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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原本浑然一体的蓝府却在蓝老爷娶进孙夫人之后由花墙一分为三,线条粗犷的主园是蓝老爷与孙夫人,以及妾室叶姨娘和女儿蓝霜霜的住处;右边则是孙夫人之子蓝少谦所居住的明园,至于左方的俪园,则是已逝元配之子蓝少卿的地盘。
“总有一天,我要得到那座俪园!”阴郁的目光遥遥投注于湖水对面的俪园,蓝少谦从齿缝中咬出愤恨的誓言。
蓝府三园各自独立,然而,所有造访过蓝府三园的人都很清楚,原是蓝老爷元配夫人养病之处的俪园才是蓝府的精华所在。
明镜般的静水傍高低错落的曲廊楼阁,诗意盎然的绿树碧水与变换无穷的重峦叠嶂,精致雅趣的亭台轩榭与简静雅洁的粉墙黛瓦,置身在如此清雅细腻的俪园中,直教人疑似幽游梦幻中。
而明园虽比俪园稍大些,可却反倒显得有些俗丽,也许是因为园内的黄山假石多于丽水秀树,辉煌的楼阁多于雅致的亭台水榭吧!
“会的,谦儿,会的!”在人前温柔和蔼又美丽慈祥的孙夫人,只有在这明园中才敢流露出贪婪狡诈的真面目。“可是谦儿,你千万要记住,在你爹把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之前,绝不可让任何人抓到你的把柄,懂吗?”
“那还用得着您交代吗,娘?”蓝少谦徐徐转过身来,不过转个眼,面上的阴骛之色便已被虚伪的斯文谦和所覆盖,一丝不露原先的嫉妒与怨忿。“整座苏州城里,哪个不知我蓝大少爷有多么谦和包容,哪个不晓我蓝大少爷有多么稳重善良,在蓝家,所有产业都掌握在我手中之前,这是绝不会改变的!”
“很好。”由妾室扶正为继室的孙夫人微笑着回身在漆木桌旁落坐。“其实,若非你爹坚持要你们两个同时成亲拜堂,为娘才不管那小子能不能娶到老婆呢!”
“为什么?”蓝少谦不满地咕哝。“明明孩儿我才是蓝家的长子啊!”
“因为那小子是元配之子,而你爹心里头真个喜欢的只有那位元配。”
“爹也将娘由妾室扶为正室了呀!”
“那是因为娘生了你。”孙夫人道。“总之,娘只望你能尽快娶到那位温柔娴静的吕家小姐,她爹是常州知府,不仅对你日后做生意大有助益,改明儿个说不定还能帮你捐个官儿做做呢!”
“我可不希罕做官,我喜欢的是一张张的银票,还有……”蓝少谦略嫌阴薄的唇瓣突然扬起一抹淫邪的笑容。“那吕家小姐可是真美呀!头一回见着她,我直道她是天人下凡,之后一得知她是江南第一美人,便催着娘去帮我求亲,可没想到一求便中,谦儿我还真是喜出望外呢!”
“这也是因为谦儿你在外头有个好名声呀!否则先前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求过亲,那吕大人皆不允,为娘的原也不敢抱多大希望,可没料到媒婆一提说是谦儿你,吕大人一口就应允了!”孙夫人得意洋洋地笑着,连眼都笑眯了。“所以说,虽是累了点儿,可现在你总该了解为娘让你在人前做戏并不是白费功夫了吧?”
“谦儿早就知道啦!不过……”衫摆一撩,蓝少谦也在另一旁坐下,并好奇地望定母亲。“谦儿倒真是好奇得很,娘究竟是如何说服爹的呢?”
“那也没什么,娘只要告诉你爹,除了那容家四小姐,谁敢把女儿嫁给苏州浪荡子糟蹋?再说,也唯有那扬州雌老虎才有可能治得了浪荡子,说不准两人斗上一斗之后,浪荡子便转性了也未可知。倘若真不行,你爹替他娶了媳妇儿,再过几年后,他自己也总该成熟点懂得为妻儿着想了吧?”
“真会那样吗?”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不会,那只是说给你爹听的而已,”孙夫人冷笑道。“依那小子的脾气,一旦娶进那母老虎,他会干脆住在外头不回家了,而且花天酒地,堕落得更肆无忌惮,很快就会无可救药啦!”
“可又该如何说服那小子?他不肯拜堂也不行吧?”
“这就更简单了,只要告诉那小子,倘若他不肯拜堂,待你成亲之后,就要把一切财产全交到你手中,你看他拜不拜堂!”
蓝少谦双眼一亮,贪婪之色显露无遗。“真的?!”
“怎么可能?”见儿子失望地垮下脸去,孙夫人忙安抚道:“不过,为娘也说服了你爹,待你成亲后,便把茶行的生意交给你打理。”
“茶?”两道细长的眉毛不以为然地皱了起来,蓝少谦嗤之以鼻地哼了哼。“我要它干啥?咱们蓝家的茶生意做得又不大。倒不如把棉花或柴米的生意交给我,那才真的赚翻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孙夫人歉然摇摇头。“咱们蓝家最赚钱的生意全都是那小子的外公留下来的,你爹自然不会轻易便将它们交到你手上,所以耐心点儿等吧!再过几年,待那小子完全堕落后,你爹便会死心的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还要等那么久啊?”蓝少谦不甚甘心地喃喃道。
“早晚总会是你的,谦儿。”
“好吧!那孩儿我也只有耐心等啰!”
可惜孙夫人左算计、右谋画,原是万无一失的计策却还是走岔了边儿,她没料到蓝老爷表面上深恶痛绝,可私底下对次子仍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因为他不想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绝子绝孙的毒誓,故而在未曾告知继室的情况下,私自更改了条件,于是,一切便从这儿开始逐渐脱离孙夫人的掌控范围……
“纤雨。”
熟悉的醇厚嗓音低低传来,握住菜刀的乎忽地一震,切了一半的红萝卜滚落水槽中,好一会儿后,纤雨才慢吞吞地捡回红萝卜稍做冲洗,再放回砧板上继续一刀刀地切片,并若无其事地对身后的人说:“你不是第一堂就有课吗?还不赶快吃完早餐去上课。”
但是过了好半晌,她依然没有听到拉椅子坐下或动碗筷的声音,反而意识到贴紧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气息。
“纤雨,为什么你连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是他声音里的祈求乞怜揪疼了她的心?还是胸口那份深沉的苦涩无奈扯痛了她自己的灵魂?
她不觉闭了闭眼,硬吞下那份痛楚,然后睁开,神情无奈中另有一丝畏缩。“清狂,吃完快走吧!待会儿我也要上班了,而且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又来……”
“别用这种方法赶我,纤雨,我知道,那个家伙不睡过午后是不会醒来的,至于那两个混蛋就更别提了,他们昨晚根本没回家不是吗?事实上,他们都已经超过两天没回来了,而且现在才七点,你要到九点才上班,八点多出门就可以了。”
纤雨沉默着,兀自切完红萝卜再切小黄瓜。
“纤雨,你真这讨厌我吗?”
她应该骗他的,应该让他死心的,但是她却……“清狂,别胡说,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说出了实话。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吗?”
爱她?
他爱她?
他可以爱她吗?
而她又可以爱他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纤雨终于放下刀子,凝聚全身的勇气缓缓回过身来面对他,面对那个俊朗迷人的年轻人。
“因为我不但是个已婚的女人,而且整整大了你二十三岁,清狂,从你六岁蹲在我家门口开始,你就是我一手照顾大的,对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你母亲的化身,而对我来讲,你也可以算是我儿子,所以你不可能爱我,而我……我也不可能爱你,我们之间只有类似母子般的亲情,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我不明白!”段清狂愤怒地低吼。“你为什么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二十二岁,再一年多就大学毕业了,你以为我连对母亲的爱,或是对女人的爱都分不清吗?我自己也怀疑过呀!高三那年我就怀疑过了呀!所以有整整半年的时间我都没有来,就是要让自己搞清楚这份疯狂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告诉自己,如果考上大学之后,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依然不变的话,才会来对你坦诚自己的感情。可是……”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那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见不到你,我好想你好想你,光是要阻止自己来见你就已经费尽我全身的力量了,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念书,以至于考不上任何一所北部的大学,只好重考一年。”
蓦然睁眼,灼灼的目光炽热地烧痛了她。“但我不后悔,因为那终于让我明白了我是真的爱你,不是错觉,也不是误会。相信我,纤雨,这绝不是什么恋母情结,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我对你的爱是真真确确、不虚假的呀!”
听着他凄楚地哀告,纤雨低低呻吟一声,猛然背过身去,双手紧紧抓住流理台边缘以支持无力的双腿。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爱上我?我……我是这样平凡又不起眼,一点都不漂亮,也没有迷人的身材,还是个……还是个四十五岁的欧巴桑,你怎么可能爱上我?怎么可能?”
“纤雨,纤雨,我最爱的纤雨,”段清狂轻柔地板住瘦削的双肩将她整个人转回来拥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有力的臂膀紧紧锁住她轻颤的身躯。“为什么要这样贬低你自己呢?”因为能与她纤弱的曲线密密的契合在一起,他的声音中隐隐流露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狂。
“我爱的是你温柔善解人意和恬淡优雅的谈吐,爱的是你冥思时梦幻般的双眸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然流露的沉静婉约,爱的是你清灵飘逸的气质,以及那份柔弱中的坚韧,我该死的才不在乎你的表相,更不在乎你的年岁,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体内这副真实的灵魂呀!”
纤雨目瞪口呆地睇视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乌黑深邃的瞳眸紧攫住她不放,眼底燃烧着两簇毁灭的火焰,是海样般的深情,也是暴风似的疯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老是缠着她叫纤姨的小男孩为什么会说他爱上她了?她只不过是个曾经照顾过他的邻居妈妈,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
一开始不是很单纯吗?究竟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常州城吕府--
江南多美女,但在众多江南美女中,吕盈盈仍是少见的美人胚子,难得的是她在令人不敢逼视的美艳中,却又是那般端庄文静、高雅温婉,全然没有那种美丽女人所惯有的自负与轻藐一切的傲慢。
纵使这会儿的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反而更添一份楚楚动人的韵味儿,难怪她会被称为江南第一美人。
“为什么?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一旁的婢女若香欲言又止地瞧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叹息道:“这也是小姐您自个儿招来的呀!若香都要您不能说了,可您偏要说,这下可好,老爷一知道您喜欢管家的儿子,不就马上把他给轰了出去;再知道您有了孩子,就立刻将您许配给人家,虽说老爷是错了,可他认为这样才是为小姐您着想呀!”
“可是爹就不能想想,我都有了孩子,人家不会说话吗?”
“所以老爷才会挑上蓝家大公子嘛!任谁都知道蓝家大公子温文谦和,简直是善良得一塌糊涂,这种事他应该能原谅小姐。更何况,娶了小姐对蓝家只有好处,事情摊开了,哪边都没面子,所以老爷断定小姐嫁给蓝家大公于是最妥当的了!”
“但……但我喜欢的是崇文……”
“小姐啊!若香不都说过很多次了,要忍着点儿嘛!”若香温言低劝。“蓝家大公子温和善良,您尽可以一嫁过去就与他讲明了,待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