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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楼燕然。”
绮罗一惊,看向这位顶着绿帽子的鼎鼎大名才子,眼中便有了些怜悯。据说妻子死后,楼燕然是立誓终生不娶的。
楼燕然见绮罗这般看他,微微蹙眉,面上并无不悦,又问道:“你是苏家几小姐?”
绮罗却不答,屈身一礼便随着丫头婆子进了何府。
楼燕然轻声一笑,也带着人进去。街上,他跟在楼翼然身后,瞅见了绮罗身上的豆绿衣衫的一角,再见绫罗出来时,只当她换了衣服。
谁知见苏府的人不走尽,依旧守在马车外,便想着马车中定然还有一个。果然被他料中了。
进了何府,因何夫人、大杨氏带着绫罗去疗伤,绮罗便被一个丫头直接带着去见了别家的夫人。
一一见过后,虽也不过说些客套话,但绮罗也是十分欢喜。若说她欢喜的原因,便是经此一趟,收到了夫人们许多的见面礼,将东西一一交给禄儿收着,又藏了两样小东西在身上,准备着贿赂春芽等人用。
随后绮罗又被带着去了后面的花厅,见其他几家的小姐。
看着何府中的花草树木,绮罗也觉得比苏府的看上去好看的多。因此一路便走得极慢,便是那游廊上的雕花彩绘等也要细细看一遍。
何府的大丫头也并未因她的举动露出鄙夷之态,反而热心的为她一一讲解。
见一个丫头便能将那些典故说的头头是道,不让人觉得乏味。绮罗便想果然苏府是比起其他门第,要没落了许多。
因又见一个模样古怪的兽刻在梁上,那丫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正思索间,楼燕然插嘴说道:“这是上古神兽,传说中镇守家宅用的。襄城里不时兴这个,京城里各家都是有的。”
绮罗、禄儿又向他一礼,见他身边也站着一个熟人,却是杨致之。
绮罗又与杨致之见了礼。
“绮罗,表妹的伤势如何了?”杨致之开口问道,因绮罗自小不喜他唤她表妹、妹妹等,杨致之便也改了口,因此那表妹就成了绫罗的专称。
绮罗听闻“伤势”一词,看了眼楼燕然,见楼燕然向她挤眼,便知他未将楼翼然打错人的事告诉杨致之,说道:“娘亲叫我先见过了何小姐等人,再去看绫罗。因此我也不知她伤的如何。”
“绮罗今日也要作诗?”杨致之又问道。
绮罗蹙眉看了他眼,说道:“我刚认了字,不会作诗。”
杨致之一愣,低声说了一句他忘了,便不再说话。又想绮罗果然是讨厌他的。
楼燕然见两人如此,微微一笑,说道:“何府许多规矩与我家都是相似的,不如我来跟你解说?便是这各院的布局,水井游廊分布的规矩也与你家的有所不同。”
“你怎知与我家的不同?”绮罗疑惑道。
楼燕然说道:“听说苏、杨两家同气连枝,那苏家的布局自当也与杨家的一样。”
绮罗回忆起来,确实是如此,但见楼燕然如此大方得体的举动,全无一丝孩童天真,又觉得没有意思,况且杨致之也在,更不喜与他再谈,刚要道辞,便远远的见一紫红色身影过来。
绮罗想到楼翼然那无赖性子,倘若见了她又会将她痛打一顿,便迅速的拉着禄儿的手向前走。
“慢慢走,跑了更麻烦。”楼燕然低声说道,若是让楼翼然看到有人见了他就跑,定是要抓回来再打一顿的。
绮罗侧头说了声多谢,然后放了禄儿的手,慢慢的向前走去。
杨致之与楼燕然说了声,也随着绮罗离开。
楼燕然见楼翼然走过来,垂手叫道:“大哥。”
楼翼然瞟了眼前方离去的三人,问道:“那是谁?见了我还敢走?”
“大哥,只怕是他们没有看到你吧。”楼燕然说道。
楼翼然哼了声,便带着随从向前走去。
楼燕然也跟了上去。
35、窈窕淑女
杨致之随着绮罗一路前行,绮罗回头皱眉不耐烦说道:“你叫人带着你去看绫罗就好,何苦跟着我转?娘亲又不会拦着不让你见她。”
杨致之委屈的看眼绮罗,说道:“我去的地方也是跟你顺路的。”
绮罗一愣,又想到杨致之、楼燕然他们应当是常来何府的,自是知道路不必叫人引着。
果然向前百步,游廊分开左右两向,杨致之便向右去了。
绮罗随着那丫头顺着游廊左拐,又行了一两百步便到了一处由大理石做台阶四周并未围起的大厅前,抬头去看,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
绮罗认得那楷书,却不曾见过草书,因此抬头看了半天,未认出是什么字,便问道:“这是哪三个字?”
“哧,竟然去问丫头,也不害臊。”一女童出声笑道。
绮罗等看过去,却是一身红纱金花罗衣的七八岁女童,女童项上戴着金项圈,只有额前贴个牡丹花钿,头上并无其他装饰。身后跟着一个**岁,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
“我本来就不知道,要害什么臊。”绮罗坦然说道。
那女童见她如此说,反觉得无趣,又嗤笑一声后说道:“这叫做谢芳堂,是何大人专门给何美人建的。”
绮罗又抬头看去,也笑道:“听你这么说,看着像那三个字了。”随后又说道:“我叫苏绮罗。”
“楼明珠。”楼明珠扬头说道。
绮罗听她报上名字,想到这是楼家的楼八娘了,日后其名字也是响彻襄城的,楼八娘爱恨分明,知夫君通敌卖国,就将夫君给告了。待到夫君被斩首后,也持剑自刎在法场之上。
“你与今日被打的那位是什么关系?”楼八娘又问道。
绮罗心想那样性子的女子若是日后知道绫罗被打的真相,定是要看不起她的,便将楼翼然打错人的事一一告诉给楼八娘。
楼八娘听罢一笑:“你也无须去澄清,不然又白添出是非。我们家那个本是因今日何美人没请他过来,心中憋着气,这才出手伤了你妹妹。”又想若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绮罗站在一起,定十分有趣。
绮罗更确定楼翼然是个不能惹的,不然黑白分明的楼八娘也不会教她将这事含糊过去。
“你没来过何府?你跟了我吧,不然教他看到了又要闹起来。”楼八娘说道,又牵了绮罗的手,说道:“你过来,我带你看,这何府我来的多了。我跟你说,一会见了何美人,你不能说你不认识字,不然她又要傲到天上去了……”
绮罗点头应了,猜测这楼八娘与何美人应当是彼此不服气的小姐妹,不然楼八娘也不会对何美人如此熟悉。
何家虽不是靠裙带发达的,但嫁女嫁高,娶媳娶低,何家的女子皆嫁的很高。因此何家女儿地位竟是比男儿还要高上一些。
虽也有嫡庶的关系,但最小的何美人比何家公子,绫罗未来的夫婿何觅之要受宠得多。小小年纪,何老爷便为她建了芙蓉观景台,每年的生日也是大办特办。
楼八娘又说了许多何美人的坏话,绮罗见她并不避忌何家下人,越发喜欢她这性子,心想何美人应当也是好相处的,不然怎么会容楼八娘这般说她。
楼八娘却不将绮罗带进谢芳堂,而是向右转,带着绮罗进了另一个厅。
上面依旧是同一字迹的草书,楼八娘不待绮罗开口,便说道:“这是唯芳轩,众芳唯牡丹的意思。”
进了一间房中,只见姚黄魏紫只能靠边站,另有不知名的名贵牡丹立在中间。姹紫嫣红一片,犹如敛尽世间芳华,皆聚在此间。
“哎呦呦,这是谁没事又惦记我了?”一女童说道,声音清亮,音质极甜,绕过一株粉中冠,便见那女童指着一翡翠莲叶玉盘上的牡丹花说道:“楼八,你既来了,姑奶奶就赏你一朵花戴戴,也算你为我扬名,犒劳你一番。”
“呸,还没我大,就叫起姑奶奶来了。”楼八娘斥道,又伸手在玉盘中摸索一遍,最后挑了一朵金边牡丹叫丫头给她戴在头上,又指着一朵豆绿牡丹叫禄儿给绮罗戴上。
绮罗见那牡丹如玉石雕刻一般,心知这一朵也是十分矜贵的,便推辞不敢要。再看何美人,只见她人如其名,无一处不美,尖翘的下巴上一滴朱砂痣,更添美人韵味。这何美人日后虽是填房,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侯府夫人,也不枉费何大人的一番心血。
何美人见绮罗推辞,便有些不悦,说道:“给你你就接着,学人家假声假气的推辞做什么!”
楼八娘一笑,说道:“她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来,自然要客气一番。”又接过那豆绿给绮罗簪在头上,对绮罗说道:“若是有外人在,你客气也就罢了;若是没人,你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们可是不管那什么规矩的。”
绮罗听了她的话,便笑道:“让两位姐姐见笑了。”
“我猜你应当是苏家的吧,只有你们家的女孩难请,每年下了这么多的帖子,也不见你们出来。”何美人不屑道。
绮罗心知她没有恶意,又不好说是大杨氏的不是,便低头不语。
何美人因此猜测是她家中有什么难言之事,心知不该说刚才那话,欲将话题引开,便说道:“听说楼家阎王爷爷将你家的谁打了,是哪一个?”
“是我妹妹。”绮罗开口道,见楼八娘给她使眼色,不叫她再说下去,便住了口。提起绫罗,又想不知一会绫罗能否出来。看向四周,不见其他人,想来这不是待会宴客的地方,而是何美人自己玩乐的地方。
何美人见楼八娘给绮罗使眼色也不理会,只是蹙眉向楼八娘说道:“你大弟弟又来了?”
“他听着今日来了许多美人,怎会不来?”楼八娘讪讪的说道。
绮罗却突然问道:“我见楼大少爷有**岁了,怎么会是你弟弟?”
楼八娘笑道:“他体格健壮,身量又高,便显的大了,实际只有你这般大小。”
绮罗听了点头,又想到那楼燕然应当是庶子了。
何美人见此也不好多说,又问了身边丫鬟时辰,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道:“如花将这紫晶盘送给老夫人,似玉将这玛瑙盘送给夫人,红颜将这碧玉盘带到斗草堂。”
三个丫头应了是,分头端着三盘子牡丹花去了。
绮罗见何美人性情虽不拘小节,为人却是周到的。
楼八娘又对绮罗笑道:“你看他们家俗吧,小姐们叫做美人佳人可人,少爷们叫做寻之觅之羡之,将诗经‘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演绎个精透。偏还给丫头们起名叫如花似玉红颜等,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何美人又锤了楼八娘几下,啐道:“我们家都是美人,便叫了这个名也没人敢说不是。你们家怎么就将你这颗死鱼眼当做了明珠?”
楼八娘将何美人推倒在花丛中,笑道:“我们是破落户出身,哪里闻到过鱼味,好不容易见了个鱼眼珠子,还不得跟宝贝一样藏着?”
绮罗见她们玩笑,也觉得十分热闹,又见何美人身上石榴裙沾了花汁,她们压弯了一株春水绿波,便说道:“两位姐姐快起来吧,仔细硌疼了背,弄脏了衣裳。”
楼八娘拉着何美人站起来说道:“你这丫头反比我们看着还老成。”
何美人见身上的衣裳沾了一点液汁,也懒得去换,说道:“反正今日不去见长辈们,就这样吧,我们出去,也别让她们久等了。”
因见禄儿还在,便又叫一个名叫朱颜的丫头带禄儿去吃点心,另去一边赏花玩。
何美人在前走去,楼八娘挽着绮罗说道:“一会我给你介绍,若是我不介绍的,便是我跟美人都不喜欢的。你也别理她们,只当看不见就算了。”
绮罗应了,又猜想那“不喜欢”的,应当是碍于两家关系不得不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