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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安静之後,山洞里突然传来一片乱响,不多时只见信云深狼狈地从山洞里退了出来,几只盘子碟子追著他飞出洞口。
信云深捂著脑袋躲避,一边高声道:“小放你别生气,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好好吃饭,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完这一通话,山洞里才又安静下来。信云深抹抹额头的冷汗,吁了一口气,又向洞口凑近了些,讨好道:“小放,我晚上再来给你送饭,再来看你。”
回答他的是一根从里面扔出来的筷子。
信云深只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地望著山洞,却等不到他预想中的挽留。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那日哭诉高放对他冷淡,现在高放果真理都不理他了。信云深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心头有无限委屈埋怨,却找不到人倾诉。
眼见著离中秋越来越近,楚飞扬若要回来,也就这两天了。
信云深想著楚飞扬,想著高放,只觉得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快要纠缠成一团乱麻,让他几乎食不知味,夜不能昧。
为什麽会这麽痛苦呢?这种感受从未光顾过他,信云深不知道如何处理,不知道要怎麽样才能不再痛苦。他觉得自己只能默默忍受,却无人理解他,也无人怜惜他。
到了中午,信云深准时将饭菜送到山洞外,高放还是不愿意看到他,他只能在指定的位置将东西放下,再孤单地离开。
回到清风剑派的时候,几个师兄弟推推搡搡地迎面走来,似乎是刚练远功,一个个满头大汗,兴高采烈。
信云深本来沈默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却被一人叫住。
那人搂著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师弟,你这几天是怎麽了?天天怪忧郁的,师兄们很担心你啊。”
信云深摇了摇头,却羞於启齿。
那人见他不愿意说,也只能放弃追问,只道:“是不是在山上太闷了?今天山下传来的消息,大师兄已经到清风镇了,估计下午就能到家了。好了小师弟,别这麽沈著脸,快去洗把脸换身衣裳,今晚我们给大师兄接风洗尘。”
信云深闻言一怔,顾不上与围著他的师兄们辞别,匆匆地往山门处跑去。
他就在山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通往山下的路上看去,像是翘首以待一般。路过的师兄弟都取笑他竟如此思念大师兄,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有多少忐忑和矛盾。
信云深在山门外,从日头高挂等到日影渐斜,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管低著头来来回回地徘徊。
一道高大的人影突然挡住他面前的阳光,肩膀上猛然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
他被那熟悉的感觉和气息包围了,这是他想念了许久的兄长,偏偏他现在无法面对,竟然浑身一僵。
一张俊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怦然心动的脸庞凑到他的眼前,那眉梢眼角隐含的笑意如同春日里温柔轻拂的微风,令人望之便心旷神怡,却又总能在乍然之间吹皱一池脉脉多情的春水。
这便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男人,也曾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亲密之人。
“大师兄……”信云深动了动唇,低不可闻地唤了一声。这一瞬间那些迷惘似乎都暂时褪去了,信云深望著眼前的楚飞扬,心里只剩下浓浓的思念和牵挂,眼圈也微微热了起来。
楚飞扬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想什麽呢?在这里做什麽?我可不觉得你是专门来等我的。”
信云深将这些时日的忧思与那一缕隐隐的嫉妒都收起来,像以前一样攀住楚飞扬的手臂,勉强地笑了笑道:“大师兄你从哪里回来的?前段时间梅家还派人来三请四请的。你本就在梅家没有回来,没音没信的,我担心死了。”
楚飞扬刮了刮他的鼻尖道:“担心得天天在山门外面等我?我可不信。”
信云深摸著鼻尖,低头笑了笑,道:“是等你的是等你的,看我对你多好。”
他不敢再和楚飞扬多说别的,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大声质问他和高放的关系,甚至会在楚飞扬面前大哭出来。
信云深拉著楚飞扬往派内走去,好在一路上有许多师兄跟上来插科打诨,他才能勉强抛开心头的纷乱思绪,维持著面上的平静。
楚飞扬如今已经回来,他却感到更难以面对高放了。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高放知道楚飞扬的消息的,要见面更是想都别想!
信云深带著这样莫名的怒气和胆气,又一次走进高放的山洞。
高放抱膝坐在床角上,一头长发都散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信云深一眼,又恹恹地把脸埋进手臂里。
信云深走过去将还热乎著的饭菜放下,将上一餐的碗筷收拾好,又在床边坐下。
他抬手摸著高放柔软的头发,却被高放甩开。
信云深不像往常那样惶恐小心,他扯著铁链,将高放拽到自己面前,不由他反抗。
“我知道小放最爱干净了。你先吃饭,吃完了,我给你洗头。”信云深在他耳边低声道。
高放伏在床上,肩头微微颤抖著,却倔强地不愿出声。
信云深叹道:“小放,你别这样,你真的准备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高放纤瘦的後背上下起伏著,似乎在大口地喘息,又似乎在沈默地哭泣。
信云深想要抬起他的脸看一看,高放无法躲避更无法反抗,他终於忍无可忍,猛地抬起头来,秀眉倒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却并没有泪水。
“信云深,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本来以为只要离开了,这份罪恶的感情就会被我带走,然後用尽手段把它消磨得干干净净,让它永远消失!你永远是你英明神武的清风剑派少主人,你还可以心安理得娶你的娇妻美眷,我也不会被世人瞧不起,说我寡廉鲜耻狐媚勾引稚儿少年!可是你就是不放过我,你非要如此逼我!你明明什麽都不懂,却对我做出这种事!”他举著手上的锁链,咬牙怒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想独占我,想要碰我,摸我,与我亲近,你那麽聪慧,难道真的没想过这到底是为什麽?!”
高放咄咄逼人地靠近过来,信云深竟有些慌乱地向後仰去。
他感到有一层无形的纸,他刻意地不去触碰,不去戳破的那层纸,此时正承受著巨大的重压。一丝丝细小的裂纹已经出现,信云深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与慌张。
“小放……你……说什麽狐媚、勾引──”
高放将信云深猛地压倒在床铺上,唇角扯起,露出一丝似讽似惑的笑容。
“勾引?小东西,我可从来没有勾引过你,否则你这个混蛋还能装著糊涂独善其身到如今?!你想知道什麽是勾引?”高放微眯著双眼,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滑过红润的薄唇。他将手撑在信云深脸前,慢慢俯下身来,带动著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
信云深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像是无法转动一般,怔怔地盯著面前的高放,看著他伸出纤长秀丽的手指,将那锁链在他的脖子上缓缓缠绕。
冰冷的铁链松松地搭在脖颈上,冰得信云深一颤。他脑中划过一丝清明,还未来得及挣扎,两片柔软的唇覆上他的双唇,灵活的舌尖钻入他的口中,缠绕出一片淫靡的暧昧。那一丝清明便在这转瞬间又爆裂成漫天烟火,模糊了他的视线,混沌了他的思绪。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信云深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是没亲过高放,不是没抱过高放,只是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亲密,竟比不过这一吻来得令他震颤。
一直以来他隐约明白却又不敢深究的感觉,终於就这样被挑破了面纱,让他再也避无可避。这超出了他向来自信的把握,超出了他引以为傲的计算,令他感到无法克制的无措和惶恐。
高放靠在墙壁上,缓缓拉拢松散开的衣衫,遮住白皙的胸膛,似笑非笑地看著信云深逃走的背影。
“没良心的小混蛋,机会捧到你手上,活该你没有福气享受我……”
信云深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从後山跑回了门派,好像後面有什麽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样。
即便是真的有洪水猛兽,他都不会这样失态。信云深觉得胸膛里的心脏鼓动得异常激烈,他摸著胸膛处,手心里立刻感到那有力的撞击。从脸庞到脖子都是一片火热,热得他怀疑自己走火入魔了。
只是那样一个亲吻而已,就让他变成了这样。如果──如果再深一步,信云深觉得自己一定性命堪忧。
高放那张散发著异样魅惑的脸庞在脑海里不断闪现,连著那一片滑腻的白皙肌肤,让他著了魔地想要抚摸却又不敢下手。那一幕幕活色生香鲜明地掠过眼前,甩都甩不开,信云深渐渐觉得喉咙里又干又渴。
信云深记起了信白说小放是“魔教妖人”。他在自己面前向来温柔又善良,以致於他竟忘了高放的来历。只是他对於高放的这个来历,却不像信白那样深恶痛疾,如今他想起这四个字,想起这四个字背後慵懒斜卧的那柔软身躯,却只能让他的身体更热,好像血液都要沸腾一般。
信云深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他迷茫地在清风派内四处游荡,不期然地迎面碰上楚飞扬。
信云深正是心乱如麻,看到大师兄也没了往日的亲热,只是魂不守舍地打了个招呼。
他刚想走过去,却被楚飞扬一把拽住。楚飞扬笑道:“好端端得,这是怎麽了?脸皱得像个苦瓜。”
信云深抬头看著楚飞扬,突然便记起这个人和高放的关系,那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系。如今掺和上高放对他做的那件事,信云深更是想不通了。
他没好气地道:“你不会懂的。”
信云深现在不想看到自己大师兄,偏偏楚飞扬这个时候特别没眼色,对他的烦闷丝毫不能感同身受。
楚飞扬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装什麽深沈。有什麽事不能和大师兄说的?”
信云深现在烦他,不耐地躲开他的手,哼道:“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怎麽会明白。”
楚飞扬无所谓地道:“随便你。我是有事要问你。还记得师父大寿那天出现在寿席上的那个天一教的男人麽?”
信云深乍然听到他提起高放,心头的烦扰迷茫暂时褪去,像只狐狸一样警觉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麽?我哪里会知道。”
楚飞扬却抬了抬眉毛,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小屁孩就是嫩,满脸写的都是我知道他的下落。我找他有事,快带我去见他。”
信云深骗别人都是一把能手,偏偏骗不过楚飞扬,他脱开楚飞扬的手臂,半扭著身体用後背对著他,也不看他,咕哝道:“你知道他是天一教的人,你不是想抓他吧?!我当日好不容易才把人救活,休想我带你去见他。”
他嘴里这样说著,心里反而情愿楚飞扬是要抓高放。至少这样一来高放和楚飞扬就绝不会有更深的关系。
楚飞扬又逼问了几句,都被信云深挡了回去。最好被他问烦了,信云深便发起火来,将一整天的烦闷都冲著楚飞扬爆发了:“我说不能带你见他就是不能带你见他。有本事你自己去找!”说完便气冲冲地跑了。
楚飞扬在後面叫他,信云深火冒三丈地捂著耳朵:“别找我,我烦著呢!”
信云深躲著楚飞扬,一连好几天都避而不见,远远地看到楚飞扬的身影就飞快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