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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理本就无选项,它有自己的运行机制,但运理可改。所以,要怎么活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现在绝对死不了。』
几乎觉得是个冷笑话,而苏静萱也确实笑出来了。
“哈……你是谁?猫仙吗?哈哈哈……”她笑得有些狼狈,几乎难以维持嘴角上扬的角度,“凭什么?什么叫命理出错的几率,什么叫不幸成为其中之一?修正,这叫修正吗?这是强加!”
最后几句话,苏静萱已维持不住笑意,大声控诉着不公的声音带了浓浓的颤抖和鼻音,好似再多说一个字她都会流下泪。
舞娘静静地蹲在地上,猫眼灼灼看不出神色,没有再接着写字,只尾巴低垂着转身走了。
死不了,也回不去。
——这对她而言意味着,她要在这红墙金瓦中度完不知还有多少的阳寿!
她不甘心,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这个唯皇帝是天的身份,这个……不生儿子就没活路的制度!要她步步为营甚至苦心钻营地活在这里……她真的觉得还是死了会比较好!但是猫仙说她死不了……
死不了吗?
一直以来,她的骄傲与自负不允许她自杀,但现在……她倒有兴趣试试看。
苏静萱缓缓起身,走出寝室的门。
吟霜宫不大,却也不算小——前殿、中庭、后院,一个不少甚至算得上宽敞。也因此,苏静萱一人走在宫内,会有浅浅短促的回音。秋风带着低吟拂过她的襟袍,轻轻扬起白色的罗纱裙裾。
院中还有尚未长成的蔬果,墙边的葡萄在夕阳下投射出晶莹,随风闪耀出一片带了香甜的光影,院门前的池中摇摇曳曳的游鱼,红黄斑驳或深或浅地游着……这一切,都是她一手操劳的成果。不是毫无感情的,于是苏静萱慢慢走过它们的旁边,手指碰触着前行过去,带着郑重与告别。
走到庭院深处的竹林中,她回首,看尽这一院的绿意盎然,看尽这两世的荒诞浮沉。抬起头,夕阳已尽。
然后,她摸出一块瓷碗的碎片……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她不知道,尽管严格说来她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但上一世那激烈迅速的撞击让她并未有机会体味生死之间的不同,于是这一次,她想慢慢来。
用力在左手手腕划出一道伤口,碎瓷锋利不足,钝钝一痛创面虽大出血却少,于是她又划了一道。看到皓腕之上鲜血如细线滴落,蒲草如茵慢慢溅上朱红,她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像往常一样,她躺下,吹着风歇凉,看天边浅蓝渐深。
她不信真心想死的人会死不了,什么命理运理,鬼才信。
也许是血腥味随风散去,不一会儿她周围就蹲了好几只猫,却独独没有舞娘。
苏静萱笑着丢开碎瓷片,抚摸窝在手边一只黄□咪。
“将军也来啦,你的将军肚什么时候才能小些啊?”她戳戳它肥嘟嘟的肚子,有气无力地说着。
那猫咪拱了拱她掌心,略带不安地在她身边转,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
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自杀的一天,更想不到的是,给她送行的是几只猫。这算活得成功还是失败?似乎,怎么都沾不上成功的边——罢了,反正不是她的人生。
苏静萱缓缓闭上眼,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蓝天色下,不停攒动在她脑袋边的几只猫耳朵……
命理(中)
曾经听说过人在濒死时会魂魄离体,而现在……她这居高俯视的视角,下面人头攒动的喧哗与紧张,而床上,那个一身白色罗衣双眼紧闭的女子,不就是她么。
看看,什么叫不会死?真想死的话,还是做得到的么!嘻嘻——苏静萱的魂魄坐在屋顶横梁之上,笑嘻嘻地看着下面的人。
两名太监,分站圆桌药箱旁,两名青衣女官立于床前帘边,手中各执针袋、药盒与毛巾,窗边茶桌旁坐着的,竟是……皇帝?
她看错了吧……那一抹离魂悠悠落下,细看过后,方确认是皇帝。而皇帝手边的茶桌上,舞娘正经端坐其上,姿态甚至高雅,甚至有些遗世独立的贵气。
呵——原来如此,这猫所谓的不会死,就是它会去搬救兵。果真是个骗子,大抵只是想让她振作才编排出那番鬼话,结果弄巧成拙。
——她,好像死得有点冤。
娘的——被一只猫给骗死,下了黄泉她都不好意思跟阎王爷讲好么……
这么多人忙碌的意思应该是,她还没死透。
何必,死都死了,还挣扎什么呢——如此想着,苏静萱的离魂走到床前看着自己的身体,那脸上已是灰白一片毫无生气,双眸紧闭眉间舒展如同睡着一般。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亲人们也是这样站在自己的尸体旁看着的吧——整日催她结婚结婚的妈妈,天天护短替她遮掩的爸爸,还有一日不损她几句就吃不下饭的哥哥……想象得到他们的泪眼与颤抖,她真是不孝,让亲人那么那么伤心难过。
思及此,苏静萱的魂魄幽幽地叹了一声……幸好,幸好这一世不会再有人为她难过。
“如何了?”皇帝搁下茶碗,问得不甚关心的语气。
一直埋头扎针的男子手中未停,半晌后才答道:“不妥。”
那清冷淡薄的声音,是叶方秋。
夏侯拓眉间一挑,“救活她。她还身系悬案未解,死不得。”
又过了半晌,叶方秋将数根银针从她头顶,手腕,颈项等部位取出,收入针袋中。再以帕擦了手,方转身看向皇帝。
“失血过多,脑中缺血过甚。”那声音清寂冷漠,忙碌半天的他对于她的生死并不在意,即便面对皇上,他依然淡薄。
闻言,夏侯拓只得浅浅叹一声,“只要你尽力,只要不是尸体,朕相信没有你救不活的。”
叶方秋抬起眼,目光清澈无波,“她,不想活。臣,救得命救不得心。”
“什么意思?”
“她不会死,也不会醒。”
听见这话,倒吸一口凉气的不仅仅是皇帝,苏静萱怔怔地看着叶方秋那平静无波的眼……完了,这下完蛋了——苏静萱此刻已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直接抹脖子啊!没事学人家割腕想死得唯美一点结果把自己弄成植物人。
她现在很想掐死叶方秋,尤其是看到他一脸淡定地好像说的是“天气很好,不会刮风下雨”一样的语气时——既然救不活就干脆让她死啊,这救得半死不活显示你医术高明吗?
“叶木头,你一定可以救醒她的,你再试试啊!”一抹天青色的身影伴随一声急迫的呼喊奔进了房间,木易一把紧紧抓住叶方秋的手,紧得有略略的颤抖。
看见这一幕,夏侯拓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叶方秋慢慢退开两步,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木易,缓缓道:“她若不愿醒,无人能让她醒。”
“你怎知她不愿醒?”木易立即问道,那双漂亮的眼中一点掩饰也无的焦虑,“要怎样才能让她愿意醒?”
听到这几乎有些任性的问话,叶方秋只摇摇头,不再开口。
“生无可恋,自然不愿醒。”夏侯拓站起身,伸手摸了摸舞娘的头,舞娘撇开头不给他摸,“是不是?猫儿。”
他指尖迅速轻点,旁人尚未看清怎么回事,舞娘已软软倒了下去。
夏侯拓抓着猫后颈,拎起来晃晃,脸上甚至带了笑容地朗声说道:“苏静萱,既你生无可恋,当不介意朕拿你的猫儿鱼儿们去下酒。哦,这一地蔬果真真新鲜,浪费了倒也可惜。朕,笑纳了。”
喂喂喂——她没有不愿醒好么,怎么就这么相信那庸医的话啊?虽说舞娘可恶得很,但好歹是个穿越同伴啊,它也救过她许多次……包括这一次。
思及此,苏静萱的魂魄急急张了口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而几乎同时地,床上的女子轻轻蹙了眉。
“叶木头,”木易大声喊道,“她动了!她刚才动了!”
叶方秋那千年不变的漠然神色在此时有了变化,他微微讶异地扬了眉,上前探了探苏静萱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眼睑。
竟然……有这种事——
叶方秋的眸中首次出现疑惑,他轻轻皱了眉略带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木易,然后直起身子垂眸思考着。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能在脑部因缺血几乎已亡的情况下能有动作的,但又不像能醒来的样子。
原来如此,夏侯拓笑意渐深。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单独与萱贵嫔说。”
木易百般不愿,却被几个太监女官一起拉着出了门,叶方秋虽跟着走了,却依然在思考为何那一瞬她的神色会变化,这与医理不合。
待屋内杂人散尽,夏侯拓将舞娘往桌上一丢,转身撂了衣摆坐在床边,侧身静静看了苏静萱半晌。
小巧玲珑的脸,精致的唇,虽无血色却依然美丽,只眉宇间那抹不羁烈性是以往不曾见过的。
他记得曾经问过她为何想死,她说她不想,只是也没有很想活。
可如今她自尽了,在漂亮地赢了容贵嫔以后,出人意料地在冷宫深处割了腕。目光移向那裹了纱布的手腕,隐隐透出鲜红血色,与皓质肤色成鲜明衬对。
若她无论如何都想死,大概会随了容贵嫔的愿,或者随了刺客的愿,但最终,却不肯借他人之手而要自己决定生死吗?原本,她应不是这般决绝的女子,犹记那时她的随性与不羁,一副随遇而安的淡然样子。
是什么,逼得她自绝性命呢……
夏侯拓发现这女子身上的迷越来越多,刺客、容贵嫔、甚至那只猫,都是让他心存疑虑的地方。当那猫冲进他的寝宫跳上龙床的时候,他已明白这猫绝非普通的猫儿。因为,这猫懂得如何不惊动侍卫而钻进皇帝的屋——这点,连人都很难做到。
“还是不愿醒来么?”他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消退了身为皇帝时的威严锐利,甚至带了一丝慵懒。
“若不是诊断之人为叶方秋,朕真要怀疑你是在装死。会为几只猫儿鱼儿生出生念的人,朕该说你心机深沉还是单纯愚蠢?”他笑了笑,指尖抚上苏静萱的脸,“朕……真的有些好奇你了——若这正是你诸多行动想要达成的愿望,那么你成功了。”
旁边的那一抹离魂一手扶着床柱气得快吐血——皇上您的确是这世界上最有资格自恋的男人,但能不能不要这么气人?何况她都要挂了就别恶心她了行么!
“朕给你时间,若明日日落之时你依旧未醒,你吟霜宫内的一切活物都将于你陪葬,好让你走得不孤单。”夏侯拓笑着说完,起身走得闲庭信步,离开了。
正被皇帝雷得里嫩外焦的那抹魂魄,突然瞥见丝丝白雾自趴倒的舞娘头顶冒出,不消片刻,一个同她一般透明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苏静萱惊讶地看着那渐渐清晰的影像,那……竟是个现代着装打扮的男子,面容清秀却神色不羁。
“你,满意了?”那男子带着浓浓的嘲讽,勾起嘴角笑道:“终于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你满意了吧。”
苏静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好吧,她自找的。
“欠你的,早就还给你了。早知你这么没出息,我何必费这么多力气救你!”那男生一脸怒气,提了嗓子吼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苏静萱一头雾水,只莫名觉得自己貌似有些理亏,但细想起来,却想不出自己理亏在哪。
“你以为你真运气好到次次都能逢凶化吉?那场大火若不是我叫醒小竹,那碗下了毒的饭若不是我叫小花去吃,刺客那一剑若不是我帮你撞歪……你能活到今天才是个笑话!可是你……如此不珍惜……如此,浪费我心血……”那男生一字一顿,字字悲戚,句句好似带了利剑袭上苏静萱的心口。
她说不出话,她已经不知该从何时开始回忆,他……竟一直守护着她么?为什么,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他,甚至是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