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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会如此?!”
青鸾的冷静面孔,终于被打破了,她不由的惊叫出声。
太后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平素冷漠寡言的徒弟——然而,若是她仔细端详的话,定能看出,青鸾虽然面露惊愕,瞳孔最深处却是半点讶色也无。
青鸾若有所思道:“会是哪一位妃子呢?嘉妃跟个活死人一样,对什么都没兴趣;淑妃是我们的人,虽然蠢了点,但还算可靠;嘉妃那两个妹妹就更是不堪,一个娇蛮无脑,一个痴憨爱吃——师尊,你真确定这些人里面有无翳公子?”
太后略有遗憾的舒了一口气,道:“是否真是如此,我也不敢断定,但只要有五六分的可能,我就要试探一看。”
青鸾立刻明白了,“所以,这次的宫妃省亲……?”
太后摇了摇头,“主要还是为了让姬悠和淑妃能顺利脱身,出宫筹划大事,但我也存了心思,暗中探查那几人的动静。”
说到这,她恨恨道:“没想到,等我以神念感受无翳公子的气息时,苏幕却横插一脚,猛烈攻向无翳公子——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感应到她的一丝气息,天地之间,好似这个人已经不再存在似的。”
“难道是苏幕下狠手,杀了无翳公子?”
青鸾疑问道。
太后断然摇了摇头,“无翳的实力不可能这么弱。”
但这个人,无论如何,就再没露过一丝气息。
真正的神隐。
看着太后皱起的眉头,青鸾突然觉得,这场诡诈莫测的三宗之争,只怕会超乎所有人的掌握。
……
“三宗之争,如今正是扑朔迷离,我们不用去趟这混水。”
同样在说起这件事的,也是一位有着倾城风姿的女人。
冰肌玉骨,黛眉如烟,乌发宛如盛云堆雪,晶莹玉簪只是轻然一挽,一身道装更显得超凡脱俗。
她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的一颗金色菩提子,再无半点饰物,雪白皓腕间似乎缠缚了一道缎绫织物,金赤锦秀难以言喻,日光照在上面,似乎有千万重暗纹潋影。
云霄阁之中,诸人或站或坐,并不拘束,却惟有她一人,站在窗前,举止洒脱间更见威仪,让人几乎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斋主所言甚是。”
羽织点了点头,想起方才街上的惊险兵乱,再想起种种皇帝病危的传闻,心头却是一颤,神色间更是黯淡,连素来敬仰的大师姐之言,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清韵斋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不严厉,却好似能看透内心最深处的纠葛。
“折腾了一夜,诸位也累了——羽织,你先带恒公子去休息吧!”
她淡然吩咐道,随即看向身侧的宁非,“你也先去歇着吧。”
声调并不如何亲昵软糯,唇角却是舒缓含笑的,眼角眉梢自有一种默契。
宁非双目清亮,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丹嘉,以及有些楞神的恒公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下了。
等三人都离开后,清韵斋主含笑凝视着丹嘉,“长公主总算有惊无险,真是上天庇佑。”
“是啊,多亏了斋主您料事如神,先派了羽织圣女和宁非大人前来搭救……”
不知怎的,丹嘉说话间有些心神不宁。
正是雨后日晴,窗外弥散着花木的清幽,清韵斋主站在窗边,指了指地上的另一个洁白蒲团,示意丹嘉坐下。
丹嘉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一夜未眠神色也有些憔悴,她坐定在蒲团上,眼神有些茫然不定——下一瞬,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杯清香茗茶,“玉池峰的龙井,比起西湖的来,更有几分甘醇。”
丹嘉端起茶盏,略饮一口,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涌上舌尖,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好似浑浑噩噩的状态,都被这剧烈之苦冲醒了,她打了个激灵,头脑也为之一清。
“好些了吧……”
明瑶华的嗓音不紧不慢,听在心头却宛如甘霖洒落,舒爽非常。
“听说,你和宁非在路上有所争执?”
丹嘉舌尖的苦涩正转为甘甜,听到这话不禁一楞,随即垂下了眼,“是……”
“为了当年那件事?”
丹嘉的面色越发苍白,头也垂的越低,“是。”
“我与他初遇时,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手持长剑破阁而入,要向我讨还公道。”
明瑶华轻笑一声,雪色道袍下袍飘然若仙,神色之间一派宁静祥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性子仍是这般直爽明净!”
丹嘉不禁皱起了眉——虽然舌尖上正是醇香甘浓,她的神情却好似吞了一颗黄连,“可是,宁非大人对我好似不甚谅解。”
“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规劝开释他的——他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执着于某一个信念而已。”
提起宁非,明瑶华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神秘而又亲昵,看得丹嘉暗自心惊。
好似感觉到丹嘉在偷眼打量自己,明瑶华淡然一笑,取过桌上瓷盏,以玉勺略一沾点,举止尖自有脱俗之禅意。“倒是长公主你,一别多日,却是形容憔悴,仿佛身体有恙。”
第二百章 帝子苍梧不复归
清韵斋主叹了口气,仍是无悲无喜的慈悯,“在深宫里面,必定是受了无尽的委屈吧?”
只是淡然一声,不知怎的,丹嘉却感觉万千苦痛都在瞬间涌上心头,酸涩与绝望弥漫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着落下泪来。
一行清泪从她玉腮之上滑落,滴在杯盏之中,点出阵阵涟漪,“我……”
抬起盈盈泪眼,只见清韵斋主双眼淡然,玉腕上那束缎绫却迎风招展,锦绣眩迷,似真非真间,不知不觉就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已经没有脸面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
她用手捂着脸,已是泣不成声。
“这并非是你的错……”
淡然宁静的嗓音,好似洞察一切,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但是,世分阴阳,人有男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风流倜傥,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一旦失身,便好似白玉有瑕,再难挽回……”
清韵斋主说起世情百态,不由也为之唏嘘。
丹嘉停止了哭泣,只是用手死命抠住地砖缝隙,浑身都在默默颤抖。
清韵斋主看了她一眼,了然的摇了摇头,“身为女子,本就艰难,你又遇见那荒淫无道的暴君,真正是命中劫数……”
丹嘉听着这柔声曼语,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一把无形之刃在狠戳,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好的一对璧人,却被那暴君破坏,弄成今日这等境地。”
明瑶华的轻声一叹,却让丹嘉心头升起无边怒浪,羞愤、怨毒与绝痛宛如毒汁一般汹涌激越——
昭元帝!!
毁去我一切的人……你若是不死,天理难容!!!
丹嘉恨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整个人好似沉浸在暗黑色怒火之中。
“好在,你的未来夫婿是恒公子,他必定能体贴谅解你的苦衷。”
温和的嗓音,好似春风化雨,拂动她心中的苦楚与惶恐。
“只是——”
只是什么?
丹嘉茫然的看向她。
“只是,你毕竟是入了昭元帝后宫,也再非完璧……”
清韵斋主压低了嗓音,轻声道:“恒公子将来必定要登临大宝,真正成为天子——世论滔滔,众口铄金,只怕对你不会谅解,甚至是……耻笑于他。”
丹嘉心头一紧,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好似浸在冰水里。
窗外日光明媚晴好,一夜大雨之后的绿叶上也凝着晶莹的水珠,透着五彩的光芒。
可她眼前的世界,却瞬间化为灰色。
“那,我该怎么做呢?”
云霄阁里静得可怕,昏昏沉沉间,她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情之所钟,是不计较牺牲得失的,一直以来,你为他付出良多——如果这一次,还需要你为他做出一次最大的牺牲,你肯吗?”
“是什么?”
“为了恒公子的名声,先不要跟随他回晋国。”
丹嘉身上一颤,拢在袖中的双手交叉紧握,好似要握住什么,“好……”
清韵斋主无悲无喜,继续道:“继续留在昭元帝身边,以美色惑之……然后,趁其不备,一举除之。”
这一瞬,丹嘉觉得口中发干,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发黑。
“你怕吗?”
清韵斋主静静的问道。
“不,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杀他?”
丹嘉无意识的抓紧了袖袂,几乎要把它扯碎,“我只是怕,又要离开阿恒……”
“放心吧,等大业成就的那日,你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清韵斋主淡然笑道,目光端凝,悲天悯人却又冷若冰霜,那笑容带着一丝神秘。
……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丹嘉,她由窗边缓缓踱回蝉纱之后,目光仍是不转不移,却是突兀出声道:“不用躲在门口犹豫了,想进就进来吧!”
“斋主,我……”
清丽出尘,盈盈一语,出现在门口的白衣倩影,是神色略带犹豫的羽织。
“这里没有外人,唤我师姐即可。”
明瑶华唇边带起宠溺无奈的笑容,瞥一眼自家小师妹,就把她的心事猜了个七八,“是在为了某人而担心?”
“师姐,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可街上乱兵四起,皇宫之中只怕更是危险——我真的担心,秦聿他会不会出事!”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夜观星象,帝星虽然蒙上阴霾,却仍是光芒不弱,相信他不会有大碍。”
明瑶华笑着看向自家师妹,羽织不由的微微羞窘,眉间却闪过怅然忧悒——
“这次他没事,下次呢——我早就劝过他,皇者要有一颗仁心,要宽以待人,他却从来不听,酷狠冷厉,惹得无数人憎恨,日夜想着置他于死地……”
她越说越是痛心疾首,到最后一个“死”字,却是哽咽了。
明瑶华凝视着她,目光柔和如水,“这么多年来,你也劝过他好几次,可他每次都当马耳东风,从来不肯听进半点——你的一片苦心,他却没半体会,这条情路,对你来说太过坎坷了。”
“我们早就有缘无份了……”
羽织闭上了眼,长而微翘的眼睫颤动了一下,面上却恢复了冷若冰霜,“我们清韵斋,一向与他立场敌对,大义之前,容不得半点私情。”
她虽然说的坚决,阅历深广的明瑶华,又哪里看不出,她内心纠结痛苦的挣扎?
明瑶华含笑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波光温柔而关切,“我知道,你一向知道分寸,有时候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见羽织有些出神,却是话锋一转,“方才丹嘉长公主的话你也听到了?”
她们师姐妹一向亲厚无讳,羽织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同情之色,“世事弄人,风波肆恶,丹嘉长公主一向深明大义,聪慧刚烈,又与恒公子心心相印,却遭遇这等厄运,实在是——”
她突然想起,带给丹嘉这种厄运的,正是自己念念不忘的秦聿,顿时心头一苦,露出怨恨与痛苦的矛盾神色。
“是啊,丹嘉虽然出色,却因沦落昭元帝的宫闱,失了清白,难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