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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鸟!这辈子还能吃上宗庙的太牢!”高长卿看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弟弟,和吃作一团的属下,简直要火冒三丈了。姜扬宽厚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道把供奉的食物都倒进了地道里,权当作发军粮了。
总算等他们吃完,姜扬嘱咐所有人踮着脚尖匆匆走过木质的地板。几个人靠着巨大的殿门,偷偷向外张望:还没有入夜,红日西沉,整个宗庙都很安静。他们南向而立,刚好能望见宽阔的殿前广场,以及左昭右穆两座宫殿。祖庙地势很高,能望见雍都连绵不绝的屋顶,在青沉的天色下安静,肃穆。
守卫的人并不多,大概都去城外防姜扬了,只有宫殿门口侍立着的两个虎卫。姜扬使了个颜色,御子柴和向触伸手就捂住他们的嘴,把人拖了进来。
不一会儿,御子柴、向触已经穿着虎卫的盔甲,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长官”燕白鹿往外走去。高长卿连衣服也不换,大摇大摆夹着一叠竹简跟在他们身后,姿容清秀,风度翩翩,看上去就是个在国府工作的书吏。很快他们就赶回来一辆篷车,姜扬一行人等在殿门后边,喜不自禁。但那篷车还没驰进广场,便被虎卫给拦住了。姜扬捏了一把汗,把手按在了剑上。高栾眼疾手快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安静。果然,不一会儿,车轮又咕噜咕噜转动起来。高长卿驾车赶到殿前,把他们几个都塞了进去。
姜扬惊为天人:“怎么做到的!”
高长卿将手指按在他唇上,随后便说了句“得罪了”,抖开一块破篷布,覆在他们身上。那篷车并不华贵,也不宽敞,十几个男人肉饼一样塞在里头,还蒙上了布,十分气闷。不一会儿,每个人都被闷出了汗水,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动一下。姜扬竖着耳朵听着高长卿离去,只盼着他早点回来,时间因此过得十分之久。姜扬怎么也想不到他回到雍都,第一次感受到的依旧是男人身上的汗臭,心里很是喟叹。
大约过了两刻钟,外头终于重新传来高长卿的脚步声。他挥了挥手说:“走吧。”里头的人松了一口气,因为一旦开动,窗外就漏进一丝风来,吹散了每个人身上的燥热与闷压。马蹄声空灵,看来是驰进了殿前广场,没有人阻拦他们。不一会儿便出了祖庙,行到长街。
姜扬忍不住撩开篷布与车帘探出头来,狠狠吸了一股子气——这是他熟悉的味道,他家乡的味道。正是三月,雍都因为地处北方,迎面而来的春风尚且料峭,但已经从风中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姜扬闭上眼睛狠狠一嗅,蓦然发现除了连绵无尽的血腥,自己还记得花香的味道,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高长卿望着那个探出来的脑袋,很是无奈地伸手把他塞回去:“不要笑得那么大声啊……”
姜扬顺势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高长卿坐在前头御车,这个姿势几乎是将他的左手反剪了,让他动弹不得。姜扬凑上来说:“等一等,让我好好看一眼。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高长卿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激动,便不再言语,也不再挣扎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梦里的,雪冷冰清的城池……他定了定神,一挥马鞭,马嘶鸣着驰过了一条石桥,将涑水河扔在了身后。
车里的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模样。
“他们平时也是这样子的么?”
“鸟!”御子柴穿着虎卫的甲胄笑骂,“作死!什么叫恋情火热!这就叫恋情火热!”
“嘘——”车里一通喝倒彩。
御子柴撑着车壁,刚好给高栾和燕白鹿撑出一方空隙来,两个小少年正大光明地面对面抱在一起,偶尔眼神接触,都可以看出下流放肆的味道来。因为他们俩挨得太近,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手都插在对方的裤裆里……
第 26 章
马车辚辚,行在空旷无人的长街。这是长扬宫南面一条宽阔的街道,从前还没有天街的时候,王孙贵族大抵居住于此,因此石基厚重,路面平坦,大约有三丈来宽。路的一边是高高的宫城城墙,一边是高门甲族檐牙高啄。眼见燕家就在眼前,不知从哪里走出一队穿着赧色战衣的军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对方足足有二十人,都是左手持弩,右手执剑:“车上什么人!不知道现在宵禁么!谁允许你们在街上跑马!”
姜扬唬了一大跳。高长卿却很镇定地说,“我是相府的少庶子,奉丞相的手令,去祖庙察探需要修缮的地方。你知道的,先君已经去世了,新君就要继位。根据‘五世而迁’的规矩,昭庙就要让给先君,因此昭行穆行的几座大殿都要修缮破旧的屋檐,重新刷灰漆,来供奉新的神主。我方才去查勘了一番,连供奉的箭簇都已经生锈了,这对先人是不恭敬的,因此,正打算去国库打点一些黄铜,用作铸造弓矢。”
“哦……哦,这样么!下官冲撞了!还请出示一下丞相的符信。”
高长卿从容地自怀里摸出一卷羊皮纸,递给领兵的那名伍长,上头写着:三月丁巳朔甲戌,遣中庶子赵称出相府,取铜。当舍传舍,从者如律令。下头加盖丞相印玺。伍长也不识字,匆匆一扫,看到上头的印章,贴上去嗅了嗅。他虽然不识字,却知道那的的确确是武都紫泥,不要说一般人,就是几位公子,都因为没有那印泥而不能矫诏发兵。他既已知道眼前的人身份高贵——即使只是个中庶子,也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卫相的威严——蓦然起了尊敬之心,便恭恭敬敬朝他一躬身,退到路边。高长卿向他淡淡笑了下,勒马便走。
姜扬整个人都惊呆了,原来方才他用的是这个名头出入祖庙。高长卿垂下眼睛,掩过了得意的神色。但是还没走几步路,那伍长突然喊道:“等等!”他从后头领着人赶上来,朝高长卿嘿然一笑,“丞相被五公子请在王宫中,这几日都在大殿上哭丧,不曾出来,怎么会有空送信给你,让你去那个……检修祖庙呢?请你下车,让我检查检查你车里的东西。”
他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手下却散成了一圈,将篷车围在正中央,显然是怀疑他们了。姜扬犹豫着该不该伸手去捉拍髀的小刀,高长卿却神色一凛,劈手扯着的领巾把那人拉近,倾身附在他耳旁道,“你既然知道丞相被软禁的事,又还多问什么?朝堂上的事,是你一个小小的伍长可以知道的么!”说着,抬起马鞭往他脸上劈头盖脸一顿抽。他身手毒辣,脸上却十分淡然冷峻,比一脸凶相更有汹汹的气势,就是这种气度完全震慑了众人,让那个伍长连还手都不敢。他抽完之后,冷哼了一声,拿着马鞭指指那伙发抖的兵丁:“还有谁?站出来!”说完一抖马缰,神色冷峻地赶着车冲开包围。他赶得不紧不慢,那货赧色衣衫的兵丁却痴懵地留在原地,果然不敢再追。
姜扬看着那伙人可怜。听他们的口音,也不是国都本地人,背井离乡来国都戍守,却干着最下等的活计,还要无辜地被卷进突如其来的夺位之争中。但他也知道,高长卿的狠绝是别无他法,是为了保全他。姜扬心里五位杂陈,连两人间的沉默也变得十分难捱。他装作对那羊皮纸的印信十分好奇,一声不吭地拿过来翻看着。
高长卿知道他可怜那些兵丁,也恼怒让他看到了如此凶悍的一面,很有些心虚,一声不吭地从怀里掏出一叠来,放在他手边。
姜扬惊讶,这些羊皮纸下头的印玺各式各样,有丞相府的,有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五公子的,甚至还有国君的!不但如此,制书上的名目也五花八门,有为检查上计而出城的,有为修水渠而进宫的,还有征招纳税的!姜扬一张一张看下去,每张名目对应的印玺都天衣无缝。
高长卿红了红脸:“我对国中的行政法度很熟悉……你以为我刻萝卜干什么?”
姜扬把纸窝在怀里,一边惊叹他竟缜密至此,一边心想,如果有命继承大宝,一定要将制书制度完善一下,这么容易就被人刻了萝卜假传矫诏……
“也没有很容易。”高长卿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红着脸轻声解释,“主要是我手中有武都紫泥。十年前离家的时候,带走了一罐。它的味道很好闻,一闻到,就像是回到了父亲身边一样。”
高长卿一提到父亲,整个人都变得温顺彷徨,一如痛失了保护的幼兽。他低着头,漂亮的眼里尽是恍惚和脆弱。他很少去想父亲。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但一旦想起,就觉得沉重到喘不来气。“父亲走得实在太早了。”他想。他心里积淀的所有委屈所有愤恨,到最后,都只剩下这一句,可是他又能跟谁诉说?他不能勾起阿姊的痛楚,弟弟又不能理解他,除此之外,又有谁是家人呢?因此,只能默默地流泪。十年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正在变得强大,但高长卿觉得,只要他想起父亲,他永远都是十三岁时的那个孤弱无依的孩子,不论时间过去多久,这都不会改变。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心伤吧。
姜扬极少看到他惆怅自伤的模样,将符信窝进怀里,默默地把温暖的大手覆在他的手上。他惊讶地看到一滴眼泪啪嗒打碎在他手背上。
“你……你哭了?”
高长卿擦了擦眼泪,望着街前头一株合抱的杨柳:“燕家到了。请等在这里,让我先去看看。若是听到啸声,就赶紧走吧。”
姜扬明白他唯恐燕平有诈,虽然不舍,却还是郑重地点点头。高长卿穿上他的斗篷,戴上兜帽,与一脸绯红的燕白鹿一道匆匆走进燕平的家中。
高长卿在兜帽下仔细地观察着,不敢放松:大门口有个执帚扫地的妇人,形容苍老。前头两进庭院都很空旷,连个操戈的战士都没有,也没有典门将官。家中也没有多少下人,一路走来只见到两三个,高长卿又扫了一眼屋顶,倾斜的屋顶上晾着很多草药和食材,屋檐下吊着几张晾晒的狐皮,入了夜也没有人收。到这个时候,他已微微松了一口气。
燕白鹿对这里很熟,领他径直走到正厅:“族叔!族叔!”
一听到他的叫唤,屋里就是一阵丁零当啷,一个矮胖子颠着一把大勺从里头奔出来,腆着个肚子,哎呀哎呀睁大了滚圆的眼睛:“哦!是小鹿啊!小鹿你可回来了!交给你做的事情怎么样啊!”
高长卿解下兜帽:“世伯!”
燕平这时才主意到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惊退了一步,眨眨眼睛:“小玉儿!竟然是小玉儿!真是……真是好久不见了!”他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他激动地原地打转,不知道该把满是汤油的大勺放在哪儿,最后随手塞到燕白鹿手里,拿手在衣服上随便一抹,就用力抓住高长卿的肩膀。他望着风姿端秀、气度非凡的高长卿,上上下下看不够眼,眼里闪烁着泪花。“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父亲泉下有知,看到你能变作这样堂堂的好儿郎,心里一定也很欢欣吧!只可惜……”
这个敦朴的将军停住了话头,慢慢蹲身,往台阶上坐下去,捂住了脸。他的鼻子很酸,眼睛忍不住泛红,但是这样在后辈面前哭泣,实在是很丢人。
燕氏一门,家风硬直,打仗厉害,人却都很质朴,没有多少弯弯肚肠。燕平和高文子岁数相差一些,但从小就是邻居,是相交好的玩伴,燕平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长大后,俩人各自继承了家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