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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见她没有把信拿出来,也挺高兴的,笑嘻嘻地听她说完了,眼看到了点点要睡午觉的时间,钱嬷嬷上来牵她了,点点方才揉着眼睛,有点困倦地在怀里掏了掏。
“娘,给。”她把信掏出来,好像送礼一样,很慷慨地往徐循手里塞,“哦,还有这个,也是爹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徐循接过小荷包,往里掏了掏,掏出来几块奶酥……就是当年她第一次侍寝当晚,皇帝打发她吃的那种。因她爱吃,如今宫里年年都有供奉的,点点压根不稀罕,一眼都没多看,打着呵欠,牵着钱嬷嬷就往自己屋里走,留下徐循对着这几块奶酥发呆。
也不过一会,花儿手里端着一壶新茶,从屋外进来,走到徐循跟前,帮她把杯子里的茶给换了,眼一瞥,不由奇道,“娘娘,何处来的奶酥子?”
她定睛一看,“咦?怎么黄橙橙、干巴巴的?这隔年的吧?娘娘可别吃了,我这里给您端点新鲜的来。”
说着,便把几块小食收了,不多时,给她端了一碟子雪白软和的奶酥子,“尝这个,这个新鲜。”
徐循抽了抽嘴角——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吃奶酥。
蒙混过关的想法被无情击破,这对徐娘娘的打击有点狠,直到吃了晚饭,她才拆开了被原封退回的信件。果不其然,皇帝的评语一点都不正面。
‘还不如第一封,短短四页,如何有五六人口气?态度不诚,不在言语不精,再重写过。’
“唉……”徐循忍不住对着信纸叹了口气:这个上峰,实在是不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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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已经过了一半,若是徐循再病下去,就要错过整个除夕年节了,换句话说,留给她写信的时间并不太多,第二封信受挫以后,徐循决定再尝试第三次,这一次采全大白话做法,历数了皇帝之前多年对她的好处,还有她自己种种忘恩负义、无理取闹,反正就是该杀千刀的悖逆之举,歌颂了皇帝陛下光照千古的美德,检讨了自己卑鄙委屈的人格,又表明了对于现在生活的珍惜,以及对于和皇帝和好的盼望,反正大白话,也不需要斟酌词句,凑什么格式,洋洋洒洒,一出脱就是十多页,她还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里面没有什么怨愤委屈之意(因为‘屡试不第’,这种酸气现在她真是有好大一堆),又熬夜赶制了一个全新的,最最精致的香囊,连眼睛都沤红了,也不敢让别人代做,就怕皇帝居然火眼金睛,看出来针脚和她以前做的一些配件不同。
“这次可是全把面子放下来了吧?”她同钱嬷嬷道,“您只管给我挑毛病,挑得出一点我都佩服您。”
钱嬷嬷反反复复,也检查了几次,这一次,她露出笑容,“奴婢觉得,就算是皇爷也挑不出一点毛病了,这一次啊,这折子,多数应该是能‘留中不发’了。”
留中不发,大概就算是过关的意思了,徐循也觉得这要再不过关,简直没天理,她放松下来,靠到椅背上叹息了一声,见钱嬷嬷要往香囊里灌红豆,却又有点不愿意,嗔道,“嬷嬷!哪能如此……反正,不行,不许灌红豆。”
把一袋子的豆子倒干净了,才把香囊放进信封里,“就这样送过去吧,大不了塞一块鸡舌香么,哪有……哪有你这样的!一囊满满的豆子,多不好看那。”
钱嬷嬷很无奈,“随您,随您。”
徐循现在比点点还盼望三日之期,好容易熬到日子,把点点送上轿子了,她就和等放榜的考生一样,万事都无法宁心,就差没在屋内来回徘徊了。虽然十拿九稳,应该是能过关的,可毕竟这关系到她能否出监放风,年节能不能好好过,又如何不让她牵肠挂肚?
等点点回来了,照例又是一番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徐循也不愿太扫女儿的兴儿,只拿眼睛去看钱嬷嬷,见钱嬷嬷微微摇头,心下就是一沉,一瞬间恨不能冲到乾清宫去,把皇帝一顿乱打:我都这么用心写了,怎么还不让过?
点点可看不出娘亲心里的情绪,还在指手画脚,说着和爹爹一起看斗鸡的好玩事儿,这回连信都忘记送了,闹到睡觉的时间,连连打着呵欠,手一伸,让乳母把她抱起来,就直接要回屋里去。还是钱嬷嬷上前从她怀里摸了信,送到徐循手里。
‘有点意思了’
朱批很简单,香囊倒是和上回一样,也没还回来,皇帝的态度挺明白的:有点意思了,但还不够好,起码,是还没好到可以过关的地步。至于怎么过关,那就要看徐循自己的智慧怎么去参详了。
徐循恨得一把将信纸捏在手里,怒道,“我还就不写了呢!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皇帝能把她怎么的花样可多了去了,不过钱嬷嬷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等徐循小脾气发作完了,才劝道,“娘娘,这可马上就要腊月廿四了……”
徐循现在直想唱一曲‘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她展开信把朱批又看了几遍,直气道,“不成,不写了!管他二十四不二十四呢!”
“这——”钱嬷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可——怎么说都是年呢——”
“那又怎么样。”徐循哼了一声,“我本来不是病了吗,难道他还能管着我病好没病好?”
她双掌一合,“明日起,让曹宝林她们照常过来,后日正是去皇后宫里问安的时候,正好就一道过去了。”
好吧……徐娘娘当时说病,也没问过皇帝的意见,现在要好,理论上来说,也的确是不关皇帝什么事儿……
她也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好’了,第二天同曹宝林等人叙了叙旧,第三天就若无其事地带着众人,去给皇后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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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问安的规矩是静慈仙师兴发出来的,但因为的确方便好用,比起以前那乱糟糟的请安现象,这种制度更方便管理,所以这些年来人人乐于遵行,这六日的大请安,真是满宫妃嫔都到了个齐全,连内堂都站不下了,惠妃和贵妃能在屋里,别的有些比如曹宝林、青儿、紫儿、赵昭容之流,便只能在室外给皇后请过安,再到偏房坐坐,便起身回去了。——这是在皇后出来的情况下,皇后要是不出来,大家对着宝座行个礼,也就各回各家,并不会在坤宁宫多做逗留。
皇后今日也没有怠慢,亲自出来见了众人,又笑盈盈地和徐循、何仙仙都问了好,“今年冬天倒是艰难,大家轮流病,还好,到了年边上,咱们三个都好了,不然,少了谁场面都觉得冷清。”
又道,“可惜了,终究是不能都好,咱们都好了,袁嫔却又病倒,这几天病势还挺沉的,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我已遣太医给她问诊了,也不知道年前能好不能了。”
有了这么多人,大家各自有个磕磕碰碰、头疼脑热的,都是挺正常的事,何仙仙嘴角一翘,“还有七八天就过年,现在就算好了,怕也赶不上了——总是要休养几日才能出门的。”
她又以不大的声量笑道,“还以为她称病是假,有点想法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病。”
徐循一开始还有点跟不上何仙仙的思路,想了想才明白:袁嫔的病,是在皇帝不宠幸她,转而去宠诸嫔开始,何仙仙估计觉得袁嫔的病是装出来的,为的只是勾引皇帝过去探望她。
这想法也许不能说没有根据,但如今这个场合谈论此事并不合适——诸嫔、李婕妤最近得了宠幸,相应的也就有了面子,能进屋里来坐,而她们就同袁嫔住在一宫,当面说她是非,虽然是妃位,但这嘴脸也够好看的了。因此皇后和徐循都没搭理这话茬,皇后对徐循笑道,“贵妃这几日养病,脸倒是圆了点。”
“平时有差事,常要去西苑,风吹着都瘦了。”徐循笑道,“如今作养了几日,又是进补又是睡觉的,自然胖了些——又不是青春少女了,这一有肉,可不就现在脸上了?”
其实她也觉得脸好像是有点圆了,不过感觉是被皇帝打出来的浮肿没有消褪完全的缘故,皇后说起了,只好随便遮掩几句而已。徐循又随口关心道,“倒是娘娘,虽然病是痊愈了,怎么脸还尖尖的,颧骨都瘦出来了,看着也有几分憔悴?病后可要好生将养才是啊。”
皇后摸摸脸颊,居然没有怀疑徐循用意似的,反而叹了口气,“年边了,各处事多,清宁宫那里也要时常过去,可比不得你能静养,我这儿这些事,哪一样是能耽搁的?”
徐循在这时候能说的话只有一种,她连忙带领诸宫嫔唱了几首忠诚的赞歌,皇后唇边现出一缕笑意,连连摆手,“快别虚客气了,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好?”
她又关切地问徐循,“前日栓儿回来,说点点手上被他抓破了一块皮,如今可好了吧?我已说过栓儿了,下回见了姐姐,让他再赔个罪。”
小孩玩耍,哪有不出意外的,栓儿指甲长,和点点争抢玩具的时候,偶然间划破一块油皮而已,点点都没觉得委屈,徐循更是不当事了,闻言忙笑道,“娘娘多虑了,些须小伤,早好了,点点还念着要和弟弟再一块玩儿呢,壮儿比她小了两岁,现在可还玩不到一块。”
两人说说笑笑,俨然是多年的好姐妹,熙和无比,至于龃龉,那是什么?徐循能感觉得到,诸宫嫔,甚至是惠妃的眼神,渐渐地从她身上移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永安宫和坤宁宫过了一招的事,虽然不可能连细节都传播出去,编成话本到处宣讲,但点点走失当日,所遇到的可不止皇后一个人,徐循身边的心腹,御花园里的宦官,乾清宫的守门人,还有皇后的那些侍从……这么多人都参与的一个秘密,那就不叫秘密了,传开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之后钱嬷嬷又得了赏赐,而据马十透露,坤宁宫、咸阳宫却得了药材……
不管得到的信息是多还是少,基本脉络是猜得出来的,那就是两宫之间又有争斗了。今日她复出请安,估计一屋子都是等着看戏的——而徐循却最不喜欢演戏给人看,尤其此事牵扯到点点,她就更不希望有人议论了。
不过,她还以为皇后多少在言语中会点上两句……皇帝送药什么的,毕竟只是一个很模糊的表态,要把这个表态放在眼里的话,她一开始也不会那么高兴地把点点往乾清宫送了。
徐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皇后略带憔悴的容颜,经过一两年的功夫,她终于对皇后又燃起了那么一丝兴趣——
现在的皇后,心里在想些什么呢?难道被皇帝警告了一番,她就真的老实下来,再也不打壮儿的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
197、相思
“去给皇后请安了?”皇帝多少有几分吃惊地提起了调子;“就这么去了?”
不是就这么去了,还是怎么地?贵妃娘娘这横起来;可是比皇爷都要不讲理,能安安稳稳写上三封谢罪折子,已经有点让马十‘刮目相看’了。他道;“马上就是年节了;按这三天送一次信的规律,娘娘只怕是赶不上年初一,奴婢想着;娘娘只怕就……”
“破罐子破摔了?”皇帝挑了挑眉毛,见马十垂下头来了个全盘默认;也不禁失笑道,“好么;她一贯是最讲理的,怎么严于待人、宽于待己,轮到自己头上,倒是无赖起来了。”
皇爷和徐姑姑之间的事,马十是早就拿定了主意,除非局势特别严重,否则绝不多说一句的,尤其绝不能附和皇爷对徐姑姑的评语——他说无赖倒是可以的,但你说无赖那就是找死。
“现在宫里妃位少,娘娘要老不出面,也的确引人注目。”他含含糊糊地为徐循分辨了一句,又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