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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的铁锅哐当一声摔落在地,尖锐的惨叫从周围每个听觉健全的耳朵钻出,这闻所未闻的惨叫让每个人都发现了自己内心的脆弱,脆弱得无处可躲。滚烫的粥显然把单鹃的母亲烫疯了,她全身热气腾腾,脸庞、脖颈,以及祼露的两臂,凡可看见皮肤的地方都露出了鲜肉,红色的鲜肉上星星点点地沾着白色的米粒,让四周的目击者无不头麻肉紧。但不知什么邪劲支撑着她一边尖叫,一边继续扑向刘川,她揪住刘川撕扯了几下就摔倒了,而那位劝架的邻居早就滚在地上凄声呻吟。旁观者这才有人乍胆上前,探看她们的伤势。他们同时看到,刘川傻了一样,呆了片刻转身向院外跑去,不知哪个邻居喊了一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但没人敢上。正当他们抬着两个伤者往巷子外面走的时候,刘川又跑回来了,他叫来了一辆急救车,他和另外几个邻居一起将已经昏厥的两个女人抬上了车子,然后一起随车离去。
显然有人同时报了警,警车很快赶过来了,几位警察被邻居们带着查看了现场,大约有七八个目击者向警察叙述着事件的发生过程,但由于他们与事件中心所处的距离及角度不尽一致,也由于他们目击的时段前后交错,更由于他们与受害人的关系亲疏有别,所以在警方进行调查的时候,每个人对事件过程的描述也就有所出入。特别是关于那锅粥是怎么从屋里被端到屋外的,又是怎么浇到受害人身上的,更是七嘴八舌,说法不一。或许是基于同情弱者和远亲不如近邻的思维惯性,绝大多数目击者讲述的情形,明显有利于伤者一方。他们描述的事件过程大多是从单鹃母亲端着一锅热粥走出屋子开始:“我们这街坊走出屋子大概是想到水沟那边倒掉一点多余的米汤,正赶上那个小伙子瞪着眼跑过来骂她,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那小伙子就这么动手一推!王大妈的儿媳妇在旁边劝架,结果那锅滚粥就扣过去了,一半扣在了我们这街坊的脸上,一半泼在了王大妈的儿媳妇的胸口了,那肯定烫得够戗,那一锅粥比一锅开水还厉害,粥多黏呀……”
宏松医院白天
医生护士和刘川一起,忙乱地把两个昏迷的伤者推进急救室中,医生们最初以为,护送伤者过来的刘川是那位重伤妇女的儿子,于是拉住刘川说:“你是她们家里人吧,她们伤得可不轻,人都已经昏迷了,我们马上抢救,你赶快回家取钱过来。”
小珂家单元房白天
刘川匆匆赶回小珂家单元房,他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将拍卖家具的数万元现金和一个存折全部拿上,然后转身就走。这一天小珂正巧在家倒班,在巷子里见刘川行色匆匆地向外跑去,便打招呼:“刘川,你去哪儿?”
刘川仓促地说道:“我去医院。”
小珂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妈做了两个菜,正好让送给奶奶呢。”
刘川站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今天怎么在家?”
小珂说:“今天我倒休。”
刘川说:“那麻烦你到医院去替我换小丽回来睡会儿觉。我有事要先去一趟宏松医院,晚一点我再过来换你,谢谢你了!”
刘川说完就走,小珂在身后追问:“你去宏松医院干什么?”
刘川未及回答,已经跑出了巷子。
第十五集(5)
宏松医院白天
刘川赶到宏松医院时伤者还在急救室里,他找到医生,把一挎包钱和一张存折往几位医生面前一放,说:“这是三十万,你们看够吗?”
医生们大概没想到刘川会一下拿了这么多钱来,他们都愣了。一位医生说:“噢,你们家里刚刚来过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那女孩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妹妹?”
刘川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那一男一女究竟是谁:“啊,我知道她,她是……算是我姐姐吧。”
医生说:“他们可能还在急救室那边呢。”
刘川转身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向急救室的方向走去,刚刚转过一个墙角,不知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他迎面撞上了快步疾行的小康。
小康只身一人,正往外走,单鹃不在他的身旁。刘川心怀歉意,不知所措地迎上去叫了一声“小康”,小康没有应答,而是毫不迟疑地跨前一步,伸出左臂,突然搂住刘川的肩膀。刘川只觉得肚子上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但声音却异样空洞。他脚下踉跄几步,本能地伸手想扶住小康,但小康快速地错步闪开,扭身便走。刘川失去支撑,双膝一软,双手扑地,跪在了走廊中央。他用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被击打的腹部,摸到的却是一把匕首短粗的木柄,那枝木柄支棱在他的衣服外面,衣服已被稠浓的鲜血染红。
刘川爬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他想也许单鹃就在前面。他看到了“急救室”三个红红的大字,那三个大字就像扑面而来的三个狰狞的血点,在他的视网膜中渐渐浸淫,直到充满整个眼眸……
爱博医院
此时此刻,单鹃正大步走进爱博医院,她从安全楼梯跳跃着冲上五楼,走出楼梯毫不减速,朝着病房大步奔步。她看到刘川家的小保姆正提着一暖壶开水从开水间里出来,便加快步伐追了过去,从背后一把夺过那只灌满开水的暖壶,将小保姆顺势撞倒在地。小保姆惊呆地看着单鹃拔了暖壶的壶塞,快步冲进了前面的病房。当然,那就是刘川奶奶的病房。
刘川的奶奶刚刚服完中药,忽闻走廊上小保姆发出惊悚一呼,她从床上起身想到门边看看究竟,双脚刚刚沾地单鹃就冲了进来。老太太与单鹃曾有一面恶交,一看便知来者不善,也许人老了毕竟见广识多,刘川的奶奶居然临危没乱,而且头脑清楚地看到单鹃扬起了那只开了口的暖壶,看到一股滚烫的开水带着亮闪闪的热气,龙蛇出洞般地迎面飞来。奶奶虽然举步维艰,但生死一瞬的动作却出人意料的敏捷,她在开水飞来的刹那,扯过床上的棉被往上一举,提前半秒狙断了水龙的去路。当单鹃随后将暖瓶狠狠砸来的时候,老太太更是力从心起,抓起整床棉被奋力一扑,居然将单鹃连壶带人全部罩在下面。单鹃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为时已晚,小保姆和一个护士冲进来了。小保姆护住奶奶,护士扯住单鹃,单鹃甩开护士夺路就走,恰在门口撞上刚刚赶来的小珂。小珂不愧经历过警校的五年训练,扔了手中的一撂饭盒,不过两个回合,便将单鹃掀翻在地,医生和另两位男病友也冲上去按住了疯狂挣扎的单鹃。
宏松医院晚上
连小珂在内,谁都以为,刘川的奶奶经此一吓,病情将会出现逆转,不料当天晚上,奶奶在小珂和保姆的扶持下,却突然出现在宏松医院刘川的病床前。那时刘川已经做完了腹部的缝合手术,腹腔内的匕首已被取出,在奶奶一步一挪地走进病房的那个时刻,刘川的神智已完全清醒。
毕竟失血过多,刘川的面孔如白纸一般。奶奶在床前坐下,抓住刘川的右手,她发觉孙子的手只在一夕之间,竟然变得骨瘦如柴。
火车站晚上
北京公安局的老梁和几个便衣警察登上一辆行将启程的旅客列车,他们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仔细搜索……
长途汽车客运站晚上
市局某处的另一位干部也带着便衣搜索将要出发的长途汽车,他们在一辆大客车的后座,发现了遮颜垂首的小康。便衣们吼了一声:“别动!警察!”便扑了上去,把小康按在地上。
宏松医院白天
天河监狱的老钟是第二天来到病房的,他给刘川带来了他老婆熬制的一罐鸡汤。他把鸡汤交给守在床前的小珂,然后坐在刘川床前。他与刘川互相对视的眼神中,充满着父子般的情感。
宏松医院白天
小珂在刘川的病房正准备喂刘川吃饭,看上去刘川身体依然虚弱,他用沙哑的声音向小珂问道:“季文竹……她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她。”
小珂无话。
宏松医院夜
病房里夜深人静。
刘川梦境:刘川与单鹃走进一片朦胧不定的迷雾中,四周景物模糊,视线不清。刘川的声音空洞又飘渺:“你是天蝎座吗?天蝎座是最危险、最暴力的星座。”
单鹃的声音同样虚远:“那你呢,你是什么星座?”
刘川:“我是射手座。”
单鹃:“射手座?”
刘川:“射手和天蝎,是最不相配的两个星座。”
单鹃:“为什么不配?”
刘川:“射手是专门射天蝎的。”
单鹃:“射我?我看你这个性,你谁也不敢射。”
刘川:“射手座表面上很温和,其实性子最暴了!”
单鹃:“暴?我就喜欢暴的,你暴一个给我看看!”
刘川:“你最好躲我远点,射手和天蝎永远是一对冤家对头!”
单鹃:“你射吧,我让你射,你把我射下来,我掉在地上砸死你,反正咱俩同归于尽!哈哈哈……”
梦境在单鹃放肆的笑声中消失,刘川醒来,望着医院的窗外,月光下树影微摇。
第十五集(6)
宏松医院白天
小珂来到刘川的病房,看到刘川已经可以下床。刘家的小保姆正在帮他收拾衣物。小珂对小保姆说:“哟,小丽来啦,你过来你奶奶那边谁管呀?”
小保姆:“今天刘川出院,奶奶让我过来接他。”
小珂:“今天就出院呀,不是礼拜一吗?”
小保姆:“刘川非要今天出,怕住院花钱太多了。”
小珂:“出院也好,回家我来照顾他。出院手续都办完了吗?”
小保姆:“住院费我还没去结呢,可能医院还能退我们钱呢。”
小珂:“那我去吧,出院单呢?”
医院收账处白天
小珂在这里结算刘川的住院费用,她看见几个警察从走廊里快步走过,不由好奇地向他们的背影瞭望了一眼。很快她结完账,拿着退回来的钱向刘川的病房走来。
刘川病房白天
小珂走进刘川的病房,看到那几个警察正给刘川戴上手铐,小保姆拉着刘川的胳膊哭问:“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乱抓人!”
一个警察问:“你是刘川吗?”
刘川答:“是。”声音依然沙哑虚弱。
警察:“你涉嫌故意伤害,经人民检察院批准,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小珂惊呆地愣在病房门口。
市局某处夜
楼道里静无人声,灯影里凝固着小珂呆滞的面容。
钟天水从老梁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小珂面前,低声说:“走吧。”见小珂没动,他又说:“他们已经通知了东照公安局,大家都在商量办法。”
小珂的脸依然不动,但能看出她在一字不落地听。
钟天水又说了句:“咱们走吧。”
小珂家外晚上
小珂从老钟的汽车上下来,看着汽车开走,才默默地走进小巷。
小珂家晚上
小珂沿着黑暗的小巷走来,黑暗中能看到眼泪在她的眼窝中发出莹豆般的亮光。她走到家门口,推门,没有推动,她无力地站在门口,双肩抽动。
屋门打开了,小珂父亲坐着轮椅,扶着门问:“小珂,你怎么了?”
小珂母亲也走过来了,在小珂脸上疑惑地察看,小珂擦了眼泪,低头往里屋走去。
爱愽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