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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溪镇里,陈宅后院。长月凤华仿佛喝水一般一瓶瓶地灌,嘴边带有笑意。
那时龙宿不懂,辛辣呛鼻的苦酒,为何他能仿佛琼浆玉液一般喝个没完。如今他才知道,心里很苦的人是吃不到舌头上的苦的,喜欢的不过是那种带有一些麻痹的醉意。
白衣,浓香的美酒。
无名坐在假山上,手里握着一瓶酒。
“碧玉酿。江东汝南十三娘子仅酿十三瓶的珍藏,是酒鬼们的无价之宝。本来江东儒林购来是要进献儒门天下长月先生的。让我沾了光讨了好。”
“好喝么?”龙宿看着他。
无名笑道:“自然是好的。汝闻,酒瓶未开,塞子未拔,汝却能闻到香气。”
“吾,不懂酒。”龙宿走了过去。
无名拔开塞子,登时浓香扑鼻。太过强烈的酒香,染了龙宿一身。
“那就从这瓶开始吧。”
无名将酒瓶递了过去。龙宿端详着白玉瓶子,许久才小心呡了一口,却马上被呛到,一个劲地咳嗽。
无名笑他:“没有口福。”接过来大口豪饮。
“这本是给他的。”他摇了摇酒瓶,“可他不要。这一切都是给他的。他都不要。”
龙宿一怔,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长月凤华。
“少主。”无名晃动着瓶子里琥珀色的液体,“明知道无望却依然深爱着一个人是不是很傻?”
龙宿沉吟,道:“吾不知道。”
无名似不曾料到他的这个回答,微顿了会。
“少主,是无名失态了。”
“无妨。”龙宿怀里仍然抱着书,“无事的话,吾先回房了。”
“嗯。”无名长日与龙宿在一起,两人早已熟悉,不做太多虚礼。无名只是朝他摆摆手,继续喝着碧玉酿。
龙宿回到房间,觉得有些头晕,想是烈酒酒力上来,将书放在一边,解了衣服,梳洗一番后便上塌休息了。
次日清晨来伺候梳洗的正是翠儿。
她笑容满面,伺候龙宿更衣洗漱,取了几样精致小点做了早餐。
龙宿简单吃过后,找了易伯书说话。
“吾最近听闻一个名字,听闻是儒门天下之人,却从未听说他在门内,不知道掌阁是否能为吾解惑?”
“不知少主所问何人?”
“子夜碧歌长月宸。”
易伯书的眸光一闪,问道:“少主。”
“易伯书,汝若知就不必瞒吾。吾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他是之前的儒门少主。”易伯书说,“但他离经叛道,已经被逐出儒门天下,现今早已不知去向。”
龙宿沉声道:“易伯书。汝觉得,这儒门少主,吾当得吗?”
龙宿在来江东儒林后才恍然想起,那个老夫子写下的三个字。长月宸。
那时老夫子身下血流得太多,几成湖泊,将这三字掩去一半。在那样慌忙中,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后来道无华让人来收拾尸体,在移动后抹杀前龙宿看了一眼,当时并不曾放在心上,后来才想起,那是字。一个人的名字。
当时担心着剑子的伤势而没有多留心和追究,现在想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剑子……
龙宿看着呼吸的白气,只有这刻,他笑了。
无论是谁,看到怯生生的脸都不认再责怪对方,但剑子现在很想拿对方拿来和可恨的包菜一起炖了。
佛剑一旁饮茶,也不多劝,知道剑子雷声大雨点小,生气归生气,还是不会真的和对方一般见识的。
那是一个比他们还要小的孩子。
刚离开父母身边,被道门收留的小孩。
这次江河泛滥,道无华日夜指派道门人员协助赈灾也是杯水车薪,无数的人失去家,孩子失去父母。而这个小孩,站在江河中仅存方寸泥沙之地,随时都会被洪水淹没。道无华飞身过去救了他,但用身体维护住了这方寸之地的孩子的爹娘已经断气多时,回天乏术。
那个时候,剑子看着,眼泪一直掉。
他总是嚷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那时他却如何忍不住。他一边哭一边告诉佛剑,倘若日后有成,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眼前。
佛剑老成,虽知道人力有限必有无力可及之处,但见剑子这般模样,不出言相驳,只是轻而缓地应了声“嗯”。声轻力重,似应君一诺。随后便御剑而起,四处救援。
小孩不会说话,说什么都摇头。因为暂时找不到收留的人家。道无华面无表情将他提起来就往剑子那里丢。剑子哇哇接住了,再看道无华已经走了,只好将人先带回去。
长月凤华虽嘴上说着懒得理道门之类的话,赈灾物资还是毫无滞留地送到了当地。
总算是可以缓一缓了。
只是……虽然知道对方是不小心,却摔碎了剑子一直珍藏的玉佩。
拜托,一个孩子能有多少钱可以买一样贵重东西,几乎没有。剑子上次置办年货未果,后来道无华良心发现,给他一张纸,盖着儒门天下印记的银票。银票皱巴巴的,照当事人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自己内袋里的东西。
这种行为,一般称为偷窃吧。
剑子一时无力,不过看着他当长月凤华的面给自己,应该是没有问题。
置办年货的时候,在夜市上看到这么一个玉佩,玉色很杂,带着羊脂一般的白色,图案是很常见的双龙。剑子却双眼发亮,只觉得很适合龙宿。再经老板花言巧语,价格也非天价般不可接受,剑子就买了。想说改日见到龙宿要送给他,成日很小心地带在身上,不想眼前的小孩觉得稀罕,拿过去玩就给碰碎了。
剑子看着手心里裂成了两半的玉佩,再看看几乎要哭又不敢哭的小孩,到最后,还是撑起一个笑脸来,抚摸他的头,说了没有关系。将玉佩收在怀里,心下沉重。
佛剑开口:“剑子。处人贵在心,不在物。超然物外,莫要太执着了。”
剑子回头感激地对关心他的好友一笑,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大概意思还是知道的。他忽然想起,那日龙宿重伤醒来,走到房前台阶上,坐下与他相偎相依。这一辈子,他不曾与他人靠得如此近,那是一种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彼此心的贴近。那时靠着他的龙宿,温和的侧脸,还有身体散发出来淡淡的香气……
“剑子,剑子……”佛剑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出现,“你流鼻血了……”
“哇啊啊啊啊啊!!!佛剑你不要吓我。”
回答的是佛剑很无辜的脸,呃,虽然看不出来。佛剑一直都坐在这里,无端端的,若非心里有鬼,怎会被吓到?
当然佛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很平静地重复:“你流鼻血了。”
剑子一下蹦了起来,哈哈笑道:“那个啦,最近吃太好了,上火了,我去……我去喝水,那小鬼就拜托你了。”说完便绝尘而去,他的飘渺步又上了一层境界。佛剑望着滚滚尘烟不由感慨。
佛剑低头与小孩对视,递给他一杯热茶:“喝吗?”
小孩点点头,接过了茶。
是说,天天吃包菜,为什么会上火?佛剑不解。
无名捻灭烛火,看着龙宿慢慢躺下,月色很好。
“易伯书的回答呢?”
龙宿躺在幔帐里,道:“汝会猜不到么?”听见无名低声的笑。
“近日冷热不定,要顾好身子啊。”无名取了一床被褥,给龙宿添上。龙宿的双眼在夜色却显示出一种妖异的颜色。
“汝……”龙宿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到底是什么名字?”
“吾什么名字,对汝当真如此重要吗?”
无名一声轻叹。
“无名。”
无名坐在床沿上,说:“吾……不过是一个痴人。一生一叶舟,一梦一壶酒,求不得,放不下,斗笠盖晨曦。”
龙宿闭上双眼,道:“吾倦了。”无名起身,离开。
听见门关起来的声音,龙宿才坐起来,将双手插在发间,溃不成军。
却听见忽然一声轻叹。
“龙宿,汝不该知道太多。汝也该知道,这个世界上,若想知道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是需要用汝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的。”
龙宿一听,变了脸色,赤足下了床榻,点了烛火,大声呼喊着身边的侍从。却没有人响应他。
可是他犯了一个错误。
致命的错误。
他睁大琥珀般的眼睛,泪水慢慢地从其中流了下来,抓着地板的双手已经破了,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只是龙宿已经顾不上了。他知道自己的无力和莽撞,而面对最伤痛的结果,能做到的却只有哭泣。
婉夫人的死讯传回来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
龙宿坐在房间里,听见侍从传回来的消息,淡淡地应了一声,吩咐左右,启程去枫溪镇。
他的容色淡漠,一路车马颠簸,不言不语,亦不曾流泪。
易伯书竟也搁下江东儒林诸多事务,陪着龙宿回到枫溪镇。枫溪镇其实有着很美的梅花,红梅成海,就如它秋日的枫叶。龙宿曾经觉得这样艳丽的鲜红色很美,如今不过是一片冥海之色。
他曾经誓言要守护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牵挂和羁绊已经不在了。
龙宿低头,近乎成痴地凝望着棺木里婉夫人宛若睡去的脸庞。
易伯书似察觉到不对,不安地开口呼唤:“少主?”
龙宿看着这他爱深至骨的女子,伸手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摇头道:“汝下去吧。吾想与娘亲单独呆会。”
“是。”易伯书告退。
这一天是年初七。炮竹的硝烟尚未散去。空里弥漫着淡然的火药味道。龙宿独自坐在灵堂坐了一夜。当易伯书清晨推开门的时候,龙宿的脸上平静一如当初,眼睛未曾红过。
他看了看易伯书,低头亲吻下婉夫人的额头。
“走吧。”
易伯书应着,跟在他后面,忽然他觉得这位儒门少主已经不同了。可是如何不同,他也一时说不上来,心底的不安隐隐扩散。
那一夜,没有月色。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却再也照不到那个少年的心底。
年初八,未到上元节。
道无华提前将剑子五花大绑送去江东儒林。不知为何,佛剑也一起去了。临行前,佛尊低头在佛剑耳语良久。佛剑肃色应着点头。
车上,剑子问佛剑,被吩咐了什么。
佛剑看着他,一声长叹,摇了摇头。
一起跟随的还有当初收留的少年,道无华给他取名,叫怀影。当初剑子提议要喊做小猪仔的时候,少年和道无华同时脸色难看地看着他。佛剑只是摇头叹气。佛尊大笑,连长月凤华也露出淡淡笑容。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小猪仔。”剑子回头喊怀影。
怀影一僵,使劲摇头。
“莫再欺负他了。”佛剑道,“此次师尊们让我们日夜兼程赶到江东儒林,难道你未觉得事情有异么?”
“有什么,师父一定是感受到我对龙宿的思念与日俱增,不堪拖延。”
“剑子!!!”佛剑难得的怒容,“你不该如此玩笑。”
“怎么了?”剑子看着从未对自己生气的佛剑,笑容已经维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