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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年轻人分辩,“我对你没有反感,也没有好感,我对你毫无意见,我们道路不同。”
“我明白。”
“那么,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是碰巧路过,偶然遇见你。”
年轻人点头,“那很好,小心,好走。”
他调头而去。
年轻人约了妹妹。
他轻轻说出计划:“手续已经在进行中,很快就会出来,届时我们一起走。”
明珠高兴得泪盈于睫。
“这个城市虽然华丽,可是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我留恋的,我俩在这里受尽折磨。”
明珠点头。
“你如果愿意,就与我一起动身吧,你到那边升学,我去找点小生意做。”
明珠把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给你在大学附近置一间小公寓,买一辆小跑车代步,爱穿什么吃什么都不成问题,在学堂里找一个理想对象,不论家境,人品好即可,哥替你办嫁妆,速速成婚生子。”
这不过是十分普通的愿望,相信一定可以实现。
“让我们从头开始。”
明珠也一直点头。
年轻人觉得很大的宽慰。
正在此际,有人走过来叫明珠。
年轻人抬起头,他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神清气朗的男孩子,白衬衫卡其裤,不掩其气质。
明珠介绍:“我同学吴肇庄,他家年底移民温埠。”
年轻人笑,事情顺利起来就是这公开心。
明珠即时与吴肇庄絮絮细语。
年轻人识趣地离去。
他嘴角含笑,原来世上真有看到家人开心比自己更快活的事。
他回到寓所,用锁匙开门,发觉门在里头反锁。
年轻人立刻战栗,用手拍门,“谁在里边?快开门,碧如,可是你?应我!”
他的声线稍微高了一点,已经有邻居打开门来观察。
年轻人急得额上冒出冷汗,正欲打电话召司阍来开门。
忽然听得门里头有微弱声音道:“等等,我来开门。”
年轻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听到咔嚓一声开锁的声音。
他推开门,发觉李碧如蜷伏在地上。
他连忙掩门,堵绝门外好奇的目光,扶起她,听到她呻吟。
她整张脸肿如猪头,右眼如一只青紫的鸡蛋,嘴唇爆裂。
年轻人十分镇定。
他马上叫医生。
接着,他在她耳边问:“是谁?”
她不语。
“是谢汝敦吧。”
她摇摇头。
他扶她平躺下,用一条冰镇毛巾覆着她的脸。
这时,他发觉她手上也有瘀痕,这分明是有人殴打她之际她企图伸手去挡之故。
他轻轻说:“验完伤,我们立刻报警缉捕谢某。”
“不,”她挣扎着说,“不是他。”
“到这种时候你还护着他。”
医生来了,一言不发,细心检验过后,表示眼角皮嘴角需缝针,胸口疼痛,亦需入院诊治。
他对她说:“我需要通知你家人。”
“我自己可能签保。”
他无奈,只得把她送进医院。
可是不到一会儿,谢汝敦出现了。
是他叫住年轻人。
“啊,是你。”
两个男人对立。
“她无碍吗?”
“肋骨折断,需要住院。”
谢汝敦说:“你以为是我做的吧?”
年轻人沉默一会儿,“开头确那样想。”
“后来是什么叫你改观呢?”
“谢先生,说什么,你都是一个人物。”
谢汝敦笑了,“谢谢你。”
年轻人反问:“你有无怀疑我?”
“怎么会,你何必用这种手段。”
“这么说来,谢先生,谁是凶手?”
谢汝敦十分意外,“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请告诉我。”
他收敛笑容,讶异地说:“原来你对李碧如一无所知。”
年轻人一愣。
“我劝你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他说得心平气和,随即转身进病房去。
不到十分钟他就走了。
年轻人蹲到她面前。
“是你叫他前来?”
她点点头。
本来他想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后来一想,那是一定的,一个人若要试图了解另外一个人,起码要十多二十年时间相处,他没有资格问。
她握住他的手,“陪着我。”
年轻人觉得他有义务这么做。
“你先睡一觉,我就在这里。”
药性发作,她似敌不过倦意,颓然入睡。
上一次年轻人仔细凝视一个躺着的女子是向他亡母话别。
他叹口气,到附近便利店去买了些书报杂志零碎食物,回来陪伴病人。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其间曾经有梦呓,“妈妈,妈妈”,她喊。
声音稚嫩,像是回到极小极小的时刻去。
老实说,中年女性卸下粉妆,也就是一个中年女子。
不,不是难看,她轮廓大致上还维持不错,可是颜色却已褪尽。
旧时天然长眉乌睫,眼珠里精灵的神采,以及饱满红唇,藕粉似双颊,现在都已隐没在岁月里,头发不再闪亮,乌润鬓边的星星白发特别显眼。
到了这种时候,最需要伴侣及子女亲近安慰,可是她得不到亲情。
她在病榻上转动,颈项上有什么闪动一下,呵那是一颗拇指甲大心型钻石,正冷冷尽责、发散七彩光芒,入院时本应除下所有首饰,可是谁会注意这种细节,她与珠翠,互不关切。
他闭上双目在沙发上眠了一眠。
她醒了,要水喝。
他去侍候她。
她沙哑着声音说:“你回去吧,我叫看护来。”
“我很好,你放心。”
年轻人一怔,“是什么秘密?”
“老态毕露。”
年轻人不以为然,“到今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她长叹一声,“我有无说梦话?”
“叫妈。”
她看着天花板,“我同家母感情其实欠佳,她在生时我与她亦无话可说。”
“我听你说过。”
“那反而成为一种恩典,听一些母女感情特好的友人说及亡母,她们真是立刻会痛哭失声。”
年轻人答:“我是其中之一。”
“孝文。”她握着他的手,“回去吧。”
“明日拆线再算。”
“那我不如出院休养。”
“还未天亮,再睡一觉。”
“你看,只得你陪我。”她十分欷嘘。
“你若说要改遗嘱,起码一百几十人围上来。”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洞悉一切世情。”
“人情薄如纸,红颜多薄命,蝼蚁竞血,人为财亡……都是真的。”
她叹口气,“真没想到在那种行业里,还有一个你。”
“我比他们都刁钻古怪。”
“不,你——”
这时看护推门进来,不知就里,只见一个年轻人与病榻上中年女子喁喁细语,还以为是母慈子孝,立刻笑嘻嘻赞道:“太太,你看你儿子对你多好。”
她顿时愣住。
而天色在这时也渐渐亮了。
看护走后,她问他要香槟酒。
“那须回家取。”
“多拿几瓶,连冰桶一起带来。”
“医生会怎么说?”
“到了这种年纪,还管谁怎么说。”
他笑笑,“我去去就来。”
他离开医院,踏进车子,就听到电话响个不已。
“孝文,你好?”语气似放下一块大石。
是个陌生的女声,但是婉约动听。
“哪一位?”
“琦琦,小郭的拍档。”
“呵,有什么事?”
“小郭四处找了你一日一夜,担足心事,打算天亮就去派出所,他怕你出事。”
“多谢关怀,小郭呢?”
“倦极入睡。”
“你呢,你不累?”
琦琦说:“我要照顾他,怎能言倦。”
年轻人只得笑。
“孝文,方便的话,请你来一次,他有要紧的话同你说。”
“我即刻到。”
小郭的寓所就在侦探社楼上,面积不算大,可是全部打通,无墙壁阻隔,看上去十分宽敞,他和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琦琦已做了香喷喷咖啡。
年轻人一口喝完一杯,再来一杯。
“我只能逗留十五分钟。”
琦琦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根本不似捱了个通宵。
“我去叫醒他。”
琦琦过去叫小郭。
小郭一醒就问:“找到孝文无?”
年轻人十分感动,想不到有人如此关心他安危下落。
琦琦答:“孝文在这里。”
小郭一抬头看到了年轻人,反而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来,伸懒腰打呵欠。
年轻人看着他笑,“我只得十五分钟。”
“你先别忙,我有话说。”
“您老就别卖关子。”
小郭说:“孝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在说什么?”
“孝文,对不起,我误导了你。”
“关于何事?”
“关于李碧如女士。”
“她有何不妥?”
“你托我查她之际,我曾说,她是个淑女。”
“你的判断十分正确。”
“我粗心大意,先入为主,没有深入调查。”
“小郭,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因跟踪你,连带发现了李女士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又是什么?”
“孝文,她不止你一个情人。”
年轻人扬起一条眉毛,心中感觉怪异到极点。
他整个人僵住。
这种情况实在可笑,他倒是嫌人客对他不够忠诚来。
“你这可有根据?”
“证据确凿。”
“我不相信。”年轻人声音有点异样。
小郭给琦琦一个眼色,琦琦立刻去取资料。
小郭笑笑说:“男朋友多也不表示她不是一个好女人。”
年轻人不语。
“我们从来不觉男人异性朋友多有何不妥。”
年轻人心里有股莫名奇妙的凄酸。
“你怎么了,孝文,你不会放不下吧,未曾提起,又何须放下。”
他缓缓坐下来,“你不会明白。”
“你恋爱了?”
“不,我还以为我的感情找到了寄托。”
“那全部是你的错,她付你酬劳,你提供服务,怎么会牵涉到归宿上去?你胡涂了!”
年轻人吁出一口浊气。
琦琦取来一只油皮纸信封。
小郭打开信封。
“不,”年轻人用手按住,“我不想看。”
“缘何逃避现实?”
“它太残酷。”
“孝文,这个男人,叫张志德,从前,是李女士的私人秘书。”
年轻人意外,“什么,不是行家?”
小郭颔首,“所以不要遵守行规。”
“你的意思是——”
“此君浪子野心,不但持特殊身分向李女士勒榨金钱,且与她子女有染。”
年轻人十分震惊,因此更加沉默。
“孝文,我开头竟未查出此人,甚感歉意。”
“你太相信社会怎么看一个人。”
“是,我落了俗套。”
年轻人不再说话,他须好好细量此事,低着头,双手互握。
琦琦这时走到他身后,把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此举胜于千言万语。
年轻人感激地看她一眼。
他一直觉得谢家是一幅诡异的拼图,少了一块,以致有许多失落之处,无法理解,现在他明白了,这些疑点都被小郭今日的发现解答。
真没想到他们一家四口连谢汝敦在内都是受害者。
“孝文,两次暗算你的人,正由他指使。”
年轻人抬起头来。
“还有,令李女士头脸受损的,也是他。”
年轻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想离开他,他不允许,他认为你从中作梗,要好好教训你同她,孝文,他在她身上吸血已有数年,他不愿放弃目前享受。”
年轻人深深叹息。
“她与他并没有完全断绝来往。”
年轻人说:“怪不得。”
“最可怕的是,他与谢氏一子一女也藕断丝连。”
琦琦这时忍不住提高声线,“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