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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回受伤,故意生病,却钓不到半条鱼;难道现在又想贿赂婆婆钓出小芋姐姐吗?
不管了,虽然不知道三儿哥在想什么,但需要他帮忙的话,他可是二话不说,勇往直前的!
瞧婆婆在布匹上摸了摸,好似极为喜欢珍惜,却又缩回了手。
“不行的,这布不适合我。”那双手缩到了袖子里。
“婆婆,这是我的孝心。”田三儿始终注视着她,抑下了将布匹塞到她怀里的冲动,语气温和地道:“妳这黑衣裳容易吸热,晒了日头也闷,妳成天在厨房为我忙着,我很欢喜,不忍妳辛苦流汗,所以就请翠环去挑这几匹夏布给妳裁新衣。”
“可是……我又老又丑,还是穿这身衣服适合我。”
“谁说人老了、丑了,就得穿得黑乌乌的,把自己圈在黑暗里?”
小芋心头一震,三儿的话像他射出的箭,一矢命中标的。
她的生活有白天和黑夜,可是那颗叫小芋的心,却是藏在黑暗里,不敢见人,不愿再回到世间;此刻活着的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丑婆婆罢了。
是吗?小芋真的愿意一辈子圈在黑暗里吗?黑暗的日子并不好过,心底深处,难道她不想放出幽暗的囚笼,飞向高高的青天,放胆让清风吹过脸蛋,然后再一次让三儿喜欢、疼爱吗?
她猛然摇头,扯着粗嗓音,尽量若无其事地道:“哎,你们也知道,我这脸不能见人的,丑人穿新衣,呵……哈,你们会笑我的……”
“谁会笑妳?”田三儿安静地留意她的举动,沉声道:“婆婆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不是妳所愿意的吧?”
小芋又震楞住了,她是不愿意,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田三儿目光炯炯,声音宏亮而坚定,“既然老天无情,不长眼睛、不讲道理,那婆婆又何必让老天欺负到底?祂愈是要将妳打进土里,不让妳见到天日,妳就偏偏不让祂称心如意!丑又怎样?老又怎样?妳照样可以活得光明正大!”
顶着一张丑脸,光明正大去见三儿吗?不,她做不到!
“再说,谁要敢笑妳,我田三儿就先去宰了谁!”
这句话气势如虹,彷佛有着立下誓约的重要分量,她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明亮的瞳眸向她直视而来,好像要将她的心给烧穿看透似。
怎么回事?三儿今天竟然“教训”起婆婆来了?
她好想哭,她只是不想穿花颜色的衣服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对!谁敢欺负娘,壮壮也去宰了谁!”
壮壮本来晾在一旁,实在对那几匹布没兴趣,于是就自己搬了小板凳站上去,捧着心爱的大木碗,拿了筷子猛挟灶上煮好的肉片,吃得小嘴油腻腻的,但他耳朵可没闲着,一听到该他出面保护娘的时候,他也拿着筷子指天画地,大声地宣布他的使命。
田三儿笑出一对深深的大酒窝,走过去掏了巾子抹抹那张小嘴巴。
“壮壮,大丈夫一诺千金!”他举起右掌。
“生死无悔!”壮壮也击出右掌,啪!迎向那只大掌。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一起保护你娘,一生一世,不违誓言。”
“遵命!”忠心的小侍卫笑呵呵的。
小芋心头一热,本来就蠢蠢欲动的泪水一下子冲上了眼眶。
壮壮跟着他爹学很多事情,如今已经是个懂事的小男人了,那交迭在一起的大小手掌,象征着男人之间的承诺,发誓要一生一世保护她啊……
呜,有没有听错?一生一世保护她这个丑老太婆?
“太好了!”翠环握住婆婆的双手,神情孺慕,含泪笑道:“婆婆,翠环知道妳心肠好,怕我们见了妳的脸害怕,所以成日蒙着头脸。可我们都像一家人了,天气这么热,妳就算拿下巾子,我也不怕的,是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也是自己的娘。壮壮,你说是吧?”
“是!”壮壮用力点头,大眼睛里还是有一点疑惑,“壮壮的娘就是这张脸,为什么有人会怕呢?”
小芋急道:“壮壮,娘丑啊,会吓到人的!”
“三儿哥说,娘不丑,娘是不小心被烧坏了。”
丁初一也插嘴道:“就是呀,婆婆又不是妖怪会吃人……”
“哼--”田三儿瞪了丁初一一眼。
壮壮的小脸神采飞扬,稚气的嗓音继续说道:“三儿哥又说,丑,就是心眼儿坏,看到的东西就不好看了,对了,就像皇宫的坏小哥哥一样。所以三儿哥告诉壮壮,有人麻子脸、有人斗鸡眼,可只要不做坏事,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脸蛋长啥样子,管他的呢!”
“哇,壮壮好会说话!”翠环开心地拍拍手,又转头看着婆婆,“婆婆,壮壮长大了。”
“嗯。”小芋心中百般欣慰,可今天大家一直绕着她说话,她已经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实在不能再谈下去了。
“壮壮,你快下来,大家都饿了吧,该开饭了。”
“嘿咻!”壮壮跳下小板凳,蹬蹬地跑到娘亲面前,扯扯她的裙子,仰起亮晶晶的大眼,“娘,妳拿下巾子,一起去前面吃饭嘛。”
“呃,不成的……”
“壮壮,不急。”田三儿跟壮壮说话,看的却是婆婆。“等你娘哪天想拿下来,自然就会拿下来,我们也可以一起吃饭了。”
会有那一天吗?小芋黯然垂首,掀开焖得烂熟的猪肚汤瞧着。
“三儿哥是愈来愈有学问了。”丁初一搔搔脑袋,困惑地道:“他讲的话我都听不懂。”
翠环笑着推推他,“是你没学问。去!把这几匹布放好,我来帮婆婆上菜。”
“我摆碗筷。”壮壮十分勤快,又搬了小板凳站上橱柜边,将里头的干净碗筷一一拿出来。
“壮壮,别忘了你的碗。”田三儿拿来大木碗和木匙,握住了木匙,轻轻抚摸匙柄,“你知道吗?这是我爹亲手做的。”
“真的呀?”壮壮小嘴张得大大的,因为三儿哥那么厉害,三儿哥的爹一定更厉害了。
“这张板凳也是,想不到已经传了三代了。”
“三代?”壮壮听不懂,但他很着急,“三儿哥的爹在哪里?”
“我爹跟我娘一样,都到天上去当大神仙了。”田三儿疼宠地揉揉壮壮的头发,微笑道:“三儿哥再教你,我的爹,你该叫爷爷。”
“爷爷?”壮壮双眼发亮,兴奋地道:“壮壮也有一个爷爷……”
“哎呀,好烫!”那边传来油炸锅巴也似的粗嘎叫声。
“娘!”壮壮立刻跳下板凳,跑了过去。
“婆婆,哪边烫手了?让我瞧瞧!”翠环也急忙问道。
田三儿站立不动,只是屏气凝神瞧着那粒大黑粽子。
大黑粽子里,重重裹住一颗受伤而畏怯的心,就算伸手猛揪,她也不会立刻出来。
他不急,甚至心情更平静了,因为只要这只粽子还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掀开那一层又一层刻意掩盖的黑巾子,让他的小芋重新回到他身边来!
第九章
火红的夕阳,燃烧着火红的烈焰,烧灼得她全身好痛好痛!
脸上、手上的白皙肌肤着了火,变成红色的血水,再干枯成焦黑的硬皮,青春娇颜,转眼变成丑陋的老妖怪。
她吓得拔腿就跑,后面却追来一群更恐怖的恶鬼,三两下就抓住她的手脚,将她按到地上,伸出长长的爪子,撕裂她的衣服……
“啊……”
小芋猛然惊醒坐起,慌张地捏紧被子掩住身体,惊恐地四处张望。
夜深人静,房间一片漆黑,淡淡的月光从窗纸透映到床边,照出壮壮一张酣睡的小脸蛋。
又作噩梦了!
她喘了一口气,抹去额头汗水,再俯身帮壮壮理好被子。
好热!每回作噩梦就会发汗,尤其在这个夏日夜晚,即使从窗缝吹进凉风,她还是汗如雨下,很快就湿黏了衣服。
她按住狂跳的心脏,想让自己心静自然凉,但全身黏答答地十分不舒服,当下她只想找一桶水淋下,洗个痛快。
自从来到应天府后,她不像待在无人的山里村,可以尽兴地带壮壮到溪边玩水洗澡;再加上成天蒙巾子、穿黑衣,简直像是在炎夏里裹上一床棉被,就算不被蒸熟,也快要热昏头了。
望向放在柜子上的几匹新布,翠环贴心地先为她剪了几块遮脸的巾子,虽然那料子轻软又透气,但她还是不敢用上这么明亮的颜色。
她低下头,下床穿鞋,披上了外衣,也不蒙头、蒙脸,就推开房门,跛着脚步,悄悄地来到院子井边。
半个月亮挂在夜空中央,四下无人,秋千随风轻轻晃荡,应该是很晚了,她就赶紧趁空冲个凉快吧。
打起了一桶水,她正要脱下外衣,忽然心念一动,就蹲了下来,抱住水桶边框,往里头瞧去。
月光不甚明亮,打起的水也依然余波荡漾,但随着月光拉长了秋千的影子,水面也平静了下来,缓缓地倒映出一个蒙胧模糊的脸孔。
她只是痴痴地看着、看着……
一颗颗泪珠无声地滑下脸颊,坠落水面,晃开了水中倒影,又让那张脸孔更加朦胧模糊了。
呜……
“什么声音?”丁初一竖起耳朵。
“吓!鬼在哭?”翠环吓得闭上了眼睛直往他的怀中钻去。
丁初一赶紧搂住翠环,心里也有些害怕,这间宅邸是前朝大官的房子,听说皇上他们当年打进应天府时,这里还有人自杀,难不成是冤鬼出来寻仇了?
呜呜,好恐怖,但他是男人,就该保护翠环,不能害怕……
“哇呜!”肩膀拍来一只鬼手,吓得他就要惊叫。
“初一!”来人及时低声喝住他,“别说话!”
“三儿哥?”
“大哥?”翠环红着脸,赶紧从丁初一怀里爬起来。
两人皆是面红耳赤,虽然他们早就出双入对,但半夜幽会被三儿哥抓到,还是很难为情;而且这么隐密的地方都让三儿哥闯进来了,往后他们还能在哪儿亲嘴呀?
脸红了老半天,却见田三儿动也不动,两只大眼睛就往前头看去。
越过花间树丛,他们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婆婆?”两人皆惊讶地、小小声地叫了出来。
今晚怎么了?大家精神都这么好,全部不睡跑到院子纳凉了?
田三儿还是不说话,只是凝视着跪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伏上水桶的她。
慢慢地,月色更黯了,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拳头握紧了起来。
他千忍万忍,就是怕吓着了她,反而让她更加退缩逃避;可是他一天天忍着,那股有如虫蚁咬啮般的苦楚也一天天地加深疼痛,不是为自己痛,而是为了她这几年来所流的血泪而痛。
此时此刻,听到她压抑的哭声、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他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正要大步跨出,她却站了起来,开始宽衣解带。
“不能看!”
同时出声的是田三儿和翠环,对象是丁初一。
丁初一见到婆婆的动作,早就赶紧转过脸,他很尊敬婆婆,绝对不敢看,可三儿哥还直盯着婆婆瞧,难道不怕眼睛长疮吗?
翠环也觉得自己不能看,本想拉初一走开,却在瞥到婆婆那纤细莹白的身子时,整个人都呆掉了。
乌云移开,月光又亮了些,婆婆扯下头巾--不,那是她原以为是黑头巾的黑发--黑发?!
剎那间,一头黑瀑般的秀发垂泻而下,掩住了那玲珑线条的背部。
这哪是婆婆?这是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体啊!
翠环吃惊地瞪住一双结满伤疤的手,拿起葫芦瓢儿舀水,自得其乐地冲洗长长的黑发,又拨了开来,让那白玉凝脂般的身子再度完整地显露出来--这还是婆婆啊!
她更吃惊地望向田三儿,不明白大哥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