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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和徐循在一起聊得这么放肆、这么深入了,皇帝才觉出来了这庄妃心底的丘壑,不是说庄妃有城府,而是说,她看人的眼神,和皇帝是差不离的。对皇后和太后的看法,都是有种种相似之处。徐循说太后,皇帝很赞同,说皇后,他也觉得很有理。
她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这一点,早有无数前例证明。徐循可能唯一能勉为其难地做到的,就是忍着不说话,发违心之言估计她是宁可死也不大会做。皇帝更不相信,徐循是出于妒忌,才会指责孙贵妃的品性……她不是这样的人。
下回要婉转地问问徐循,皇帝就随意地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对孙贵妃的看法如此之低。只是一则夺子,应该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难道,玉女还有什么不为他所知的另一面?
应该也不至于啊,若有,太后早就说出来了……
噢,差点又忘了,太后心底,对玉女一直也都是很有情分的,也许虽然对她的行为不满,却也不会揭她的老底……
又或者,太后其实也不知道?更甚至,她那天那一反常态和蔼可亲的规劝,其实都是为了促使他自己去琢磨玉女……难道玉女品行,如此不堪?
皇帝又纳闷又郁闷地摇了摇头:这些事,也没什么好瞎想的,大不了就多问问人,多和人闲聊闲聊呗,实在不行,那还有东厂刘思清呢……
在宜春宫的下房里,徐循也没有睡着,她躺在温暖的炕上,听着外头悉悉索索的动静,和轻轻的脚步声,推测着婆子们在做什么——皇帝出去了没有多久,那两个婆子就进来开始收拾厨房的残局了。按她的预料,到了明早,估计她的待遇,怎么也得往原来的标准看齐。
和皇帝和好,徐循的心情有点儿奇妙……也有点儿微妙的不得劲儿。
今天说的话,超过她一个月以来说话的总和,徐循不能否认,她和皇帝聊得挺开心的。她一直都知道,如果皇帝愿意的话,他会是个很好的谈天对象,而今晚的谈话和以前不同的是,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心底话。甚至包括她说她自己并不怪皇帝。
确实,她搬进宜春宫后也反省过自己——皇帝对她,一直都说得上是仁至义尽,那天她就是要回嘴,也许也不应该那么激烈。
不是她后悔,不是因为她不想进南内,而是因为她不想伤了皇帝的心。从头到尾,她没有怨恨过皇帝,皇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对她也完全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他对她算是很好很好的了,她不能再要求更多。唯独悲哀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还要再要求什么,才能让她感到满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对谁发火,对皇帝,好像不应该,可不对皇帝,对谁?
比起求而不得更为悲哀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那天晚上,当她听着皇帝走路的动静,感受着他声音里的笑意时,徐循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幸运:不论有什么原因,她终究是当众冒犯了他的尊严。可他消了气以后,还是待她那样地好,还是那样地温柔。他其实可以不必那么温柔的,这一切全是他给她额外的好,徐循甚至可以肯定,也许皇帝对孙玉女的爱惜也不会更多几分了。她所拥有的宠爱,已经能令后宫的所有女人欣羡。
然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满足、一丝幸福……在那一刻,徐循感到了这种深入骨髓的悲哀。这悲哀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空洞,张着嘴等在她的内心深处,时时刻刻吞噬掉她所有的幸福感,从那一天起,她很少感到真正的开心。一直到她决定放下一切,她不想玩了……这游戏既然如此令人疲倦,那不如掀掉牌桌,要拿去什么就拿去什么,起码,她还保留有一点点宝贵的东西。
可没有想到,掀掉牌桌的结果,反而是得到更多。这一次她甚至不必哭,皇帝已经自觉理亏,她拥有了太后的支持,皇后的推荐,拥有了皇帝的温柔……他今日待她的态度,确实令她感到了少许不同。虽说还在南内居住,但这一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而非别人的摆布。她可以留在南内享受桃花源一般的生活,而不是回到宫里,被太后、皇后推动着和孙贵妃争夺后位。其实说穿了,这一切不是因为任何别人的努力,说到底还是因为一件事:皇帝心底有她。皇帝疼爱她,皇帝喜欢她,她才能拥有如此殊荣,才能从这样的绝境里再度翻盘。
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按照礼法,只要拥有比这个少得多的一些尊重和容让,徐循就应该满足,应该幸福。如今她得到的已经远远超出她理应期盼的,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感受不到一丝幸福,她所有的只有那股冰冷的悲哀,一种对未来的抗拒。
远离宫廷的日子又将结束了,她终究还是要回到永安宫里,即使人还没有回去,但她的棋子,已经又被挪到了棋盘中心。
如果有个人恨,也许都会好很多。最让人郁闷的是她并不恨这宫里的所有人,太后、皇帝、皇后、孙贵妃、赵昭容……也许有过一时的反感,但这反感从未上升到恨,用宽泛一点的眼光来看,他们其实都算得上是好人,顶多只是有人勉强够得上标准,而有的人还有几分争议而已。
说真的,如果有个人恨都会好很多。
徐循烦躁地叹了口气,她不再多想这令人精疲力尽的话题,而是思忖起了皇帝态度的变化。
如果不是有人从旁规劝,很难想象他会突然来访,而且态度有这么大的变化。这番谈话从一开始的进展就顺畅得出乎徐循的意料,她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理解她的选择,就像是……就像是他好像已经知道答案,只是过来求证的一样。
可问题是,到底是谁这么了解内情,能够这么精准地点拨皇帝?徐循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谈话内容,也不相信皇帝会把这么丢脸的事到处乱说。
难道……是有人偷听?
徐循睁开眼,毫不怀疑地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柳知恩。”
她突然情不自禁地一笑,可这笑意还没有扩大,便又被皱紧的眉头给抑制了下去,消失在了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该死的IE9,居然不能编辑,我只能特么的临时下载遨游
IE9真是微软最失败的作品没有之一啊!!!!!!!!!!
顺便,现在用电脑不下新浏览器一直用IE9的都是抖M!不解释!
(我已经写了大概10次作者有话说了,原来的感言已经忘记了,就这样吧,心好累……
155、博弈
虽然想要低调处理;但这皇城就这么大,徐循又是注意力的中心;有什么变动;难道还能止得住别人的八卦吗?南宫这里的待遇改变;还不是要从御膳房那里体现出来;而御膳房又是每天宦官们来往最多的地方之一,有门路的人;不用两天,也就知道了徐循待遇改变的消息,再加上正是过年呢,大家坐在一块,要不要说说八卦来配茶?皇帝指望一点消息不漏;也着实是过于天真了;现在只怕就连赵昭容这个层次的存在,都已经感觉到了皇帝对庄妃态度的改变。
至于这改变是因为什么,那就见仁见智了。每个人当然也都有自己的解读和态度,皇后同太后谈起来时,两人自然都是略微有些庆幸,但也不免忧心:徐循虽然是挽回了皇帝的怒火,但要么就是皇帝的怒气比预料中还重,要么就是她做得还不够好,虽然皇帝是略微放松了对她的惩罚,但一时半会,看来还没有让她从宜春宫出来的意思。
“不过,也未必是大郎还在生她的气。”太后笑了一下,“就看大郎心里到底还想不想立孙氏了。若是想立,起码在孙氏立后之前,庄妃也只能在宜春宫里住着了。”
眼下,这立后不立后,立谁的问题,其实已经浓缩到了庄妃和贵妃身上。起码在老人家看来是如此,皇后心底有数:老人家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神通广大的她,很可能是连皇帝和徐循争端的来龙去脉都给了解清楚了,才能对症下药地作出如此有针对性的规劝,把皇帝摆布去了南内宜春宫。只是这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老人家却似乎是没有和她分享的意思。
自从那一次鬼胎大病以后,皇后的身子骨就一直不是很好,脑子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灵活了,略微寻思了一下,也想不出老人家保这个密的用意,不过,老人家不说,她也不问,就是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只怕大哥在想明白之前,怎么都会给自己留点退路的,小循在南内住着,他是进退两便。若是现在让她出来,到时又要立孙氏,那就有点……”
其实说到这,也觉得有点苍白。就算把徐循放出来又如何,难道徐循还管得着皇帝立谁啊,都进过一次南内了,还敢声高?不怕这第二次冒犯了皇帝,真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皇帝在后宫,就是一头没有项圈的恶狗,除了太后对他还有点威慑力以外,别人哪怕是皇后了,难道还能给他勒上项圈不成?
皇后顿了顿,又修改了自己的说法,“也许就是心底还有些生气也未必的……”
“该做的都做了,连皇帝都劝回南内去看她。”太后淡淡地道,“若是还把握不住机会,那也就是她的命罢了。”
她的语气是有几分冷意,皇后虽然还有点糊涂,但也是看得出来:事态的发展,可能是距离老人家的预测有些偏差,现在她心底,似乎也是有些没底了。
“说穿了,那也是小辈们的事儿了。”她略带了几分真心地开解太后,“不论立谁,也耽误不了孝敬您……这事儿且随缘吧,如今小循能保住性命,就算是立了孙氏,也许册立大典以后,也能从南内出来,已算是意外之喜,您也别往心里去了……”
太后瞅了皇后一眼,没有搭理她的话茬:皇后虽然大抵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主母了,但究竟是有个格局太小的毛病,这心就不大。从前一心想着要生儿子,现在又想到关起门来过日子……一个妃嫔这么想可以,一个皇后、一个主母这么想,还怎么能管得住底下的人?也不想想,若是真想关门过清净日子,她从一开始就不会管儿子后宫里的闲事。她皇后被废不被废,尴尬不尴尬,和太后又有什么关系?
“眼下,立太子是最重要的事,有什么事,还是等立了太子以后再说吧。”不过,皇后的话也是让太后心里稍微舒坦了那么一点儿——现在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扶另外一个和庄妃有分量的人,来和贵妃抗衡?“大郎心意如何,只看他怎么处理玉牒就行了。”
往好处想,皇帝也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呢?虽然以太后对儿子的理解,一旦是睁开眼看到了庄妃的难处,想到了庄妃为什么会如此反感贵妃,应该来说,也就能看到贵妃为人的失当之处了……
是没想通,还是对贵妃的感情太深,终究是蒙住了他的眼?
太后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正要和皇后说些别话时,屋外乔姑姑高声请见,得到允许后,便掀起帘子,闪身进来。
“禀娘娘。”她的表情有点玄妙,好像拿捏不准这消息到底是算喜还是丧,“这……刚才长宁宫派人来给您送了信,说是永安宫的小吴美人……有、有喜了。”
一语既出,自然是举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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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自然也是收到了永安宫态度变化的消息,御膳房这才刚改了给徐循的菜单子呢。周嬷嬷就把消息摆到了贵妃身边,“看来,皇爷爷到底还是对庄妃留有一丝情分。”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