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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书归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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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的孩子出世了。我在冬日的阳光下,笑得很开心。我知道自己很久都没有笑得那样开心,仿佛多年前与他们两人把酒畅谈时那样。
  此时,我知道考虑已久的那个决定到了该实施的时候。我飞鸽传书一封,托敬妃娘娘转交给章适颐。在信的里面,还有一笺信纸,那是给明皎的。我知道,章适颐看了我的信之后,一定会把那笺纸交给明皎。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给明皎写信,虽然很短,只有一句,但是我相信,她一定能读懂——
  “同来百越文身地?无忌”
  几天之后,我收到了章适颐的回信,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诺”。清隽飘逸的字体,那正是我所熟悉的属于上官明皎的字。
  章适颐在信中说,等明皎出了月子,他会亲自送她来岭南。这是我第一次和章适颐打交道,虽不熟悉,然而从他那工整谨严的字里行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端正有担当的谦谦君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着手为明皎的到来做准备。别的都好办,我早已在心里谋划多时,只是她的住处,我一直踌躇不定。她的行踪须得保密,而山林之中又怕气候过于湿热,对她和婴孩都不好。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曾经常去的那片风景,那里的气候不同外间,更巧的是我早已在那里筑有房屋。曾以为是闲情偶寄,如今想来并非没有意义。
  明皎到的那天,我亲自去接她。看着马车出现在我视野中,我突然感到了一丝近乡情更怯的紧张和兴奋。即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如我亲人一般重要的朋友。
  车帘子掀开,先走下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到我,向我微微一礼。我心知这是章适颐,略一颔首,目光便紧盯着车门。
  章适颐伸手向着车内,从里面搀扶出一个人来。她抬起头,看着我,向我微笑。
  明皎,时隔三年,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无忌。”明皎走向我。我也笑着,向她走去。她的笑容,依旧是三年前的风采;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灿若繁星。
  “明皎。”我笑着叫她。在她面前,我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昔时的感觉,从笑容到心情。
  我们面对面站住了。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怀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他们的孩子。
  我低下头仔细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只是一眼,我便不得不赞叹血缘的奇妙。虽然只是个满月的孩子,我却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出,他的轮廓五官,和他的父亲韩仲泽,是如此相似。
  “是个儿子吧?”我抬头问明皎,“取名字了吗?”
  明皎温暖地笑起来,“没错,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煦儿。”
  煦儿,和煦,温暖。倏忽间我眼前仿佛闪过了韩仲泽的眼眸,还有他嘴角时常洋溢着的微笑——韩二公子,笑如春风;这,莫不就是出处?
  明皎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平静说道:“我希望这孩子就像他父亲那样,笑容和煦,暖如春风。”
  我看着明皎,她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种神采,是我不曾见过的。不错,是母性。眼前仍是当年人,只是长发已经盘起,怀里多了个小小婴孩,绿叶成荫子满枝。这样的上官明皎,也很美。只是我自己,忍不住心生感叹,叹这时间无情世事无常。片刻之后,我却立即回过神来,嘲笑自己在这岭南日子越过越慢,思维也像老者,动辄感叹,把当年无忌公子的洒脱风格抛了大半。
  我陪着明皎,到了那个木屋里。此时虽是冬季,这里却比别处温暖,甚至还有未凋谢的花。明皎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风景微笑。我知道,她很满意。
  “小王爷。”背后一个男声响起,我转身看见章适颐。他向我颔首,“下官有几句话想对小王爷说。”
  明皎在屋内理东西,我和章适颐走到了外面。我看着章适颐,这是一个内敛稳重的人,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听闻当时助明皎脱身,全赖他的安排;而后又十月守护,殚精竭虑;这的确是明皎可以完全信赖的至交好友。我心中生出深深感激,对他言道:“章大人一路辛苦了,请随本王回府休息,本王要亲自奉茶。”
  章适颐恭敬地笑笑,“下官不敢当。其实下官也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还得尽快赶回京城。请小王爷出来,是有些事情,想嘱咐您。”
  我听了大感意外,却见章适颐自怀中掏出一摞纸,交到我面前,“这是下官根据明皎母子的体质开的药方,针对各种病症,请王爷收好,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下官对岭南水土不熟悉,这些药方在这里可用与否,下官也不确定,届时还得有劳王爷延请本地名医共同参详。”
  我捧过药方,粗粗一扫,只觉得非常细致,便收好药方道:“章大人放心,本王一定会安排好。”章适颐点头,又说道:“多谢王爷。还有一事,下官本不该说,但见王爷对明皎关爱之心一片赤诚,故而相信王爷与下官一样,都一心只希望明皎好,这才斗胆进言,若有冒犯王爷之处,还请恕罪。”
  我心中纳罕,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点头道:“章大人多虑了,请讲。”
  “王爷素有无忌公子之名,下官亦有耳闻,知道王爷生性最是洒脱旷达。下官也知道明皎和王爷交情深厚,也曾听她提起多年前与王爷一起喝酒品诗的快乐。因此下官相信,王爷是能够让明皎开心生活的人。明皎这个人,虽然聪明绝顶,却容易压抑自己的情感,面上总是快乐地笑着的,心里却有隐痛。她和韩仲泽的事情,想必王爷很清楚其中来龙去脉。经历这些变故,无论明皎有多坚强,她心里一定痛苦难当。如今她要长住于此,对她而言能够远离伤心之地,也是一件好事。下官只求王爷,能够拿出当年与明皎把酒交游之时的心境,用您的洒脱旷达感染她,让她快乐,尽量忘记那些坎坷和伤心事。这对她的身心皆宜,对孩子也有好处。下官只能护送她到这里,剩下的路程,拜托王爷了。”章适颐说完,对我深深一礼。
  我注视着章适颐,他的这两番举动言语,都让我意外,而后是深深的感动。他是明皎身边手足般的朋友,关怀备至,怜她懂她。谦谦君子,让我肃然起敬。
  “适颐兄。”我亦还礼,“无忌定会竭尽全力守护明皎,护她周全,令她快乐生活,请兄台放心。”
  章适颐在岭南没有多做停留,便回京去了。临别之时,见他对明皎也是叮嘱再三,末了说了一句“有缘再见”,登车而去。我听着最后四个字心中叹气,章适颐以后恐怕轻易也不会再来岭南,而明皎也轻易不会再回京城,相隔天涯,再见难期。然而,世事难料,就像我终究与明皎重逢于岭南,或许有朝一日,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这些人各自所受的桎梏都能被解除,我,明皎,章
  适颐,甚至韩仲泽,都能重回最初的美好。
  从此,我在岭南的生活,嵌入了另一个重要的部分,那便是照顾明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探望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吃穿用度可有欠缺,然后陪她说话解闷。说来好笑,原是陪她解闷,有些时候反而是她陪我。岁月磨砺,当年豪爽洒脱的无忌公子也已渐渐沧桑,万丈豪情有减无增,若不是章适颐要我重拾那份心境感染明皎,只怕这豪情还会继续削减下去。然而每次面对明皎,和她聊起往事,我却能毫不费力地找到当年的感觉,纵声谈笑间,公子仍无忌。我要感谢她,是她让我拾起了几乎快要失落了的东西;当然,我看到她的笑,和当年亦无异;她只有在这些时候,才会笑得如此开心。
  在岭南,明皎渐渐学会了很多以前不会的东西,比如织布裁衣,比如烹调。那一次我去看她,她正在做点心,听到我进门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笑着招呼我。
  我看到她在灶头忙碌,不由笑道:“这灶头总算不是摆设,我倒是从没见你做过饭呢。”
  明皎听了轻笑一声,“这还是我在怀着煦儿的时候学会的。下厨这种事,只要我用心学,又有什么难的。你以往没口福,今天赶巧,我正在做豆沙糕,一会儿你来尝尝。”
  我听了只是笑,没有说话。对上官明皎来说,这世上当真没有什么难事。听着她轻松的口气,我的心情也轻快起来。
  里屋突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想必我们的对话吵醒了煦儿。我忙对明皎说,“你只管忙,我去看看”,便向内走去,抱了煦儿出来。
  我轻轻拍着煦儿,口中哄着他,在屋内来回走着。一时哭累了,煦儿又沉沉睡去。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却见明皎笑道:“没想到,你哄孩子还真有一手。”
  我也笑道,带了几分自豪,“那是自然,我在府中也常哄孩儿睡觉的。”言罢我和明皎都没有说话,从彼此的微笑中,觉出了几许沧桑,那与时光有关。转眼间,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再不复当年的年少。好在,我们仍未忘记与年少有关的记忆,纵然往事难追,纵然日后华发渐生,我们的心还能保有几分年轻。
  我们坐下来,明皎斟了一杯银针茶给我。我夹起了一块豆沙糕。豆沙糕是当年在嘉味居必吃的点心,我一边回想着旧时滋味,一边开始细细品尝。
  细腻的豆沙,清甜芬芳,在舌尖融化,点缀其中的桂花仿佛新鲜绽放,馥郁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涩,更是齿颊留香。这宛然是当年的滋味。
  “怎样?”明皎笑着问我。
  “不是嘉味居,胜似嘉味居。”我赞许地点头,“明皎,你的厨艺太让我意外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若说是用心,你信吗?”明皎眸中光芒一闪,“若是用心,就没什么难的。”
  “的确。”我一面夹起另一块豆沙糕,一面看向她狡黠笑道,“何况你如此蕙质兰心。”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明皎侧过头,嘴角似笑非笑。
  “诶,我说的可是好话。”我眉角飞扬,一如当年。刚才这有些无聊的斗嘴,正是多年前我们之间的惯常状态。借着这豆沙糕勾起的回忆,信口而来的对话并不显得陌生,只是亲切。
  有些时候,我也会叫我的心腹小厮去给明皎送东西。他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见过明皎,又是我一向倚重,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吐露分毫。除他之外,再无旁人知晓明皎的存在。我的家眷,也无一知情。我必须这么做,只有如此,明皎在岭南才是真正的安全。
  时光荏苒,快得仿佛手中的沙。煦儿已经长大了,似乎昨日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今天便已是小小少年。看看自己,再看看明皎,不知不觉间岁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痕迹,虽然不至于尘满面鬓如霜,但也都已是三十开外的人了。
  煦儿叫我“无忌叔叔”,许是他小时候我常带着他玩,他很喜欢我,有时也会将心里话对我倾诉。那些话,我知道他为何不对明皎说;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大人的事情他虽不太懂,却明白他想知道的问题,正是他母亲心中的伤痛;因此他只能问我。可惜,我也要愧对他的这种信任,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就像他第一次问我他的父亲是谁的时候,我沉默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问过明皎这个问题,更不知道明皎会怎么回答他,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而煦儿终究不知道又抑或是记不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五岁以前每次生病,都会哭着喊“爹爹”,直到精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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