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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句的缓缓道,眼中浮现刚毅果决之色,好似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丹嘉一蹙眉,有些不安道:“阿恒,你要怎么做?”
“我要当众向昭元帝禀明我们之间的婚约,请他归还我的未婚妻!”
丹嘉浑身一震!
“婚约……”
她心顿时又甜又痛,百味陈杂,恍惚间,她想起稚龄总角之时,两人初见,他那金玉凝敛的气质,一笑就宛如日升月恒——
“嘉儿,这便是你恒哥哥。”
那时,父王的一句笑语,却让她羞红了脸:眼前此人,便是与自己定下婚约的那人吗?
日光下,少年宛如芝兰玉树,含笑看向自己,随即,深深一礼——
“嘉妹妹……”
未过门的妻子啊……
这般甜蜜的称呼与名分,十多年来,在她心头沉潜酝酿,等待它有朝一日成为现实。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丹嘉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想起那一夜的噩梦,她的面色转为惨白——
“阿恒,千万不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微弱。
“有何不可?”
恒公子目光熠熠,显然对此有很大的信心,“君子有成人之美,昭元帝就算再狂妄霸道,也不愿被天下人耻笑吧?我当众求娶,他若是不应,便是掠人妻女!”
他以为丹嘉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安慰她道:“你不用着急,我当众拂了他的颜面,天子之怒虽然惊人,但总不会将我这来使置于死地——男儿大丈夫,他若有胸襟,我就有胆量!”
可我不愿你被天下人耻笑……耻笑你求娶一名残花败柳!!!!!!!!!!!!!
丹嘉闭上了眼,狠狠的咬着唇,感受到口腔的鲜血腥甜,胸口痛得几乎窒息。
正在此刻,室外一阵喧哗,划破了暗夜的宁静。
廊下脚步慌乱急匆,显示了极大的变故与惊惶。
“长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府中管家与她的贴身侍婢一起推门冲入,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公主、恒少爷……大事不好了,贤妃娘娘死了!”
什么?!
这一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震得两人目瞪口呆。
丹嘉只觉得嗡一声头昏脑涨,茫然问道:“你说什么?丹离她……死了?”
“是……她在自己房里,突然就……断、断气了!”
侍婢吓得浑身直打哆嗦,面色苍白随时要昏死过去。
恒公子最先清醒过来,他目光闪动,随即拉起丹嘉,“我们一起去看看!”
……
长乐宫中,紫烟袅袅,玉瓷一般的香炉之中燃起一阵暖香,寝殿之中却是分外平静。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非常顺利。”
太后斜倚在美人榻上,只着一件月白中衣,窈窕身形半罩其中,一眼看去意态舒展,语气也十分平静。
然而,却无半分喜色。
一旁的青鸾并非答话,却是将手中毡毯盖在她膝上。
太后的膝上,隐约有些深深浅浅的疤痕,狰狞可怕,好似曾被人用钝刀划了无数道。
“真是辛苦你了……”
太后叹了一声,接过膝上的毡毯,裹得紧了些,“这都是陈年旧伤了,即使再精妙的术法,也无法根治——如此隐隐作痛,是预示要下雨了吧?”
青鸾仍是沉默无言,太后对她的寡言也并不意外,只是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叹道:“乌云蔽月,不见半个星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她以肘略微撑起些身子,眉心却皱得更深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顺利——但为何,我心中越发不安了呢?”
寝殿深光,长夜漫漫,她的声音回荡其中,发出沉闷回响——
“皇帝已经昏睡不醒,命悬一线,京营与禁卫之类的兵力虽然不在我手,但凭左相一人也很难全部调动——最重要的是,姬家那个小子,已经顺利策动了心系前朝的几位重将。”
她的唇边露出微微冷笑,“凭着我王氏与顾氏在京中的私兵,我又有太后的名分,区区一个左相不足为虑,只要我与他争执不下,稍作拖延,四面八方的兵力便能涌进京城。”
青鸾终于插嘴了,声音淡然平平,“方才看到熙王,他兴致很高,正在满宫里搜捕无翳公子。”
“哈……”
太后的笑声,阴冷而亲昵,语气好似蛇信嘶嘶作响,“我这个儿子,向来就是这么干劲十足……”
她的声音越发柔和,也越发甜蜜,“跟他的父亲一样,喜欢自作聪明,却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钧急伊人神隐
昏暗的寝殿之中,她的笑声肆意而快活,满含着喜悦和怨毒的妖异。
窗外夜风呼啸,雨点渐渐的打落下来,却也比不上寝殿中这份凝重压抑。
青鸾默默听着,只是静坐一旁。
太后敛了笑声,话锋一转恢复了平静,“说起无翳公子,我这一着下得虽然平淡,却也终于将她拖入局了。”
她看向窗外那阴云密布的夜色雨幕,目光闪动间,竟是前所未有的凌厉,“无翳公子此人喜怒不定,性情难以捉摸,但他却有一处逆鳞——那就是,他的居住不容任何人染指。”
“国师府虽然修在内廷侧角,内中却是云气氤氲,无人得进——那是因为,她用阵法将之与终南山的那处桃林府第连接——说来说去,我们这位无翳公子,是个留恋旧宅的人,也是……怀念旧情的人啊!”
太后掩嘴轻笑,目光晶莹闪动,“那片桃林,据说与她修道前的情爱纠葛有关,上次有人前来求教,却被她分尸挫骨,就是因为,此人居然敢用火烧林,想逼她出山。”
“我那个傻儿子,居然想去掀了人家的洞府,这便是揭了龙之逆鳞,是要惹祸上身的呀。”
“不过,他身后的那个人,是不会眼睁睁看他被杀的。”
太后含笑叹道:“苏幕此人,生平最大的执念,便是要将无翳公子收为禁脔——有毒又有刺的花蕊,却偏偏有人不顾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降伏她,这算是情,还是孽呢?”
明明是说起情爱,她的唇边却露出奇异而苍凉的微笑,好似对这些小儿女的爱恨纠葛,已经看淡了,只是在当一出好戏在玩赏。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
青鸾终于开口了。
“要的就是这两强相争。”
太后笑容清淡舒缓,却是罕有的断然坚决,“我暗示怀熙去围困国师府,就是为了点燃这个火引——苏幕不会容许怀熙被杀,再加上他心头爱恨成嫉,两人之间定然会爆发激烈之战。”
她抬眼望天,遥听着天边隆隆的雷声,闪电的光芒将她的脸映出青白交灿的诡异,“你看这雷电交加,这诡异而来的一场大雨,并非是天气无常,而是术者隔空施法的激烈震荡!”
虽然早有猜测,经她说明后,青鸾也是心下大为震动。她抬眼去看,雷声轰隆宛如天怒之劫,白灿闪电好似鬼神之威,云层之中有一股莫名的凛然威压,无形的杀气让人心中不安。
“他们两人果然已经交上手了。”
太后含笑的声调,在这一刻,是无比轻松得意的——
“就算不斗个你死我活,此时此颗,无翳公子也无法分心来管皇宫之事——没有她来插手,我已胜券在握。”
她话音未落,下一刻,雷声与闪电消失了!
顷刻之间,大雨也突兀停了。
“这是……?!”
太后悚然一惊,再也维持不住那份淡然悠闲,失态的猛然站起身来,榻上瓷枕也砰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怎会如此……?”
她闭目遥感,半晌没有说话,眉头却皱得更紧,不知是因为夜风凉意,还是为着莫名燃生的愤怒,她的娇躯在微微颤抖。
青鸾站起身来,要替她加一件披肩,却被她摇手制止了。
窗外飞檐的雨水缓缓滴落,在无尽沉暗的夜色之中闪烁着熹微的光芒,太后沉默了良久,终究颓然坐倒在床前,“我竟然,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机!”
青鸾知道她说的,乃是无翳公子,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却听太后咬着牙,又是愤怒,又是惊疑的自问道:“怎么会这样,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她的气息!”
两个正在交战的强大术者,其中一人却在瞬息之间消失神隐了?!
这不仅是出人意料,简直是荒诞宛如梦魇!
太后一咬牙,出尽全力凝神感应,顿时浑身粉光血色晕染,将整间寝殿照得亮如白昼,一旁的青鸾好似感受到这股强大的无形神念,不由的踉跄着倒退开数步。
太后的神念,化为粉色莹光,在整个天都城之内搜索着,任何一丝术者的气息念力,都无所遁形。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在整个计划的关键时刻,在她以为胜券在握的这一刻,无翳公子好似幽灵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的欢喜和得意,瞬间化为乌有。
得意散尽,莫名的恐惧与不安越发升上心头,梦流霜坐在榻上,双手无意识的痉挛撕扯着锦被——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
到底是哪里出岔子?
这个问题,此时此刻也回荡在恒公子的心头。
他站在贤妃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跟前,眯起眼来,思索着这一切。
最先听到惊叫声的,是贤妃贴身的两位侍女,她们听见惨叫声冲进房里,就发觉出事了!
这两个宫中的侍女,惊魂未定后,就急匆匆离开了石府,飞马回宫禀报,临走之时,她们出示了宫使的令牌,临时调派巡街的捕卫,将整个石府都封门关闭,不许任何一人出入。
传递消息根本不用她们亲自去做,之所以如此,是她们已经嗅察到此事绝不寻常,甚至,是在怀疑这石府之中有所蹊跷!
恒公子心头一震,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等天一亮,宫里必定会来人,将石府查个底翻天,自己私自入内,必然会行踪暴露!
一旁的丹嘉也想到了此点,拉了拉他的袖子,急声道:“出了这等大祸,全府上下也都难以幸免,一旦开始搜查,就会发现你私自入府!这太危险了,趁着现在看守还不严密,你快逃吧!”
恒公子心知多待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然而,他凝视着床上那惨白而精致的面容,却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眼了。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来,轻轻触摸着丹离的面庞,那柔嫩细腻的脸颊,此时只剩下一片死寂,再也看不到初见时那份精灵慧黠。
只是匆匆数面,甚至来不及多谈,她就在自己的心头,留下了强烈而深刻的烙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人永隔难相见
恒公子的指尖,抚过她冰冷苍白的容颜,心神动荡间,想起了两人初见面时的一幕——
那时月上初梢,正待华宴,他为魏国存亡而毅然出使,重檐楼台,梅林似血,有紫衣华裳的少女从天而降,下意识的一伸手,便是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那时候的她,惊怯之后,便笑得双眼弯弯,星眸之中满是狡黠与精灵——
“多谢你救了我……”
那般清脆而略带软糯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