出头,阿姊即使嫁去燕家也是受人排挤的妾媵,到时候恐怕会更加埋怨你我。女人常常会被陪伴在身边的男人吸引,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她现在痛一时,以后便可以清贵一世。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
高栾沉默,叹了口气,刚想与他挑明姜扬的身份,东面山路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起初是平地起惊雷,后来轰轰隆隆连绵不绝。高栾跳将起来:“哎呀,不好不好,又坍了!”
高长卿“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好啊!”
“不好!”高栾攀住他的手,“哥哥!今夜彭蠡没有回营,他带着军士还有家奴在山路上清理路障!他们若是都埋在了底下,我们……我们还有什么人可以倚靠呢!”
高长卿一看,营地里果然空空荡荡,人比锅少,这才想起这码事。但回头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雨,怎么会突然坍圮?”说完瞳仁一缩,拉过高栾推上一匹好马,“你走小路,去山谷里看看,千万不要害怕。此非天灾,恐是人祸,若是遇人盘查,万事只道不知。”
“哥哥!”高栾不肯放手,“哥哥姐姐怎么办!”
“有我在,不必担心。”
“若是人祸,是冲着他来的吧!”高栾大哭,“哥哥不如弃他而走,我们全家可以保全!”
高长卿狠了狠心,挣脱了他,拿起马鞭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只保全,是没有用的……你快走!若是还有旁的出路,说不定能搬来救兵!”
高栾哇哇大哭着,不多时连同那匹马一道消失在夜色中。高长卿转身,将营地里仅有的几个人汇集起来:“今夜都穿起甲胄,不要睡了!”
营地里还留了五个骑兵,此时也觉察到山道上的动静,问高长卿借人:“我们的兄弟都在山脚下,不知道有没有性命之忧,请公子借我们人手,前去救人。”
高长卿冷哼:“你们走了,就放着你们的长官一个人在这里?谁来保护他?”
几名将士不料他竟会拒绝:“公子不是有私兵……”
“若是你的兄弟遭遇不测,我的人也大多埋在底下。”高长卿凛然道,“山体坍圮,能救出来的少之又少,诸位是要放着活人不顾,去救那死人呢?彭蠡将军说,军务全系于你们长官一身,你们现在舍本逐末,不怕耽误了大事么?”
将士听到他毫无怜悯的话,群情激奋,其中一个嚎啕大哭着站出来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在这里与公子辞别!校尉大人虽然受伤,也不至于骑不了马,他与公子不一样,将我等视作兄弟,万万不会见死不救!”说话间,其他几人纷纷应和,扭头就要去篷车里找姜扬。
高长卿一摆手,“诸位且慢。诸位现下无凭无据,就说高某草菅人命,我且问一声:你们怎就知道外出扫清路障的人一定被埋在山石底下?为何不派一探马先去察探一番呢?况且今日天气尚好,一整天都没有下过雨,这山体坍圮来得蹊跷,诸位就不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么?”
那几位军士回过头来,不由得面面相觑:“你什么意思?”
高长卿淡笑:“恐怕就是诸位所担心的那个意思吧……”话音刚落,高长卿只觉背后一道箭气破空,旋身闪避,利箭擦着他的袖边堪堪滚过,噗一声,扎进对面将士的胸口。那人双目圆睁,低头看着那一截长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头蒙进了潮湿的草地里。剩余死人一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随后咣当拔剑,“夜袭!夜袭!隐蔽!”
高长卿鬼门关前走了一道,飞身一滚,三支长箭已经跟到。他急忙闪到车后,那箭枝噗噗噗钉进车轮中。箭雨如蝗,几名将士一看势头不对,也紧跟其后。十几人以篷车为屏障,大汗淋漓地蹲在车边,高长卿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遍附近地势,吩咐道:“可有善射者?”
有五六人端出腰间角弓。
“快射!”高长卿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因为他方才的镇定周全已然立威,这时不敢多问,正要回身探出车去射,被高长卿一声冷喝吓了回来:“现下箭岚从西面来,已经断了我们的来路,唯有从前路突出,还有生还的希望。你们还管身后做什么!”
几个军人恍然。他们虽然不是将官,但也懂一些战阵之术,一时之间被突袭扰乱阵脚,冷静下来之后,便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
营地在一处缓坡上,东面通向山谷,西面是一片地势高的密林。此时西面箭岚如雨,对方人多势众,不能硬冲,最重要的是扫平前路。晚间起了雾,视线迷糊。高长卿喊断几人:“不要吊射!平射!平射!”
“多少远?”
高长卿咬牙:“一百步!一百步试一试!”
三轮弦响,没有动静。
“快带上辎重跑吧!”将士大喜。
“五十步!”高长卿岿然不动。
“公子……”
“五十步!再射!”他的气势太过凛冽,神情也寒若冰霜,镇住了雀跃的将士们。他们沉默着又放出一轮箭,这一次,他们居然听到了箭击在盾牌上的声音!之后不过几呼吸间,一整排人影就从雾中显现出来,拿着刀斧盾牌向坡上冲来。
“果然!”高长卿点了个看起来最为健壮的将校,“你同我来!其他人暂且挡一挡!”
说着,与他一同冒着箭羽闪到最后一辆篷车中。地板上散落了些箭枝,不过透过竹围的大抵是强弩之末,稀稀拉拉没有伤到人。但是不知为何,里头却只有高妍一人,被塞在车座下。
高长卿心下一惊,让那人把高妍抱起来:“你带她走!”
“扬哥呢?!”
“你慌什么!”高长卿斥道,“我去寻!”那人听令,连说几个好字,用肩膀顶起高妍,就跟着他跳下车来。姜扬所在的篷车离营地中央的篝火最远,后头就是一条溪涧。高长卿下车之后便发现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顺着溪涧绕道东面山林中去了,显然是姜扬喊人不至,又没有办法突破箭雨与他们回合,索性兵行险招。高长卿让那人快走,自己在后头一路跟一路擦,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但是脚印也很快不见了。
就在这时,极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人声,操的是国都方向的口音,高长卿大惊,连忙让那人带着高妍快走,自己故意弄出声音来,往另外一个方向逃去。
身后很快传来了迅疾齐整的脚步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高长卿左突右闪,却甩不掉他们,快要进入刺客的射程时,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摔下陡坡。这一摔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