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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虚弱,可终于不再缭乱无章。
那妖异的眼珠,也渐渐褪去骇人的朱红。
不嗔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朵澜眼疾手快,飞快地点了他的睡穴。
睡吧,不要醒,而等你醒来时,一切都很好。
魔,被抑制住了。但愿你从此以往,安乐祥和。
她拉过床上的薄被,给他盖好,再一次轻抚着他的脸颊,擦去那大颗的汗滴。
“不嗔。”
她站在朱檐之下,望着眼前的万线银丝飘过,水汽倾洒在脸颊一片沁凉。
她像一个孩子,站在窗根儿,用手接着雨滴,洗去手上的污浊。
然后,再没有看一眼,转身走入雨帘中。
天地苍茫,孑然一身。
卷三 盛放 066
钟灵地,毓秀山。
高山绝谷,形式险要,崤山,自古便是险峰,乃神州大地第一高山。
如同一只雏鸟,在外扑腾多日,风吹雨打,一无所获,终是只能回巢。
从前回山庄,莫不是香川或者寒烟带路,蜷缩在他二人怀中,不多时,便腾云驾雾般踏入上山那条小径。
夕阳斜照,山水明丽。
一个娇小的人儿顺着石阶攀爬,沿着那石子幽径,向半山处寻觅。
无限美景,却无暇赏玩。
手臂上的痛已经麻木,喉咙里干涩如火,阳光渐渐隐匿,如若不能在天黑之前上山,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倒下。
眼前渐渐模糊,叶朵澜咬紧牙关,艰难挪步,三天两夜的奔命回程,已使她浑身再无半分力气。
一片半枯的旧叶飘零下来,落在她的脚边,远处似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响动。
有人?!
就在她勉强支撑起身体,想要去看个究竟时,清脆悠扬的叶笛响起。
她神色一动,莫非……
摇摇头,朵澜苦笑,怎么可能,这个时侯,汲寒烟必然在练功,或者,在哪处温柔乡销魂窟里。
刚来弃命山庄时,她不记得过往,每日便是绞尽脑汁,想要逃出来。
那一脸冷酷的二少爷,逮到她,黑着一张俊脸,问她,可是想要出去玩。
她骇极,然而仍是倔强地点头。
他便真的带着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来到那山明水秀的地方,随手采了片树叶儿,吹响起来。
此时,她隐隐约约听见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几乎以为自己是累极,睡在梦里。
摘一片肥厚鲜嫩的绿叶,含在唇中,少年时的寒烟轻松运气,一阵旋律悠扬而起。
“我怎么不会?”
小朵澜笨拙地抓着两片叶子,东吹一下,西吹一下,只有“噗噗”的闷响。
不屑地冷哼,寒烟从小脸色便阴冷,暴躁地拍开她手里的几片湿漉漉的叶子,骂道:“因为你笨!”
周围的乐音,越来越清晰,彷佛萦绕在耳畔。
朵澜起身,摸索着,只这一会儿,天色便暗了许多。
起伏的音律,戛然而止,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
和望月的赤红,香川的雪白不同,寒烟的长袍莫不是藏蓝或皂色,背脊总是笔直,宛若这山中挺拔的树。
他身材修长,兼有北方人的伟岸和南方人的儒雅。
乌黑的发束起,面目俊雅,然而他目空一切的表情那般自然,好像生来便是这样,叫人不敢投去窥视的眼神。
“寒烟少爷?”
她嗅到他微醉的气息,淡淡的草香和酒香从他身上传来,秋风吹来,衣袂扬起,尽显韶华。
虽然暴躁易怒,可也是个俊奇的人呢。
“我当是窜出个野兔子,没想到是个活人。”
寒烟哑然失笑,眸子里射着寒星一样的孤光,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她。
胸中有些憋闷,那戏谑的语气,令朵澜乍然想起小道士不嗔。
她咳了几声,嗓子冒了火一般,哼唧了下,说不出话来。
寒烟向前一步,蹲下,看着靠在石头上的小人儿,从腰间,摘下个小小的水壶来。
拧开了盖儿,递到她的唇边,又生气般,硬掰开她的嘴儿,一股脑儿灌进去。
朵澜仰着头,有些急迫,那水又凉,滑入咽喉,便一路畅快。
“出去时光鲜亮丽的,回来就像个饿死鬼……”
一句笑语还未说完,寒烟手中的水壶便滑落,他惊愕地看着昏过去的朵澜。
冰凉甘甜的水滋润了口腔,可心底不由自主地痛得一抽,连日来的疲乏一齐涌来。
眼前一黑,她不省人事。
弃命山庄里,二少爷汲寒烟的别院,早已过了晚饭时分,却一片灯火通明。
不时有郎中打扮的人进出,丫头仆妇端水递药,好不忙碌。
有平素颇得寒烟喜爱的丫鬟窃窃私语,嘴上虽是怨着,可手脚不敢慢了。
“真是奇了怪了,这叶小姐回来了,怎么就住到咱们少爷房里了?”
“呵,还不是仗着好容貌……”
“嘘,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她杀起人来,可不留情……”
“哎呀呀,我可不敢了,我这还煮着药呢……误了时辰,二少爷非剥了我的皮……”
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叶朵澜在弃命山庄,本就是一个说不得碰不得的人儿。
传说她烟视媚行,比青…楼里的花魁还要放…荡不羁,女人的优势被她拿捏得风生水起,不知江湖上多少青年才俊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传说她将山庄的三位少爷迷得团团转,可那都是捕风捉影:下人们依旧看见,庄主望月的小楼里,源源不断地被送入美女,而二少爷和三少爷,时不时与丫头们狎玩过夜。
室内,长几上幽幽地点着凝神静思的香,缭绕的香气,淡淡,穿过层层的叠帐,隐隐可见床上的人影儿。
地上摆着两双鞋,一大一小,他的祥云靴,她的鸳鸯绣鞋,都已沾了不少山上的泥土。
半掩的床幔,遮住了大半身姿。
汲寒烟眸中漾着细细的波光,眉头紧皱,他一寸寸地凝视着怀中熟睡的人儿。
因为痛,她连沉睡都蹙着眉,不时淡淡地发出一声叹息,却未曾醒来。
良久,他缓缓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间。
这一次,他终于抢先,先一步,拥住了她。
可为什么,明明如此真实得触碰着她,心里还是这般的慌乱,不确定?!
“到底怎么了,光知道抖,说话!”
寒烟压低了嗓子,只是眼中射出逼人的光,怒视着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的郎中。
“还不说?”
若不是怕吵了朵澜,寒烟早就一手劈下去,那郎中似乎极怯懦,号脉之后,便不敢多言,磕头如啄米的鸡一般。
“小人……小的不敢说……”
怀中的人,蜷缩了一下,抚着胸口一声浅浅的嘤咛,清艳绝伦的小脸儿惨白,额头却有一抹奇异的樱色流转着。
寒烟面色一顿,无暇顾及那捣头如蒜的大夫,查看着她微弱的气息。
手触*单薄的脊梁,寒烟刚要运气,想将真气输给她,只见那一直跪着求饶的大夫颤着嗓音,疾呼道:“二少爷不可!”
那郎中再不藏话,索性一咬牙心一横,全盘托出。
“二少爷,小姐的病,小的无能为力呀……”
见寒烟那骇人的眼神射过来,郎中抹了把汗,“二少爷,她先天不足,不足月份产下,自是骨弱体虚,气血两亏,后来虽多加调养,可服下那‘挽风华’,虽此生容颜不老,可代价极高……而且方才小的为小姐请脉,惊奇地发现,她……她体内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真气在*,似阴非阴,似阳非阳……”
一声低喝阻断他的断续,寒烟沉着脸,长眉微微一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噗通”一声,大夫再次跪倒,瑟瑟发抖,再不敢多发一言。
汲寒烟利刃一般的眼将那郎中上上下下扫过,压下满腔怒意,这才唤过一旁的贴身小厮,挥手道:“带他出去!”
小奴儿乖巧地上前,扯着叩谢不已的大夫衣袖,不耐烦道:“跟我去领佣金……”
寒烟淡淡扫了眼那庆幸捡了条小命儿的郎中出得门去,紧握着朵澜冰凉的小手,面无表情。
静默间,连狂躁如寒烟,亦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些什么。
掌下的人儿,却适时地幽幽转醒,干燥的唇张了一下,却好像禁不住般,复又紧紧抿起,一声低哑的“唔…”自唇角逸出。
梦中,她深陷泥淖与污浊的黑暗,抽不出躲不掉,却似有淡淡的叹息,止不住的哀愁。
“跟我走可好?”
看不真切的一张脸,轻柔的话语,令她心折。
“跟我走可好?”
那人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容颜愈发清晰起来。
望月……
她几欲扑上去,牵住他的手,却不料,在指尖刚要触到他时,那张脸倏地一变!
“为什么要离开?”
那人泫然欲涕,眉尖紧紧地坠着,眼中尽是伤痛,却是不嗔。
她心口一疼,嗓子里甜腻得发腥,拼尽全力张张嘴,大口呕出来,终是醒了。
“朵朵,朵朵……”
靠着的温热身体倾身过来,紧张地顺着她的后背,擎着一方白巾,接着她的嘴。
红滟滟的一口稠血,霎时喷洒在丝巾上,宛若二月梅蕊。
她怔住,似乎还未意识到,那血是从自己口中吐出。
寒烟低头凝神细看,眼中似有潮汐起伏,口上没说什么,却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朵澜转过神来,知道身边是寒烟,不挣不语,只是埋首于他怀中,嗅着晕倒前闻到的那丝树木的清香。
“朵朵,以后哪儿也不要去,我去同望月说,此后你只需在我这翠烟居,洗手江湖,此后羹汤女红,做我一人的朵朵,如何?”
他爱怜地抚着她的发顶,眼中罕有的柔情,徐徐道。
叶朵澜眼皮一跳,她本已习惯寄人篱下,寒烟的冷嘲,香川的热讽,早就已烙入骨髓,却不曾想,汲寒烟也有这样晴朗温和的时候。
软软地重复着,她眼中片刻失神,嘴里噙着他的话儿。
“一个人的……一个人的……”
孑然一身已久,她早就以为,她只是一个人。
寒烟瞧着她喃喃,明知她身体正虚,不宜劳思费神,却抑制不住那股渴望,非要拔个头筹不可。
他瞧着怀中低垂着脑袋的朵澜,这样一个激狂二十余载的男人,此刻眉目之间竟有一抹战战兢兢的脆弱,仿若孤注生死般。
“望月……”
她却痴了一般,定定记起那名字,月白风清的人影儿登时溢满心肺。
面上一柔,眼中澄澈。
可是这一次,她到底没能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反而折了自己的身子。
“他可还好?”
忆起走时,勾魂那一番苦口破心的嘱托,说是望月近来沉疴常扰,半夜常常惊醒,便再无眠,见天的消瘦下去。
寒烟脸色一变,猛地抓过她的手臂,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按压。
“啊……”
牵到痛处,那日不嗔的木簪端的是可怕,只一滑,那伤口像是通了灵性一般,直到今日还未愈合,翻着皮肉,泛着血水。
只因她在他眼前倒下,又被衣衫盖住,直到现在,汲寒烟才发现,原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