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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莫河城开拔,一路向南跋涉,日复一日,气温节节高升,长途行军的兵士们开始显现疲态。
扶襄由马上回眺,道:“庞将军,如此走下去,纵算早几日赶到南地,兵士们也疲累乏力,如何与蛮族开战?”
庞三河也正为这事烦躁不已,攒紧了眉道:“以扶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不若夜行午宿。”
“只怕会误了行程。”
“也好过疲于奔命。”
庞三河左右思虑再三,终是点了头。
夜间凉爽时执火跋涉,日间阳光最盛时搭帐调歇,不必受烈日的兵士们精神大震,如此赶了十日,竟也如期在军令限定之日前到达了。
正当凌晨时分,前方三十时即是乌苏城,最接近蛮族占领区的城池。
“在此扎营?”闻听了来自扶参赞的建议,庞三河甚是错愕。“前面便是乌苏城,为何还在这个地方逗留?”
“弃城不居,用意何在?”
“就当让兵士们早歇一刻。”
“这……”
这个理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庞三河,但作为跟随嵇释多年的家将,对扶襄的谋略早已熟知并领略多次,是以虽心存疑虑,仍是将令传了下去,就地停了下来。
岂如歇了一日,天色将暮之际,扶襄严命全营不得有一丝火光燃起。
这命令自是令人困惑,诸将士纷纷来到主将帐中,谋求说法。
庞三河锁眉闷思了许久,隐隐有所悟,却又无法全然参透,面对诸将给不出合理解释,只得道:“各位既然晓得她是太后的人,面子上就要过得去,免得世子在中间难做,听命行事罢。”
诸人皆是嵇释的忠心追随者,听了这话,各自忍耐。
然而,两个时辰后,庞三河再度发令:全军高炽火把,全速出发!
直待诸将士披挂整齐,执器上马赶至主将跟前,方知这命令仍出自扶参赞之口。
登时,群情忿然。
“将军,一路上您总听这个女子的指派倒也罢了,好歹她是太后懿旨封下的参赞,总要给两三分面子,但如今这是哪门子的见解?”
“让一个女人在军中指手划脚,将军不觉得难看么?”
扶襄一身雕翎戎装,带马拉缰来到这群太过激动的男子之后,悠然道:“一群男人妄议一个女子,也未必好看。”
军旅中人多莽汉,有人眼睛一瞪便要反口。
她淡笑,“各位是想在此做口舌之争,还是到前方与蛮族叛军来一场真刀实枪地厮杀?”
诸将大愕,齐齐将目光放到主将身上。
庞三河挺胸扬首,意气风发,“诸位兄弟,叛军营寨即在乌苏城下,速随本将军剿灭叛匪,建功立业!”
两个时辰后,东方露白,一场战事方告结束。
蛮族叛军兵败,后退五十里。
迎出乌苏城门的守将杨赫对庞三河赞不绝口:“庞将军此计端得是妙,妙极了!昼伏夜行,使叛军对我方援军到来之期不易察觉,兵到之后直袭敌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次大胜,当真是大长我军士气,给了那些反贼一个大大的教训!”庞三河眼角扫向随在队伍里的纤细身影,心中忖道:难怪世子对这并非绝色的扶姑娘一直不能放手,原来当真是一朵奇葩呐。
扶襄 三、静水微澜风将起(上)
桃花落,杏花褪,绿肥红瘦波烟翠。
近有垂柳低拂,燕鹊呢喃,远有皓云白鹭,碧水长天。
霁光霞色,风柔水软。
浸身于这般精细景致之内,一个不慎恍神,会以为去到了阙国江南,而非云国,而非风昌城。
然而,此处不是阙国江南,他们忙中偷闲来到的,也只是左丘家主的一处别庄。
“真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取自天然,小弟怎就寻不到这样的地方建成这样的别庄?”
这话,虽有三分的由衷感叹,也有三分的刻意讨好,左丘无倚说话的当儿一双桃花眼不住地向与自己并立湖边多时却未出一字的傲岸身影瞟去,心期能够从那张淡漠至极的脸上窥出零星半点的情绪波动,哪怕是雷霆大怒,也好过这不死不活不阴不阳不上不下……
“无倚可知今日我为何将你叫来这处说话?”
总算开口了,二少松下一口气,奉上自以为俊美无匹的笑脸,“小弟愿闻其详。”
“你认为王上会在何时对左丘家出手?”
“呃?”左丘无倚笑颜凝僵。
左丘无俦沉冷目芒瞥来,“这个问题很让你意外?”
“……倒不是,只是……”
这个问题,是横亘在左丘家每个人心头的问题。云国的王室并不软弱,三大世家维持了近百年的互为牵制的平衡业已打破,一个并不软弱的王室不会容忍左丘家的一家独大。上两人家主都曾想收敛锋芒交权身退,无奈一个世家由形成到荣盛从来不是一人一家之事,想退,又想保住全族全身而退,谈何容易?及至这一代家主,竟是连半点的退意也没有了。
“前段时日,王上有意将子姚公主许配给大哥,大哥为何拒绝?若是娶了王上的亲妹,王上对左丘家的猜忌之心总是会消弥一些。”
“娶了公主,便能高枕无忧?你当真如此以为?”左丘无俦掀眸轻问。阳光下的波光粼粼打进了他一双眼底,澄深邈远。
“高枕无忧自是不能,但总是能拖延些时日。”左丘无倚低声咕哝。
“左丘家公主还少么?能嫁入左丘家的公主必定出身高贵,娶了她,也一并娶了其母家族的势力,左丘家的羽翼由此又丰实了一层,王上卷土重来的猜忌也只会水涨船高,与饮鸩止渴何异?”
“哈,原来大哥不要公主竟是有这层考虑,我还以为是为了扶……”
左丘无俦展眉淡睨。
见风急转舵,乖巧地卖弄出八颗牙齿,“小弟不及大哥谋虑深远,还请大哥垂训。”
“王上早晚会动左丘家,除非左丘家自断臂膀,自削兵权,自请隐退,而本家主……”他眸色清淡,敛收尽所有烁华,沉深无垠,唇中有字迫出。“无意做此千古忠臣。”
左丘无倚微惊。
“何况,纵使我有意将左丘家的所有奉于王前,王上也不会任左丘家逍遥于江湖。届时,失势的左丘家更易连根拔起。”
“……小弟明白的,到这般田地,左丘家只能进,不能退了。”左丘无倚面孔上透出些许灰冷,眉宇间依稀染上了几分惶恐。
“无倚。”左丘无俦掌心落在他的肩膀,“你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也是我最倚重的兄弟,我不想伤你。”
“大哥……”
“大哥……”
“今日这席话,我只在此说,今后无论何时何地,这话都不再有,我只会以行动说话。无倚怎么说?”
左丘无倚动了动唇,扯出一个苦笑,“大哥是在让无倚做出选择么?”
“是。”他眸光定定不移。
“在大哥和外祖母间,无倚或许会左右为难,但在左丘家和王室之间,无倚的取舍无须任何挣扎。”
左丘无俦失笑,“你倒是诚实。”
二少正凛神色瞬间一变,嬉皮笑脸道:“诚实是小弟美德之一。”
他笑意晕上眼角眉梢,“那么,你便在适当时机进宫诚实一趟,诚实向王上进禀为兄今日在此所说的每一个字罢。”
“啊!”
湖面平滑,碧水无澜,岂不知一湖通海,一海连天,太平景象之下,必有暗潮涌动,波涛万顷。
扶襄 三、静水微澜风将起(下)
“家主!”
玉樨阶前,左赢翘首企盼多时,一见主子形影,急不可待地迎上前来,牵了马缰,禀道:“家主,王公公等了您有半个时辰了。”
左丘无俦湛目投向总管事的身后,“劳公公久等。”
左赢一怔,随即脚跟侧转后退,让了紧随自己身后的王公公过去,眼尾余光不经意一扫,将对方面目一脉几不可察的愠色扫入眼际。
“不敢当,老奴不敢当。左丘家主您是贵人,事忙自是一定的,老奴自该恭候。”王公公弯腰伏首,笑得和蔼,答得妥当。
“本王这便进宫觐见王上。”
“不急,不急了呐,王上久候您不至,已经命人传谕老奴:若是左丘家主回府了,微服直去问天阁与朕会合即可。”
问天阁,风昌城文人士子聚集之地,尤其每个日曜日,一干名士执酒一壶,高议国政,直抨时弊,称为“雅辩”,乃云国历代国主默许的存在,因之造就了风昌城乃至云国肆意淋漓的文场风气,亦形成了朝堂、军政之外的另一股属于民间势力。
王上邀他微服共访问天阁,意在何处?
迈进问天阁门槛的刹那,这抹疑问如蜻蜓点水般拭过心湖。
“无俦以前可来过这处么?”雪花棉缎袍,束发玉锦带,装扮颇似一位富家公子的狄昉仿佛心情颇佳,笑问。
“喜欢喝这边的茶,今后常来走动罢,此处实实在在是个宝地。”
“哦?”他挑眉,尚待详诘,听楼下传来一声敞亮的高唱——
“诸位,诸位,未时到了,今日辩题为《论云国朝政之弊》!”
左丘无俦不由心头微撼:早听说问天阁内敢问天,这帮书生当真敢毫无忌惮?
楼下厅内,诸多长袍幞帽的文人士子三五为伴围案踞坐,约至数十人之多。
有人已侃侃而谈,“我云国自明祖建国以来,历代君王皆慧睿英明,方造就今日这强盛云国,明祖扶以三大世家形成朝堂鼎足之势,互为制衡,又利益共享,真乃千古第一圣明君王也。”
他哑然失笑:果然,任是如何超凡脱俗的名目,也无非是这般恭维赞颂的俗套范畴。
“三族鼎立,委实保持了百年的平衡,但,诸位难道没有觉知如今这平衡早已不复存在了么?”
狄昉以碗盖抹开了茶水面上的浮叶,视线打搂下群生悠悠逡巡,而后,似有若无掠过眼前人诡谲难测的俊脸,垂下眸来,饮下一口清茶。
“三族平衡名存实亡,这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岂会不察?南苏、逯炎两氏重文轻武,虽不乏股肱之臣,却无戍边将帅,就连负责京都安全的神门卫队与禁士营也是由两氏分掌,如何与重军在握的左丘家匹敌?”
不错,听起来倒有几分意思了。他唇角扬起一弯笑弧。
“如今左丘一族手中握有我云国六成兵权,府中人也王候公爵的一应俱全,炙手可热,炙手可热呢。”
“现今,我云国对外并无战事,左丘一族犹执握兵符不放,端的不是明智这举,扰君心,乱臣神,长此以往,我云国庙堂必乱。”
有一灰袍文士喟然长叹,“盛极必衰,盈满则亏,左丘一族的人人人聪明,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何以不放?何以不放呐?”
“自古道理易知道难行,放与不放,看得还不是当权者的心头一念?一念上天,一念入地,所谓天堂地狱,概莫如是。”
扶襄 四、风将起兮云飞扬(上)
一念上天,一念入地。算不得很新颖的说辞,也非什么独特见解,然而,有效即可。左丘无俦接到了王上不含任何意味的目光,莞尔。
狄昉笑叹:“书生意气,其来有自。”
“嗯,很……”左丘家主眉间拢起些褶皱,状似思忖,浅笑间拿捏出最适宜的用词。“可爱。”
……可……爱?站在主子左侧的左驭差点一头栽地,那些个迂腐愚勇的书生“可爱”?主子什么眼光?
“左丘家不放兵符,亦有道理在。”楼下又高亢慷慨陈辞。“如今各国之间的和平假象脆弱如纸,实则暗流汹涌,一触即发,左丘家主‘军中之神’仍是‘军中之神’还会因为失了一段时日的权柄失却了骁勇不成?”
越是听,左丘无俦越想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