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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口中笑着害怕,却仍是在张狂大笑着。
“哈哈哈哈……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害怕的时候,大批援兵到了——原来我母亲害怕我遭遇不测,又派了五百私兵家将来护卫我——她常跟我唠叨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想到这次还真是被她说中了。”
说起爱子心切的太后,熙王眼中的狂意也略微收敛,变得柔和喜悦了许多,但随即,颜梓的一声急喝,让他唇边的邪笑加深——
“你、你到底将我师父怎样了?!”
“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啊,不过是个记名弟子,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蒜了——你那个死鬼记名师父,虽然神勇无比,但中毒在先,也经不住人海战术的拖磨,一个多时辰后,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只剩下一口气了。”
熙王皱起眉头,白皙俊美的眉间凝成一个旋,“我的目的是学得绝世武功,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可是这老头真倔,无论我怎么问,都不肯说一个字——就连我让人挑断他四肢筋脉,他都不肯教我哪怕一点武功。”
颜梓听到这里已是双眼怒红,他再也忍耐不住,无视胸前即将插入的长剑,一声怒吼就要伸出手去,掐死眼前这个带笑的罪魁祸首!
周围几人见情况紧急,纷纷发一声喝,七手八脚的抓住颜梓,防止他再朝前被一剑穿心。
这边乱成一团,不远处的梅枝丛间,花瓣落得更急,殷红似血好似飞卷而起——有细微而越来越清晰的沙沙声,但这时谁也没心思去分辨。
“小心……小心哦。”
熙王慢条斯理的将他的身躯摆正,无视他睚眦欲裂的表情,嬉笑着说道:“你可千万不要乱动哦,万一我手滑一下,皇兄可就要痛失爱将了。”
“颜将军千万要冷静啊——!”
身后也有人急喊。
熙王冷笑着,也懒得看一眼这些蝼蚁般的小人物,继续道:“好在还是母后有办法,增援的家将带来了她的秘药,据说能让最顽强的囚徒乖乖供出实情。我马上给老头灌了下去,没一会儿,他的眼神恍惚,好似看见了什么幻觉,居然拉着我的手喊什么‘小离’。”
这一瞬,梅林中的沙沙声顿时静止了。
丹离的一颗心,好似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天地间的万物声响此时都归为寂静,耳边只剩下这一声“小离”。
熙王讽笑着,刻意捏着嗓子,学着那苍老沙哑的声调,“小离,我这么多年来的功法心得,就埋在后院那个大水缸下面……你好好的——”
“啧啧,大概是把我当成叛逃的那个孽徒了,没等说完这句他就断了气——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灌药才肯说——不过这老头也真是蠢傻,叛出师门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回来,他居然还巴巴的把秘籍藏着掖着,就为了留给逃走的小白眼狼……”
熙王讥讽的谈笑声,逐渐在耳边模糊,这一瞬,丹离只觉得浑身冰冷僵硬,骨肉身躯一寸寸好似要剥离粉碎,只剩下胸腔那一口血,却是窒在咽喉,哽咽难吐!
师尊的最后遗言,是要自己好好的。
好好的……
怎样呢?
是好好的练剑,还是好好的活下去?
或者是,好好的去寻找自己的路?!
丹离摇了摇头,任由寂冷的夜风吹拂自己的长发。
她的眼中一片冰冷,无泪,亦无血。
惟有身前的花瓣,好似受到莫名力量的吸摄,不安的飞旋着,乱舞着,好似癫狂惊吓一般!
梅枝剧烈的颤动着,在夜风中拍打出突兀响亮的声音,黑影拖曳而长,宛如无数鬼魅在暗夜中上狞笑着伸出獠爪!
“是谁在那里,出来!”
熙王终于注意到这不寻常的动静,他微微一惊,随即沉声喝道。
下一课,一簇梅枝倒落地上,好似受了惊吓一般,花瓣乱舞飞扬间,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你?!”
熙王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丽颜,顿时想起一个时辰前的剧痛,他心有余悸的跺了跺脚,一时不知该露出垂涎还是痛恨的表情。
月轮一时被霾云遮住,星光也有些黯淡,出现在他面前的清秀佳人,半闭着眼,面容出奇的惨白,整个人不知是惊是怕,乌亮发丝散落垂下,也在微微颤动着。
“昭仪娘娘!”
颜梓此时也是一惊,实在料想不到,关键时刻出现在眼前的,竟是皇帝的新宠。
他抽身一动,顿时又是一蓬鲜血飞溅而起,却是彻底脱离了长剑的范围。
“将军小心!”
又是一阵忙乱,鲜血染上了裙裾,眼前娇柔的宫装少女却仍是默然无语,整个人好似被吓呆了一般。
“小美人,原来你躲在这里啊!”
熙王回过神来,习惯性的上前一步,欲以食指挑高她雪白的下颌。
“你太放肆了!”
颜梓急怒交叫,沉声喝道——他怎么也不曾想到,熙王居然色胆包天到如此地步,连皇帝的禁脔也敢调戏!
丹离仍是默然,身上轻颤却是更甚——月光在下一刻又跳出乌云,明亮的照射在她身上。
清亮冰冷的月色晕染下,她缓缓的,缓缓的,伸出一只白森森、软绵绵的手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堕红残萼暗参差
月华如水,清冷得让人心中生寒,丹离缓缓伸出手掌,白皙细长的五指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竟是伸向身前的熙王!
众人皆以为她是害怕得有些失态了——眼前这鲜血淋漓,的一幕,岂不是让深宫妃子心惊胆战?!
“美人吓着了吗,本王昂藏之躯,足可供你依靠。”
熙王越发得意,修长灵巧的右手就势一接,几乎就要握住那雪白柔腻的小手——下一瞬,他感觉一阵悚然凉意——柔若无骨的冰冷五指,竟恍如灵蛇一般的扼住了他的脖颈!
快得反应不及,谁也不曾料到会有这一出!
熙王自诩身法奇快,天下间少有人可及,却在瞬息之间,遭遇如此惊变!
冰冷的手掌软绵无力,好似只是搭在他脖子上,但不知怎的,竟是无法挣脱。
宛如鬼魅。
熙王心中一凛,升起荒谬而不祥的灵觉,全身真力暴起,就要将这只小手震开——
然而,下一瞬,他感觉到箍在颈间的轻微力道消失了。
华锦暗纹的霓彩长袖,因着主人的转身疾奔而高扬肆卷,拂过熙王的脸上,绵密得几乎让他胸口一窒,呼吸不能。
染着奇异熏香的罗袖,却隐约带出鲜血的气息,呛得人胸口发闷。
等熙王回过神来时,那锦绣霓彩的紫色身影,已在夜风中疾奔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见了本王,居然吓成这样吗——我先前还以为是只别有风味的小辣椒来着。”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笑道,心中虽有些觉得不妥,却也未及深思。
颜梓面沉若铁,怒睁的眼中还带着血丝,他双臂一挣,甩开扶持他左右的手下兵将,冷喝道:“熙王,你敢再对昭仪娘娘无礼——”
“那你就要如何?”
熙王冷笑着截断了他的话,肆无忌惮的挑高唇角,“这么狼狈的处境,还不忘做我皇兄的忠犬,对我汪汪两声应景吗?”
“可惜啊,你自己本领不济,看样子是讨不到肉骨头做奖赏了。”
他哈哈大笑,随即啪的一声阖了纸扇,转身潇洒而去。
颜梓死死瞪住他离去的身影,恨得将一口钢牙咬出血来——他朝地上呸的吐了一口血水,双拳握得咔咔直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人见他恨得眼神发直,怕他一时想不开,连忙劝道:“颜将军,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的话被颜梓挥手止住了。
面色黎黑的将军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以嘶哑低沉的声音狠狠道:“杀师之仇,今日之辱,颜某永生不忘——这笔帐,一定要讨回来!”
……
宫墙历历,曲折回环,丹离疾步而奔,任凭夜风在耳边肆意呼啸。
胸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瞬息之间便可焚尽全身,甚至将这天地万物都席卷吞噬!
凌乱的黑发将额头与双眼都遮没——原本清明的眼中倒影出血色月华!
方才,只要一伸手……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凶手化为齑粉!
深深的攥紧了手掌,好似掌心里还是那人渣的血肉脉动……血管里每一滴血都在喷涌,喷涌成炽热的熔岩!
然而这激越的炽火,终究被一层唤作“理智”的白冰包裹着,压制着,回窜在血管里,不甘的咆哮着,燃起她每一寸的苦痛。
仿佛感受到情绪的极度不稳,她神念中蕴含的术法之力,无形暴走于周身穴窍之间,仿佛有灼亮的电光不断从她身上飞散而出,她的双瞳之中,玄金二道光芒闪烁不定,明暗不定,好似陷入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界!
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苦痛,她一个踉跄,随即吐出一口无色氤氲的心头精血,这才停住了脚步。
这一口精血吐出,九转琉璃决的阴阳二气,肆意流窜于心脉的劲头才略见缓和下来,丹离默然吐纳片刻,终于颓然靠倒在身后的宫墙上。
这一次受激,功体受到重创,险些伤到根基,她却浑然不顾,只是闭上了眼,疲惫的吐出一口气来。
“师尊……”
从那总是懒洋洋嬉笑的唇角,如呻吟般逸出一声——那是久违的称呼。
“是我害了你……”
轻轻一句,却是沉哑到无法言说的黯然。
在这盛世华宴的宫墙角落,她一人孑然而立,撑住墙,低下了头,任由乱发遮面,也掩住了眼角的晶莹一滴。
“你跑了这么久,不感到累吗?”
突兀而来的男音,发自身后不远处的暗巷间,冷魅尊华的声调,此时听来却是带着奇异的温柔。
丹离的身体瞬间紧绷,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身时,已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意——
“原来是你……苏幕。”
夜风飒然而过,吹得繁花从枝头飘落,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撑着一柄绘墨流染的纸伞,正静静凝望着他。
仍是一身雪衣,腰间苍蓝冰绦随风而扬,浓若点漆的双眸微微而笑,闪动着晶莹莫测的光芒。
落花点点的飘在伞上,顿时引起点点白光飞萤,似乎触动了一片咒文。有一瓣粉梅落在他晶莹的额上,更衬得人如皎玉,神似谪仙。
丹离压制住胸中激越情绪,双眸停留在那柄古色古香的纸伞上,目光犀利一亮:“原来是这柄‘天雨流芳’,怪不得能使你自由出入宫中,却丝毫不被我的结界觉察。”
苏幕缓缓收起手中纸伞,宛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身前。
他深深的端详着眼前之人,浓黑的瞳仁中散发着无形的妖异,好似要将眼前之人吞噬入腹,吃个点滴不剩。
这般凌厉狂掠的眼神只是一瞬,随即,却渐渐的柔和下来。
“坐下喘口气吧。”
他轻声说道。
丹离略一点头,老实不客气的,捡了一旁的石阶,就地坐了下来。
苏幕以一种极为随意的姿势,坐在了她身边。
丹离瞥了他一眼,却并不言语。
苏幕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