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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我也不知道。”
他干脆把整盘都端给徐循,“确实是不多,我和祖父去北边的时候看着他们进贡的,统共就拿了一个小箱子。”
徐循一听这么珍贵,吃了一片就不敢再吃了,的确也有点腻味。喝了半杯茶,和太孙说了说闲话,见太孙去看屋角的时漏,她就站起来说,“那我走了……”
太孙好像也松了一口气,“你去吧……好好睡啊。”
徐循就这么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她屋里的两个嬷嬷当然都没有睡,坐在灯下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徐循就这么衣衫整洁发鬓油亮地回来了,一看就知道她根本连衣服都没脱过,两个嬷嬷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却先不说什么,而是张罗着让徐循梳洗过了,又吹了蜡烛,三个人坐在油灯底下说话。
徐循把太孙屋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两个嬷嬷,从进去看斗蛐蛐开始,半点都没有保留,等她说完,都过三更了。两个嬷嬷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孙嬷嬷叹了口气,轻声说,“这年岁小不要紧,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太孙看来还是疼您的,您可别往心里去。”
再强打精神,她的语调也是有点沉重,李嬷嬷拿肘子顶了她一下,又说,“这没什么,贵人别往心里去,太孙殿下那绝不是因为您才这么着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把声调压低了一点,“都说是被那次事儿给吓着了,如今看来,倒是真不假。”
徐循倒的确没有身边这几个嬷嬷失落,一听有故事,精神就来了,连声追问,“什么什么,什么事儿?”
“那是在您选秀之前的事了。”孙嬷嬷也没瞒着她的意思,不过,也是把声音放得很低。“太孙殿下那年才十七岁,咱们都还在各处当差呢,没聚在一起服侍贵人。隐约听说,太孙看上了一个宫人子……”
这种事是非常正常的,十七岁的太孙,身边肯定会给安排一两个美貌又温顺的宫女,好像徐循刚才去正殿,太孙屋里也有一个特别会打扮些的宫人在站班。这种事只要有郎情就没有妾不意的,徐循听得很入神,嗯嗯嗯地直应了几声。
“就是看上了,”李嬷嬷看来是比孙嬷嬷清楚些。“十四岁的小姑娘,纤纤巧巧的,我还见过一面。结果……太孙第一次,手生……那一个也不晓人事,不知道该怎么教……竟没放对地方!”
孙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都替故事里的人疼似的,徐循还有点没听懂,啊了一声,“什么没放对地方?”
两个嬷嬷都拿白眼看徐循,李嬷嬷用嫌弃徐循很笨的语气说,“贵人,人那地方,可不止一个洞啊。”
徐循反射性就拿手去捂屁股,她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己都觉得有点疼。“这——走旱道啊——”
“走旱道也罢了。”李嬷嬷说,“那好歹也是个地方,太孙是压根全错了,给放到上头那不能用的地方去了。姑娘也傻,听说都会疼,生怕坏了太孙的兴致,疼也忍着……到后来,人都晕过去了,血流了能有一床!太孙发现的时候,吓了个半死。”
徐循听着都要痛起来了,孙嬷嬷也有点龇牙咧嘴,李嬷嬷说,“我干侄女儿那时候就在女医署里服侍,再没有假的。后来可怜那小闺女儿,也不知去哪了,太孙怕得还小病了一场。不过,这事儿好像谁也没和太孙明说——贵人你也不好说走嘴了,就是告诉太子妃知道了,太子妃娘娘听说了,让别告诉太孙,过了一阵子,就给打发了两个侍寝宫女过去。你今晚过去应该也见到了,一个福儿,一个喜儿,起码都还懂点事,也大些,有个十七八岁了。我想啊,太孙估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当是她年纪小吧。黑灯瞎火地挩,迷迷糊糊不知道捅哪儿那也是有的……”
徐循好一阵无语,想想那倒霉催的小宫女,也觉得挺可怜的,李嬷嬷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说,“告诉贵人这件事,是让您知道,这时运来得太早啊,也未必是好事。就好比那小闺女,本来,殿下的第一个女人,说不定到现在都混上个美人了呢?这不是运气来得太早,连个名字都没留下,人就不知去哪了。这种事不必心急的,您是有名分的人,怕什么晚不晚的,等一等也好嘛!”
徐循最后一点不舒服,也被李嬷嬷给安慰了去,她点了点头,平心静气地说,“我知道啦,没什么的,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嬷嬷,夜深了,咱们都早点睡吧。”
这天晚上,她睡得的确很香。第二天还能按时起来梳洗,眼底下都没有黑圈圈,两个嬷嬷看了,彼此笑一笑,笑容里倒都有几分苦涩。
还没吃早饭呢,太孙屋子里又来人了,这一次,是来给徐循赏东西的。
☆、得福
徐循起来的时候,天色刚刚放亮,她、何仙仙和孙玉女,都是卯时初就起身,梳洗后用过早饭了,再上妆去给太孙妃请安。所以早上的时间还算是比较紧凑的,她昨晚睡得不早,今天起来就有点迷迷糊糊,从净房出来,头还一点一点地直打盹儿。
既然是人上人了,衣食起居就没有自己打点的道理,徐循倒不必别人帮她擦牙,她自己拿了青玉牙刷,沾了药水,仔仔细细地把每个牙齿都清洁过了,再拿棉线把牙缝勾过,最后沾了调制的香膏再刷一遍,还要拿牙刷背面刷一遍舌头和牙床,如此一来,不论什么时候一张口,那都是吐气如兰、唇红齿白。
虽然步骤繁琐,但几年下来,这都是做熟了的,徐循在几个嬷嬷的教导下,已经是做得又快又好。擦过牙,她坐在炕边,由两个宫人跪下来,一个捧盆,一个给绞手巾,绞完手巾了,就给徐循递上来。
徐循自己擦了一遍脸,然后有人给她仔仔细细地把脖子、耳后,额头、鬓边,领口这些自己比较容易忽略的部位给揩拭一遍。然后再换了清水,一色一样地再来一遍——第一遍水里是兑了有香膏和胰子的,香喷喷、滑溜溜的,擦过以后,必须再拿清水抹拭一遍,才能洗净。这就算是洗过脸了,接着就有人上来给她梳头。
前朝的宫妃,每天可能花一个多时辰在发型上,但对于本朝的女子来说,反正宫里民间平时从上到下一般都是戴冠的,所有戴冠的女人都用一窝丝一个发型。青楼女子倒是有些梳着宋元时代奇峰突起的发式来招揽客人,不过这种事和本朝后宫暂时还没缘分,如果不戴冠的话,也就只有两三种和一窝丝比较相似的简单发型选择,都不是很难梳理。太孙宫的女儿家,平时大半都梳一窝丝。
一窝丝是颇为简单的发誓,一会儿就给梳好了。有时候家常起居,不戴整幅的头面,就戴一个狄髻,上头插首饰,节日里大家才会戴全副的头面,等到庆典的时候就按规定又有一套礼服和首饰。徐循有时候连狄髻都懒得戴,就戴一个抹额,插戴一两根簪子就行了。她想得开啊,反正也无宠,成天就见这几个人,打扮得再好看也没什么意思。
今天也不例外,梳头宫女梅儿问徐循,“婕妤想梳什么发式?”徐循说,“你给我随便挽个髻子,还是插两根发钗就得啦,戴一条珍珠抹额就行了。”
珍珠抹额很快就被挑了出来,是一条窄窄的深绿带子,上头细细密密地缀着米珠,因为是珍珠很小,所以虽然量多,但也不显得招摇,十分朴素。
照着抹额的颜色,孙嬷嬷给徐循挑了一件浅绿色的罗衫,月白色的百褶裙,梅儿梳好头,香儿来给徐循上了粉、画了眉,两颊点了淡淡的胭脂,徐循就进屏风后头去换衣服:在她上妆的当口,已经有人逐一把窗子都支了起来,好让清早的凉风吹进屋子里,给屋子换换空气。
院子里三面屋子,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做同样的事儿,现在,透过窗户,她也能看见何仙仙在对面屋子里坐着和宫女说话了。
换过衣服出来的时候,四个嬷嬷都到齐了,却没和以前一样笑着和徐循问好。孙嬷嬷、李嬷嬷和昨晚不当值的赵嬷嬷、钱嬷嬷凑在堂屋一角低声地说话,四个人的表情都比较严峻,徐循站在里屋,透过挑起的帘子看过去,心里也有点歉疚:后宫里没听说谁能随便换主子的,导引嬷嬷更不会改换门庭。自己得不得宠倒是旱涝保收的,就是几个嬷嬷在同侪跟前,说不定会有些抬不起头来。
就在她要去北屋吃早饭的当口,昨晚来接徐循的小中人,手里拎了个食盒走进了当院,直接就拐进了徐循的屋子,把食盒放到桌上,冲徐循说,“婕妤,这是太孙赏您的牛奶酥。太孙说:既然你吃了好,那就多吃些。”
徐循还算是反应快的了,愣了愣就忙福身行礼,“谢过太孙的赏赐。”
小中人是代太孙来的,自然能受她的礼。送完东西,小中人反过来给徐循行了礼,便退出了屋子。徐循走来把食盒打开了,见里头是一个宫里新烧的五彩碟子,装了满满的都是徐循昨晚吃过的奶酥,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倒是十分好看。
几个嬷嬷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围上来看个新鲜,徐循一人给了一块,尝了都说好,孙嬷嬷夸奖徐循。“老奴在宫里二十多年了,还没有尝过这种东西,倒是托赖贵人,能尝个新鲜。”
连李嬷嬷、赵嬷嬷和钱嬷嬷都笑开了,李嬷嬷看了看徐循的脸色,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贵人现在还担心吗?太孙不让您侍寝,可不是不中意您,要我说呀,太孙是顶顶中意您,才怕伤着您了呢。您看,这不是怕您难过,赶着给您送东西吗?”
钱嬷嬷看了李嬷嬷一眼,倒是没有李嬷嬷那么乐观,不过她也安慰徐循,“放心吧,有了这个碟子做护身符,您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钱嬷嬷这个人说话,一直都是很深奥的,徐循照例有点不懂,却也来不及细问,她透过窗子,见何仙仙已经走往北屋了,便忙坐下来吃早饭。
因为有心事,一桌子四五样点心,徐循只吃了两个龙眼大小的枣泥小馒头,又喝了一碗豆浆,就算是吃过了。在唇上点过胭脂,她出屋子给太孙妃请安,正好撞见了何仙仙。
何仙仙一见她,就冲她挤眼睛,又笑着低声说,“昨晚把太孙服侍得多好啊?今早就得彩头了?大哥赏了你什么呀。”
徐循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只好避重就轻,“看我爱吃奶酥,就把一碟奶酥都赏给我吃了。”
何仙仙一听,笑得前仰后合,都进了太孙妃的院子,还握着嘴,肩膀颤个不住,两个人到了太孙妃那里,给她见过礼。
这几天,太孙嫔又要卧床不起了:她身子不太好,每个月的小日子都真和打仗一样,很是艰难,所以一般是不出来请安的。太孙妃好像也习惯了,一说太孙嫔小日子到了,她就给送医生去给开药。见到何仙仙面上笑意未歇,她吃惊地看了徐循一眼,才和颜悦色地问何仙仙,“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何仙仙就把徐循得赏的事给太孙妃说了,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巴笑,“您说,小循是不是什么事都特别可乐,特别憨憨的?”
徐循其实看太孙妃的表现,多少也猜出了一点:何仙仙什么都不知道,可太孙妃不一样啊,估计是什么都知道了。刚才看何仙仙在那笑,还以为何仙仙是笑话她倒霉呢,还好何仙仙自己嘴快,把误会给揭开了。
太孙妃脸上的疑惑这才烟消云散,她却没笑,而是叮嘱何仙仙道,“一会太孙来了,这件事可一句话都不要提起。”
何仙仙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应了下来。太孙妃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