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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眨眼,吞下泪水,尽量放柔她难听的声音,“翠环姑娘,肚子饿了吗?不嫌弃的话,我这里还有几块烧饼。”
“我……我好渴,我想喝水。”又露出半张粉脸。
“好,我倒给妳喝。”小芋说着便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一步步跛行到门边。
“吓!”翠环又吓得躲回门外,拿一只眼瞧着那双布满疤痕的手。
“壮壮,拿水给姐姐。”小芋将杯子递给壮壮,双手在裙子擦了擦,再从口袋拿出一双她特地缝制的布手套戴上,掩去吓人的伤疤。
“姐姐,给!”壮壮将杯子举得高高的。
翠环胆怯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姑娘还要水吗?我送一壶茶到妳房里去。”小芋又问。
翠环摇摇头,两泡眼泪欲掉不掉的,看了一眼丁初一,又低下头。
“姑娘有话要跟我说?”小芋感觉到她的无助。
“啊!”丁初一只是傻傻地瞧着翠环,此时才发现他好像是多余的,忙拍拍脑袋,“我该走了,婆婆,多谢妳的烧饼。壮壮,要不要跟初一哥出门逛市集?”
“娘?”壮壮热烈地瞧着娘亲。
“那就麻烦丁爷了。”
壮壮一出生就住在安静的山里村,一来到这么有趣热闹的京城,简直是大开眼界,连她自己都很想出门逛逛了,可是她这个怪模样……
小芋回过了神,搬了她常坐的凳子过来。
“姑娘,这边坐,我知道府里都是男人,妳可能有些不方便,不过妳要是当上夫人,大爷一定会为妳添上丫鬟……”
“不要!”翠环哭了出来,“婆婆,我好怕……我不想跟田将军睡觉,他们弄错了……”
“大爷是好人,他一定会好好待妳的。”小芋的声音又涩滞了。
“不!不是我,我根本不是元人皇宫的歌妓,我只是烧水洗衣的小宫女,要是田将军知道我不会唱歌跳舞,他一定会杀死我啊!”
望着那张苍白惊惶的稚气脸孔,小芋心生怜惜,轻轻问道:“妳几岁?”
“呜,十七。”
小芋心一揪,她受伤那年,也是十七岁,同样是年纪轻轻的姑娘,为何她们就得面对世间种种不公平的磨难啊?
问苍天,苍天不会再给她答案,但她可以试图顶住无情的苍天。
“姑娘,别怕,婆婆告诉妳,大爷不会随便杀人的。战场上我不敢说,可他打猎的时候,只会打他要的,绝不乱打乱杀;而且他见了猫儿咬伤小麻雀的翅膀,还会帮小麻雀敷药包扎呢。”
“真的?”翠环呜咽地抬头看她。
“真的。妳好好服侍大爷,他一定会喜欢妳的。”
“可我还是很怕啊!田将军好大的块头,我看到他就发抖,我不知道要怎么服侍他,呜呜,我不要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睡觉啊……”
小芋既心疼、又心酸,看到翠环,想到自己,又想到了无缘的三儿,心头就好像被割下一块肉,但再怎么痛,她也只能咬牙忍下。
“翠环姑娘,妳真的不要怕大爷,妳只要陪他说说话就行了。”
“那我要跟他说什么话?”翠环哭傻了。
“说什么都行,他这人其实很好亲近的。”
“婆婆,我宁可跟妳说话。”翠环哭着扯住她的手臂,整个人靠了上去,“他们说妳是丑婆婆,我本来很怕妳,可妳这么好,还会问我饿不饿……翠环从小就没了娘,被送进皇宫做苦工,要不是军队打到大都,我一定做到头发白了也不能出来,可是他们又把我带到应天府,好像当小猫小狗送给了田将军,我……呜呜……”
“唉!想说话就来找婆婆吧。”
小芋柔声安慰三儿的“小妾”,也陪翠环一起掉泪。
命运捉弄,她早认了,只要能守着三儿,为他烧饭,见他平安娶妻过日子,就算一辈子当个永远不见天日的丑婆婆,她也甘愿……
月儿如钩,弯弯地扯住地上人儿的心肠。
小芋掀开锅盖,注视那冒着泡泡的汤汁,再拿勺子轻柔地拌了拌。
“婆婆!婆婆!呜哈!”翠环又哭又笑地冲进厨房。
“翠环,怎么了?”小芋吓一大跳,忙挡住她蹦蹦跳跳的身子,免得撞翻了灶上烧好的晚饭。
“大爷他赶我出来了,呵呵,我好高兴,他说他有未婚妻,他不要我,可是他说话好凶喔……”
翠环拿衣袖擦泪,又绽开笑靥,完全恢复了娇俏的十七姑娘模样。
“可是……我还等着妳送饭给大爷呢。”
“我不送了,我若再踏进大爷的房间,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砍死。”
“姐姐,别理那只大老虎了。”壮壮坐在他专属的小板凳上,捧着也是从山里村带来的心爱大木碗和木匙,开开心心地吃他的晚餐。
“好的,壮壮,以后我帮婆婆烧水,不理会那只大老虎了。”
“这……”小芋有口难言,心中酸甜滋味杂陈。
明明想撮合三儿和翠环的,怎么三儿就还记得“未婚妻”呢?
“我好饿,我要吃饭了。”翠环不再忧愁,拿了碗筷就去盛饭。
“那……我送饭给大爷吧。”天冷饭菜快凉,小芋只好端起专为三儿准备好的饭菜托盘,一拐一拐地走出厨房。
“娘,我也去!”
壮壮扯着娘亲的裙襬,亦步亦趋地跟着,既然是娘要送饭给大老虎,他得好好保护娘才行,免得娘让大老虎给吃了。
还没来到房门,就听到丁初一大吼大叫。
“三儿哥,你怎能赶走翠环姑娘?她是皇上赏给你的!”
“我已经有小芋了,我不要她。”田三儿的声音极为坚定。
“可是小芋姐姐不见了呀!地方官府是巴不得帮你的忙,可他们也说了,这几年战乱,又改朝换代,当初离开山里村的十几个人根本不知道哪儿去了,又怎么问得出来?”
“再问就是了,我一定要找到小芋。”
“你也听婆婆说了,小芋姐姐嫁人了。”
“我还是不相信小芋会嫁人。”田三儿的神色也极为坚定,他握起拳头道:“就算她真的嫁人了,我也要见她有一个好归宿,这才能放心。”
“你真固执!”丁初一实在受不了,他明白三儿哥对小芋姐姐的情意,可翠环无依无靠、娇弱可怜,三儿哥总得听皇帝的话照顾她呀!
“好,三儿哥,那我问你,如果小芋姐姐死了呢?”
“死……”田三儿握紧拳头,眸光黯了一下,随即又绽出灼热的光芒,“死,也要找到尸骨,她没嫁人的话,我就娶她的牌位。”
“娘!娘!不要跌倒啊!”壮壮惊慌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两人中断争执,齐向外看去,只见小小的壮壮鼓着红红的腮帮子,伸出两只小胖手,用力撑住他娘摇晃的身体。
小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手上的托盘,这才不至于将饭菜洒到壮壮头上,然后再努力站稳跛瘸的双脚,扯出她磨刀子似的难听声音。
“大爷,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婆婆,翠环姑娘有去找妳吗?”丁初一却是忙着问人。
“她在厨房。”
“我去找她!瞧三儿哥刚才讲话那么大声,肯定把人给吓哭了……”丁初一急得冒汗,话声犹在耳边,人已跑到长廊底了。
小芋进了房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不敢看向三儿。
这是陌生的、会发脾气的、当了大官的三儿,她甚至有点怕他。
默默布好饭菜,掀开砂锅碗盖,她这才低声道:“大爷慢用,我等一会儿过来收拾。”
闻到热腾腾饭菜的香气,发楞中的田三儿这才回过神来。
此情此景,不就好似回到了山里村,娘站在门边唤他回家吃饭?
那熟悉的家乡味道彷佛有着神仙法力,顿时将他满腔的郁闷驱赶得无影无踪。
他最近心情实在很乱,为了翠环的事,连亲如兄弟的初一也要跟他翻脸,他已经很久没有找人好好说话了。
“婆婆吃过了吗?”他喊住那摇晃的身子。
“吃了。”
不知道她戴着巾子要怎么吃?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挟起一口菜吃了下去,入口下喉之间,眼眶就湿了。
“这是娘的味道……”
听见他哽咽的声音,小芋捺不住心疼,终究还是回过了头。
“大爷,请保重身体,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好好吃饭才是。”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跟他嘘寒问暖了,田三儿心头一热,拿衣袖用力抹去眼角泪水,“我不会再难过了,娘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这就好。”小芋转头,也暗自拭泪。
“婆婆,妳先不要走,我有话跟妳说。”
小芋定住脚步,心脏砰地一跳,难道他要嫌她烧的菜不好吃?
田三儿迫不急待地说道:“我请人去为我娘修坟了。”
小芋低了头,那个不象样的土坟一直是她最大的愧咎。
“大娘她明白你的孝心,一定很高兴。”
田三儿放下了筷子,轻叹一声,“还有,我也为死去村人的合葬冢重新立碑--可惜官府当初草草埋葬,分辨不出我岳父、岳母的遗骨。”
小芋泫然欲泣,他对她爹娘存有特殊的感情,但她却难以消受。
唯今之计,只能想办法断了他的想头。
“大爷,你不是还没跟小芋姑娘成亲吗?哪来的岳父、岳母?”
“算是成亲了……”田三儿忆及午后林子的缠绵,眉头舒解开了。
那年,秋风凉爽,阳光从枝头叶间筛落,在小芋白皙的身子映出一块一块的光芒,在她水盈盈的瞳眸里,也闪出了幸福甜蜜的光芒。
一眨眼,她的甜美笑容犹在眼前,却已是六个年头过去了。
唉!他心底长叹一声,毫无思绪地正要举筷吃饭,忽然发现旁边痴立着一个黑不溜丢的人物。
原来是婆婆!她总是那么安静、少话,让他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不知道婆婆费心为他准备饭菜,只是大军刚刚返朝,新朝廷又是百废待举,有很多事情要忙碌,然后他又心急如焚地托人找小芋,以至于总是忽略了每天照三餐见面的蒙脸婆婆。
因为她照顾娘、陪娘度过最后的岁月,所以他敬她、礼遇她,当她是长辈,而在吃着她烧出来的家乡菜时,他也渐渐忘却了悲伤,不知不觉将她当成了娘,想要跟她说很多话……
其实,他们还是很陌生吧?他甚至不知道她来自何方、叫何名姓。
直到此刻,他才仔细打量这位半路跑出来的婆婆,即使她已换下娘的那套旧衫,她仍穿着宽大的黑色袄裙,教人看不出是胖是瘦;而那条黑巾子总是将她的头脸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只露出一双常常往地上瞧着的眼睛;甚至她的双手也戴上手套,整个人从头到脚蒙得像是一顶营帐,只差没在头顶插一支军旗了。
自从在山里村打过照面后,她再也没露出她的脸,他不禁猜想,在她的包头巾下面,应该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吧?
他忽然注意到她站得歪歪斜斜的,双脚似乎承受不了身量的重量。
“婆婆,妳两条腿是怎么受伤的?”
那个正恍恍惚惚陷入回忆的老婆婆好像聋了。
“婆婆?”
“啊!”小芋的心思从山里村飞了回来,三儿刚刚说什么,腿?“哦……是我摔倒,断过,又好了。”
“快!婆婆快坐!”田三儿赶忙挪出圆凳,语气歉然地道:“瞧我这么粗心,没注意到妳脚不好,请坐,妳站着一定很吃力。”
小芋傻呼呼地坐了下来,她以为刚才她没反应,三儿会生气,没想到他竟然关心起她的脚来了,害她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妳双脚都断?”田三儿为她皱起疼痛的眉头,“没接骨吗?”
“没有,就让它自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