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大夫检视她外伤的愈合情况时,卫齐岚就站在她的身边。大夫所看见的,他也都看见了。
在他面前,她几乎已经没有隐私。只有真正的夫妻,才会如此亲近。从没想到他俩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大夫走后,他替她拉拢好她的衣襟,为她披上温暖的裘衣。他的手指粗糙多茧,为她换药时,经常刮痛她的肌肤,但她全无抱怨。
“从来没有人发现你是女儿身吗?”忍不住地,他问。
“一开始见到我时,你曾怀疑过吗?”她反问。
他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初春。她身穿黑色大氅,看起来玉树临风,没有一点儿女儿样态。他摇摇头。“我那时没有想到,只觉得你看起来比东陵一般的男子削瘦,身量稍矮一点。”
她面容清俊,不似一般女子举止娇娜多姿,穿上男装后,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名清秀的年轻男子。但此刻,她半倚枕上,乌黑的发丝披散两肩,身上只穿着素色的单衣,脸上全无脂粉,只有双颊微微晕红,他却又觉得她比一般女子来得更加妩媚。他因此怀疑起自己怎么可能错认过她,更不用说,她胸前微微的隆起……那不是男人能有的线条。
他知道他脸红了吗?她好笑地想着,没有戳破他,也没有多做解释。
女扮男装,或多或少,定有许多难为之处必须克服,她不认为跟他解释那些不方便之处是一件妥当的事。就由他随意去猜好了。
然而他并没有多花心思去猜测她不打算回答的事情。今天是第八天了,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也许明天,最迟后天,他一定得想办法送她进城,无法再拖延下去了。然而,此番分别,也许日后很难再见面了。
他是边关守将,她是朝廷重臣,两人肩上的责任都无法轻易放下。而日后,当他远在边关时,万一她又出了事……届时他能即时赶回她的身边吗?比如这一次,他差点就失去她……七日夜的路程,竟使他感到却步了。
“你在想什么?”他沉默的太久了,使她也跟着想到了一些无可避免的事。既然无可避免,也只能面对了。或许,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最迟,在十天之内,她一定得回到城中,出现在朝廷之上。
在朝中,官员告假,必须经过太医的诊断,除非重病在身,否则不能超过十天不在职守。十天,是底线了。
她已经在此休养了八天,也就是说,她只能再留两天。便是由于太过清楚自己的底线何在,所以前日她清醒过来之后,才没有坚持立刻离开,而是留下来,用最识时务的方式,将伤给养好。
大夫继续为她开出温和的药方,他每天亲自她熬药。他不提军务、不提她的官职,想必是与她一样清楚那条底线。不知此刻,他在想什么呢?
屋外的雪已连续下了许多天,将小屋前后的路径都封闭住了。隐居的生活就像是现在这般吧,没有沉重的责任,也没有尔虞我诈的算计,有的只是彼此关切的相守。这种生活,曾是她一心所盼。曾经。
他抬起头来,欲言又止。最后他说:“再躺一会儿吧。”说完,要扶她歇下。
但她捉住他的衣襟,摇了摇头。“不了,我睡得够多了,你陪我坐一会儿。”
原要起身离开的,闻言,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又坐了下来。他坐在床沿,凝视她秀逸的面容,仿佛想要牢牢记住,此生再也不忘。
也许是因为一起想到了必须面对的事实,当她提议:“来下盘棋,如何?”
他说:“好啊。”
下棋是东陵国的新流行,打从十多年前,一名海外商人引进象棋后,几乎人人都开始学习这新颖的玩意儿。
但此刻他们手边没有棋。他们谈棋路,用一张嘴下棋。
并在用讲的方式“下过一盘棋”后,讶异地看着对方。
“没想到你的棋艺如此精湛!”她说。
“妳棋路十分高明!”他也同时说。
第一回,棋逢敌手。而后他们相视对笑了。却在一笑过后,两双眼睛同时忧愁起来,久久无法再言语。
是她先开口的。“明日,送我回去吧。”
这回他没有再反对。他站起身,面向门外。“我去张罗马车。”
他推开门要走出去,她唤住他。“等等。”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等候着。
“告诉我,你会再娶一个妻子。”她不会让他为了她而苦苦等候下去。不确定他是不是曾经说过要等她之类的话,那像是个梦。然而他的所有举动,都已经清楚表明了,他不打算放下她,让他们从此各走各的路。
她会耽误他的。
他原本要出门去张罗马车,但她的话使他再度大步地走了回来。
他来到她身边,蹙着眉。“你说什么傻话,东陵男子一生不得二妻,你忘了吗?”
“没忘,但是——”她已经不能当他的妻子了呀。
“没有但是。”他直接打断她的话。“妳就是我的妻子。”
他说得如此笃定,使她无法反驳。“所以……那是真的吗?”她问:“你说你要等我?”清醒后这两天,她断断续续想起一些疑似在梦中说过的话,但她不能确定那是真或假。
他先是眯起眼,而后笑了。
“一辈子。”他这么说。
她的心沉沉地震了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你在有机会从一桩你不想要的婚姻中脱身时,你却执意要将自己困住?”
他有点讶异她竟会不知道原因。“你看不清楚吗?”
“你是指,看清楚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为了弥补一件过往的错误,不惜毁掉自己的前程从边城回来救我?”在她心中,他早已不是当年她心目中那位无情无义的英雄将军。相反的,他有情有义到使她几乎痛恨起他们不可挽回的处境。
没料到冰雪聪明的她在处理自身的事情时,竟会如此盲目。他伸手向她,握住她的肩,眼中闪现炙热的情感。
“当年我不敢把你放在我的心上,也许就是因为,一旦心中有了你的位置,就再也无法放下了。我对你的亏欠,只怕一辈子也无法还清,但那不是我真正放不开的理由。”与先前捉住她时一样突兀地,他放开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潇君,我放不开,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跟我亏欠你多少,没有关系。”
生平第一回,她怔住了。她不迟钝,甚至擅于察言观色,她当然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感情。好不容易才找回舌头,她吞吞吐吐:“每个人都认为项少初是个祸国殃民的小人……”而人人钦敬爱慕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小人?他的眼睛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呀?
“项少初真是个小人吗?”他在她身边重新落坐,手指不自觉把玩着她垂落的长发。“或许,在政敌的眼中,他是。可是在我眼中,他所做的事却比其他人都要来得更加正确。他要改革国试,我赞同;他要改变这国家长久以来男尊女卑的陋习,我也支持。在朝中,如果要选择朋友,我会选择站在他这一边。不为了私人的交谊,只因为他心比天高,却不是为了恋栈权位才做下这一切。倘若他是一名女子,我定会登门求亲;倘若他“正好”是我妻子,我会……”
“你会如何?”
他看着她,不愠不火地说:“我会倾我一生。”
他的话深深地渗进了她的心中。她从没想到能从他身上得到这么多的赞同与肯定。但她仍要问他一句,“那么,在你眼中,我是项少初,还是秦潇君?”
他如她所愿地深深地凝视着她,让他的眼瞳中映现她的倒影。“都是。在我眼中,你是成为项少初之后的秦潇君,是我敬佩的朝友,也是我的妻。”
她动容地闪动着眸子。“你真傻。”
他抚摸她的脸颊,如夫对妻。“你何尝不是?”
她双手覆住他的大掌。“我想要你别等,我等过,很明白等待是痛苦的——不,我早已不怪你了——就因为等待如此痛苦,所以我不愿意你也这么做。”
“你无法阻止我。”他决意地说。
她因此叹息了声。“如果我请王上再一次为你赐婚——”逼他另娶。
“别这么做。”他坚定地说:“我不会答应的。既然如此,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你若决意如此,我会没办法放开你。”
他笑了。“那就别放开好了。”
她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像一个坠入情网而不自觉的女子。无计可施之余,她叹息。“卫齐岚,有没有人说你非常执拗?”
卫齐岚微一点头。“有啊,就是妳。”
她看着他,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会挂记心上一辈子的。如他所说:倾我一生。
夜里,她入睡后,卫齐岚换上一身劲装,离开小屋,疾行回京。
去为她办一件事。
人人都认为砍伤她的樵子只是单纯地因为婚事不果,而对主张改革国试的她心怀怨恨,他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这几天,他已经交代景禾秘密探访,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这件事是有心人所设下的陷阱。背后主使者,正是她的政敌之一。
他绕路进城,没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
三更时,他已像抹黑夜的影子般,出现在主事者的床边,锐利的匕首架上当今京畿京辅张天翼的脖子上,唬得自睡梦中惊醒的张天翼冷汗直流。张天翼表面上归属于吏部阵营,实际上却与朝中几位大臣存有二心。
“壮、壮士……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的他,刻意压低声音,低沉地警告:“倘若当今礼部尚书再有任何闪失,你的人头也会不保。记住,我会在暗处盯着你,随时都准备取你一条性命。”
撂下警告,他与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当晚,京辅大臣的宅邸,灯火通明,事后有好几天不敢入睡。不过,这是后话了。
他在天亮前回到她身边,马车已经备妥,只要沈大夫不反对,今天就能离开了。
没料到她已经醒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拂去身上残雪,拭汗,换上干净的衣物。没有询问他的行踪,她只说:“外头很冷吧。”
他来到她身边,为她将棉被拢好。“怎么不睡?天还没亮。”
你去找张天翼,我怎么睡得着?她暗自心想。“下次别这么做了。”
简单对话中,他已经明白她知道他去了哪里,以及,做了什么。“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让大理寺放人?”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过来点儿。”她说:“我很冷。”
才说完,他已经坐上床沿,将她拥进怀里,供她取暖。“答案呢?”
她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贪恋他的温暖。这几日,她已经变得太过熟悉他的温度了,没有他在身边,这么冷的夜里,她根本睡不着。
“你想想看,我的政敌又不只有张天翼一人,这件事,就算他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的。既然如此,我何必费心思去对付他们,只要我做好我的事,他们又能奈我何?”
女子国试之路,还漫长得很。这种事,以后只会层出不穷,直到一个世代的人们观念改变为止。她无法让所有反对的人在一瞬间全部都转向支持她的做法,只能步步为营,慢慢去做。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如果能够,我真想带你隐居到没有这一切烦恼的地方,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你和我。”
她笑了。“多傻啊,你明知道那不是我们能走的路。未来,分道扬镳,还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他继续沉默。
她摸索着他的胸膛,找到他的心跳。“将军,你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等到我的回头。”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