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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却笑了,道:
“是,开玩笑。”
孟扶摇被长孙无极牵着手,飞快的越过重重屋脊。
长孙无极拉着她奔得飞快,一圈一圈的顶风狂奔——孟扶摇刚才和玉衡那一对掌,真力受震积淤在丹田,必须尽快发散出来。
奔到第三圈时,孟扶摇呕出一口淤血,长孙无极才停下来,舒口气道:“好了——”
孟扶摇抬头,感激的看他一眼——他永远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甚至不需要把脉。
随即她目光亮亮的笑道:“刚才那一掌,好像震开了我丹田一些积淤,再等几天我全部复原,将宗越的药力全数吸收,我应该很快就能升级了,哈哈,和十强者打架就这个好处,打一场上一级,玉衡啊玉衡,且留你先得意几天,准备棺材吧!”
长孙无极却不管她在得意什么,一抬手掀了她面具,皱眉道:“脸上没受伤吧?”
刚一掀开就吓了一跳,孟扶摇满脸是血,红彤彤的怕人,再衬上她龇牙咧嘴的笑容,实在令人不敢消受,仔细一看才放下心来,原来是鼻子破了。
后知后觉的孟扶摇捂着鼻子,对着一手鲜红诧异的道:“咦?我鼻子流血了我咋不知道?哎呀,多亏我鼻子高,天塌下来有它挡住,不然塌一点,爆的就不是鼻子,八成是我的眼睛了。”
长孙无极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一顶她下颌道:“仰头。”掏出巾帕给她拭去脸上血,道:“没见过女子这么不注意自己容貌的。”
“要好皮囊何用?”孟扶摇摊手,“徒惹烦恼,还容易被人轻视,不是花瓶也是花瓶,但凡你做出什么业绩,必然是你卖弄色相得来,个人能力全部抹杀,还有……”她突然笑一笑,慢慢道:“丑一点有丑一点的好,清静。”
长孙无极正给她擦脸的手一顿,半晌抬眼看她,挑眉道:“敢情孟王认为我等追逐你,都是因为阁下绝顶容姿。”
孟扶摇一听就知道太子殿下生气了,讪讪的笑,眼睛扑闪扑闪着不说话,大有“我觉得皮相还是很重要的八成你们喜欢我和这个有关系的但是人家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你就认了吧”的意思。
长孙无极收回巾帕,叹了一口气道:“幸亏是我……换成那个火爆性子的家伙,八成就直接让你再次出血。”
孟扶摇不服气,头一昂道:“错了吗错了吗?”
“大错特错!”长孙无极冷笑,“你这个说法实在侮辱了我们。”
“真严重。”孟扶摇咕哝,“好吧我承认你们意气高洁,从来不为他人皮相所动。”她探头看看,见四面都是低矮的连排房屋,圈着矮矮的墙,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太监仆役住的地方。”长孙无极道,“你知道的,皇宫中有些犯错被黜生有疾病或者年纪老迈的太监宫女,一般都会另辟地方集中居住。”
“其实就是扔一边自生自灭。”孟扶摇顿时明白,叹口气道,“都是可怜人……咱们走吧,过几天找个机会再解决掉那些混账。”
她刚转身,长孙无极却突然“咦”了一声。
孟扶摇回身看去,便见长孙无极目光落在屋檐之下,那里屋角的暗影里,蹲着一个人,看背影是个老者,白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正用根草杆儿,在地下画着什么。
这谁半夜不睡门外画画?孟扶摇好奇的瞅了一眼,正想走开,那老太监突然“荷荷”两声,扔了草杆向后便倒。
孟扶摇赶紧掠下去扶住,一扶之下先皱了皱眉,十分讨厌太监身上的尿骚味道,一抬眼看见老太监满面污脏,太长时间没洗的头发纷乱的披下来,被脸上没擦尽的饭粒粘住,辨不清五官眉目,此时正张着嘴,双眼浑浊的瞪着,嘴角边流下涎水来。
看那样子是中风,或者什么疾病发作,孟扶摇拍拍他的脸,道:“老丈……老丈……”
那老者努力睁开眼,目光触及她的脸,眼珠子突然凝住了,僵在眼眶里一动不动,木木的定在那里,孟扶摇差点以后他看见自己就死了,吓了一跳,连声呼唤,老太监挣扎着,似乎想呼叫,又似乎想挣脱她,但是僵木的身体动弹不得,所谓的大力挣扎不过是轻微的颤抖,看在孟扶摇眼底,还是中风发作的症状。
“死人!又窜出去发疯!”
身后突然有开门的声音,一个衣衫凌乱神情麻木的妇人嘟嘟囔囔大步跨出来,骂骂咧咧道:“死老疯子,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整天在外头挺尸!”蹬蹬蹬的过来,劈手从孟扶摇手中抓去了那老太监,也不看孟扶摇一眼,横拖竖拽的便将老太监枯木般的身子拽走,一脚踹开门将人扔进去,再一脚把门反踢,砰的一声整间屋子都抖了三抖。
孟扶摇看得好气又好笑,对身后长孙无极道:“我第一次知道我原来是透明的。”
长孙无极却没有答话,他正出神的看着地面,不知道为什么,月光下他脸色突然有些苍白,那白中还透出一点惨青,眉梢眼角,也似乎有些隐约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事正震动他的心神,并且……让他愤怒。
孟扶摇难得看见他这样的神情,心中一惊,一转头也向地面看去,长孙无极突然动了动,看他那动作似乎想伸脚将地面图画擦去,然而那脚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去。
孟扶摇蹲在那里,盯着地面上的画。
很杂乱,很抽象,标准儿童式涂鸦。
三幅画。
第一幅隐约看出是宫室,很普通的宫室,不是现在的璇玑皇宫的复杂式样,还有衣着简单的女子,和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似乎正在对话。
第二幅似乎是个房间,也是千篇一律的普通房间布置,床几盆架,垂着幔帐,那个太监蹲着,手伸在幔帐后面,那里隐约露出方方的一角。
孟扶摇瞪着那副画,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第三幅似乎换了个地方,陈设比较多,一个女子伏在地下,上头立着满头珠翠的女子,还有清瘦的少年,廊柱幔帐后躲得有人,似乎是那太监,手指紧握住帐幔,老太监用几个紧密混乱的线条代替,画出那份压抑呼吸的紧张。
紧张!
孟扶摇没来由的眼前一黑,心脏立即也开始怦怦跳起来,她按住心口,挣扎着抬头看向长孙无极,长孙无极一直盯着第二幅画,眼底露出疼痛悲伤的神色,孟扶摇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只是看着那样的神色,便觉得心中“咚”的一声,仿佛一件重物沉沉坠下,将五脏六脏瞬间砸得剧痛。
两人这一霎都在疼痛的沉默,如同此刻立于庭院之中想走却挪不动步子一般,欲待逃避而逃避不得。
孟扶摇痴痴的转目看第二幅画,心中却十分抗拒再多看一眼,脑海中白亮的画面重来……黑暗的空间……伸进的带着尿骚味的手……细长超过常人的手指……
孟扶摇晃了晃,不待长孙无极去扶,霍然站起,大步过去,一脚踢开了刚才被踢上的门。
散发着浊臭气息的屋子里,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破床上老太监抹汗的中年妇人愕然抬头,便见孟扶摇大步生风的进来,直奔老太监,伸手一拎将他拎起便走。
“慢着!”
那妇人霍然跳下床,伸手抓起墙边竹木扫帚,霍霍一挥恶狠狠道:“你什么人!竟然进宫抢人!”
孟扶摇倒听得笑了一笑,不过那笑意也是冷的,她晃晃手中意识模糊的老太监,冷笑道:“对,进宫抢人,我想抢谁就抢谁,识相的滚一边去。”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给我滚!”那妇人挥舞着扫帚扑上来,孟扶摇手指一弹将她定住,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深宫苦难,相依为伴,你倒也算是有情有义,看在这份上,我不杀将……我问你,他是谁?”
“呸!”那妇人一口浓痰啐出来,“你爹!”
“我爹早死了。”孟扶摇森然笑,“你这么想我爹,我送你下去见他可好?”
“你这混账!”
孟扶摇皱着眉,看着这个苦熬深宫囚人岁月,早已失了本性也早已不畏生死的妇人,一时倒觉得有些棘手,然而眼见这老太监未必能说出什么来,她需要从这妇人口中得到些信息,想了想,抬手也抓了她过来,一边拎一个,迈出门去。
这地方偏僻无人来,闹成这样始终没有侍卫经过,孟扶摇大摇大摆拎着两人回到驿馆,长驱直入内室,将两人向地下一掼,大马金刀一坐,道:“看见没,带你们出宫了,有话好好说,给你自由。”
她是对着那妇人说的,这老太监,没搞清楚他身份和纠葛之前,她不会许诺自由。
“出宫了?”那妇人爬起来四处张望,扒着窗棂看了看,一眼望见驿馆里成片的高树,宫中是没有树的,顿时明白自己确实出了宫,当即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哈哈哈,出宫了,哈哈哈,出宫了!”
她扑过去拼命摇那老太监:“老路,老路,出宫了!咱们终于熬出去了!以后再不怕人来杀你了!哈哈,我们出来了!”
孟扶摇听得最后一句,眉毛一挑,“谁杀你?”
“关你什么事。”那妇人薄薄的嘴皮子一撇。
“不关我事。”孟扶摇微笑,“你们哪里关我的事?我看我还得把你们送回去,继续被杀才对。”
那妇人默然半晌,看着地上不住颤抖的老太监,突然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谁?他在宫里的经历,还有你的经历。”
“没什么好说的。”妇人冷冷道,“他是老路,我的对食,比我早进宫很多年,我犯错进暗庭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至于为什么事被打发进去的,我问过他,他没说,在进暗庭之前,他是早先盈妃娘娘宫里的粗使太监,盈妃娘娘暴病薨后,她宫里很多人都被打发进暗庭,没两年就死得差不多了,就活他一个,我进暗庭很得他照顾,便结了对食。”
盈好……孟扶摇将这个封号咀嚼了一阵,没觉出什么特别意味,想了想道:“皇宫西南角一丛矮树后有一座废弃宫室,你知道那是哪座宫殿吗?”
“那里有宫殿吗?”妇人摇头,“西南角有块地方是禁地,我们做宫女的时候都不允许过去,没见过。”
孟扶摇皱眉,换个方式再问:“盈妃的宫殿,叫什么名字?”
她记得当初在官沅牢中遇见的那个男子,曾经说过彦凌两个字的音,她查过璇玑所有的地名,没有找到和这两个字发音近似的地方,现在便想起,大抵是宫殿名?
“不知道。”那妇人还是摇头,“盈妃娘娘十四年前就薨了,我八年前才进宫,哪里知道她的事。”
“十四年前……”孟扶摇心中一震,道,“老路什么时候进暗庭的?也是十四年前?”
“是,十四年了。”那妇人转头看委顿在地呜呜啊啊的老路一眼,眼神中满是抚慰自伤和叹息。
若在平时,孟扶摇也许会为这般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感情感动,然而此刻她心中烦躁不宁,燎了一团茅草似的混乱疼痛,哪里管得了这个,又问:“谁要杀你们?”
“是杀他,不是我。”妇人道,“原本我们在那无人管的地方也清净,苦便苦一点,日子便这么过,也惯了,不想几个月前,突然便有人来杀他,是在饭里掺了毒,偏巧那天我失手打翻了饭,饭给狗子抢了去,我正心疼得骂呢,那狗子却蹬蹬腿死了,吓得我抱着他一夜天没合眼,想藏没处藏,想躲没处躲,两个罪人,不过缩角落里等死罢了,不想之后竟然便又没了事,无人过问,我便寻思着,是不是杀错了人?如今发觉了也便放过了?想来想去,又想起那事发生之前,这死疯子整日在地上画画,有次说是给人看见了的,问他他又说不清楚是谁,莫不是这画惹的祸?便不许他画,谁知道这个挺尸的,白日我看着是不画了,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