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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着桃花眼瞥向我:“不用这么小气吧?”
我撇撇嘴,扫视了周遭一圈,疑惑道:“风莫醉呢?他没陪着你?”
萧遥嗤笑道:“真是笑话,本世子什么时候要他陪了?还有,他去哪里发疯,本世子怎么会知道?”风流蕴藉的脸凑近了些,双眉一挑:“我说阿萱,你不会是半刻见不到他就相思难耐了吧?”
我斜了他一眼,将壶放回桌上,露出一抹笑:“世子,我知道你心情烦闷,如果你实在想借酒消愁,我呢,也不会拦。”
萧遥没有伸手取壶,依旧是散漫神情:“什么借酒消愁?本世子风度翩翩潇洒倜傥,有什么需要借酒消愁的?”
我忍不住道:“挽幽姐回七夕城看她师父去了。”
他愣怔了一下,立即又眉开眼笑:“阿萱,你果然还是很心软啊,不等我威逼利诱,就全招了。回头本世子抱得美人归,一定重重谢你!”
我正色道:“世子,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如果圣上真的同意让你去平什么战乱,你打算怎么办?侯爷说得对,行军作战并非儿戏,稍有不慎只怕性命堪忧。”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挑了挑眉:“那又如何?”嘴角噙着笑,语调仍是惯有的轻描淡写:“既想赢得美人芳心,总要付出些代价,本世子何时怕过?再说了,无论局面多糟事情多难办,终归也是会解决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有什么用?还不如潇潇洒洒从容应对。”
我笑了,心中阴霾消去不少:“萧遥世子不愧是萧遥世子!”
萧遥眯眼看我:“是不是觉得本世子风姿卓绝豪情盖世,实乃世间难求的好男儿,忍不住芳心暗许了?”我十分无语,他忽又转了话题,问道:“阿萱,你那位依柔姐姐当真要跟老头子走啊?”
我笑意全无:“我劝不了她。”
萧遥摆出惋惜的神色,安慰道:“别太伤心,你想想,其实我家老头挺不错的,才刚……刚到四十,和本世子一样风度翩翩,而且从不拈花惹草,你姐姐跟着他,肯定不会受委屈。”他越说越起劲:“还有,本世子一定会好好孝敬她,把她当亲娘看的!”
我见他没半分真心,不由恼了:“你什么意思?她有那么老吗?”
萧遥一顿,随即笑道:“本……本世子的意思是,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孝敬她照顾她。”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得别扭,我低下头,继续闷闷不乐。
他长叹一声:“好了,至多本世子答应你,如果有一天你姐姐真想离开侯府,本世子一定想办法帮她。”
我抬头:“你说真的?”
他微微扬头,信誓旦旦:“大丈夫一言九鼎,绝对说到做到!”
我这才放心些,取过酒壶,笑道:“这酒,我就先拿走了,现在还不是畅饮的时候。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阿萱定将这别苑里所藏佳酿尽数搬出,为你践行!”
离开时,在心里问自己:他仍是那个惊涛骇浪中潇洒从容的萧遥世子,可是你呢?还是当年那个碧笺笺吗?
临行的前一晚,抓住最后时光玩了整整一天的依柔姐姐和我,并排躺在榻上,紫纹锦被轻覆,淡烟流水般的纱幔垂落。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小笺,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我想起那年那日的荒唐行径,低声道:“肯定觉得我很傻很不可理喻。”
依柔姐姐笑道:“我当时想,真是个又倔强又莽撞的女孩子啊,说的话那么奇怪有趣。”
我闻言也笑了:“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真美,就在想,为什么连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美得这样如诗如画?”
曾经远去的、埋葬的时光春醪般流过各自心头。
我忽然轻声问:“依柔姐姐,你也喜欢过他,是吗?”
感觉身畔轻缓的气息骤然紊乱,片刻才平和下来:“公子那般人物,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只可惜,他对我,从来都是恩大于情。我明白,他永远只会是我的镜花水月,可以相看,可以相伴,却不能拥有。所以,也从未奢求些什么。”她偏过头,微微笑了:“你无需在意或是歉疚,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勉强。我的那点心思,连你都看得出,他又岂会不明白?只是未点破而已。他将身后事交待与我的那日,我大着胆子逾矩抱了他,他在我耳边笑着说……他说,傻姑娘,别哭,我不是你的良人,好好善待自己,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属于你的良人。”
笑意似乎仍未散去,然我看见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几乎一夜未睡。
卯时,薄薄的凉光从屋外透进来,融合到屋内未灭的淡淡灯光中。
慢慢地,以石黛描出远山水墨般的细眉,梅红花钿开在额间,胭脂染匀了朱唇,铜镜里映出绝色容颜。
我替依柔姐姐将缀玉簪子插入乌黑发髻中,她回头笑道:“小笺,好看吗?”
我说:“眉如烟月笑比春花,顾盼盈盈新人妆,能不美吗?”
玉靥上浮起淡淡绯红,她起身看着我:“那你为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没弄好呢!”
我抱住她,一声哽咽:“依柔姐姐。”
她柔声道:“不要难过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看,公子交给我的秘密,我不是好好地守了四年?相信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不管身边站的是什么人,我都能过得很好。”
半晌,轻柔的语调里逸出丝丝哀伤:“小笺,我想单独去看看公子。”
我怔了怔,放开她:“好。”
“依柔姐姐!”我忽然唤道。
她在门口止步,缓缓回头。
我笑着说:“不论发生什么,公子永远、都是你的公子。”
清凉白光中,笑靥如花,千般诗韵凝成一身红妆。这样优雅温柔的女子,愿能有人惜。
叶舞如蝶,幽幽琴音风一般飘散,我悄悄走近,看见她沉迷的神色,不忍惊扰。
曲未终,如玉纤指按住琴弦,温柔嗓音滑出:“人到了?”
我不语。
她抱了七弦琴起身:“走吧。”
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萧安远,而是无能虚伪的张勤。
对于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我感到十分的惊愕以及愤怒。
依柔姐姐则是彻底呆住,秋水般的眸子里泛过多种复杂情愫,最后都归于平静。半晌,她收了目光,款款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张勤忽然开口:“依柔。”语声中透着怯意。
依柔姐姐止步看他,弯出温婉笑容,无哀无伤:“张公子,有事么?”
张勤嗫嚅道:“我……你还好吗?”
依柔姐姐笑意盈盈:“多谢张公子关心,虽比不得公子前程似锦,但还算福缘颇深。”顿了顿,又问道:“对了,转托人还过去的东西,张公子都如数收到了吧?”
张勤变了脸色:“那些都是我送给你的,你不必……”
我心里仍旧忿忿,蹭了蹭风莫醉,小声道:“小醉,有没有办法往他身上下点药,惩治惩治他?”
风莫醉垂眼看我,笑得一脸奸诈:“可以是可以,不过——报酬呢?”
“我……你!”勉强平下怒火,甩出一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行了吧?”
“真的?”他凑得更近,眸子跟狐狸一样。
“说到做到!”以肘撞了他一下,催道:“快点!”
抬头见依柔姐姐正微微笑着:“那些本就不是依柔之物,留来何用?”
张勤脸色愈发难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对你——”
依柔姐姐打断他:“张公子严重了,依柔该谢你才是。若非张公子,依柔也不会得遇萧侯爷,更不会有此福分进入靖边侯府。”
张勤还想说什么,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蓦然响起:“夫人,该走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愣住。
车帘被掀起,一只宽大温厚的手伸出,掌心结出的茧,是久经沙场的凭证。
良久,依柔姐姐缓过神,笑着优雅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而行,风姿绰约,裙裾下开出朵朵妙曼芙蕖。
红袖滑落些许,似雪柔荑终于搭上那片宽厚,然后被握住。
那一瞬,我忽然觉得,依柔姐姐的这个抉择,或许真的没错。
只是此去路迢,何日才能再见?再见又会不会已人事全非?
终是抑制不住,蓦地冲过去抱住了她,哽咽道:“依柔姐姐……”有泪滑落,祭奠这一场离别:“保重。”
清凉液体滴落在颈间,她抚上我的背,轻轻道:“保重。”
车帘还未放下,萧朴扬鞭欲驱车,萧遥却不知突然从哪来冒出来,夺过他手中的鞭子,一屁股坐上去:“小朴,你进去,本世子来赶。”
萧安远皱眉看他:“你又在胡闹什么?”
萧遥偏头,笑得没心没肺:“老头子,不要激动,我这不肖子难得心情好,亲自来为你们赶车,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扬鞭前,风莫醉忽然道:“萧遥,出征前记得过来一趟。”
据萧安远讲,圣上已经同意让萧遥领军出征,但许胜不许败。
萧遥扬眉一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本世子!”“走了!”鞭落,车行。
我无意识地追出几步,怔然而立,仿佛还在梦中,谁也不曾离开。
、问君楼中曲如昨(一)
天空落下细密雨丝,草木间沾水带露,衣衫上湿意如烟。
头顶微微一暗。抬眼看见薄薄竹骨撑开的素白纸伞,碧叶紫花染得正好。
伞下,是眉目清朗光风霁月般的男子。
“没事跑到这儿淋雨,是不是又想吃药了?”风莫醉看着我,开口就带了怒气。
我不以为意:“这么点小雨,有什么要紧的?”忽视他皱起的眉,径直又道:“待会儿我要去问君楼,你要不要一起?”见他一直没答,不由疑惑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修长的眉往上展了展,他斜眼瞥我:“在想你昨日答应我的事。”
心下觉得不妙:“什……什么事?”
“这么快就忘了?”他低头凑过来,嘴角勾出狡黠的笑,“你求我下药教训那个张勤,说,我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的?”
“噢……这事啊,”我向后挪了一点点,小心翼翼道,“我没忘、没忘,你说吧,想要什么?”
他又凑近些,笑得愈发不怀好意:“没忘就好,把眼睛闭上。”
我瑟缩道:“你……你想干什么?”
他未撑伞的那只手扣上我腰间,阻止我继续后退:“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听话,把眼睛闭上。”
我伸手推他,紧张道:“那个……小醉,我们再商量商量,不要冲动啊。”
“不闭?”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贴近,“那也没关系。”
“等等!”我忽然大声道,趁他发愣时一把将他推开,跳出老远,“这件事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他眯了眯眼:“哦?什么问题?”
“有……有……”我磕巴着,倏地灵光一现,中气十足地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给他下药了?当时你根本就没有任何下药的动作!所以,我答应你的条件,也不能算!”
他理了理衣衫,嘴角噙着一丝笑:“真不错,还学会耍赖了。”
“这、这不叫耍赖……”我继续狡辩着,脚往后挪,突然转身就跑,“不跟你说了!”
万分悲惨的是,还没迈出两步,整个人就被向后捞去。胳膊紧紧箍在腰间,脖颈处撩过温热气息:“本来是打算放过你的,可看你这么没诚意,我真是、非常地不舒服——”
一阵唤声忽地响起:“笺笺姐姐……笺笺姐姐……”
我侧首看见突然冒出的谙谙,不由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