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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跟她说什麽啊?」柳昊然问他。
「你看见的。我在安慰她。」
「安慰一个低贱的妓女?」柳昊然狐疑的打量他。
「安慰一个伤心的女人。」萧逸骐冷然道:「昊然,我必须说你是个变态。」
柳昊然怔住,无法相信此话是从萧逸骐口中吐出的,向来轻挑的眼神出现受伤害的情绪,但随即,他撇撇血红的薄唇,大笑了起来。
「从来也没人说过我正常。」他语气狂妄。
萧逸骐望着他,柳昊然的神情除了不屑还混杂着几抹苦楚。两人相伴十年了,柳昊然在他面前从来无所隐藏。好的坏的淫荡的全不在乎被他看见。但在这一刻,萧逸骐感到他的笑声戴了面具。他在掩饰什麽吗?
「你在想什麽吗?」孟美缨问道。
「想你刚刚说……不要轻视对你付出真情的人…这话,让我很感动。」萧逸骐从沈思中抬首:「美缨,我今天看见白霏霏了。」
「在哪儿?她有提起晴晴吗?」
「白霏霏早上到我们公司来找你们说的『金主』,我那位朋友,柳——」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话。
「不好意思。」孟美缨笑说,接起电话,说几句後挂了。「你说白霏霏怎麽?」
「也没什麽,只是她的心情不好。我告诉了她晴晴在这里,白霏霏说等过几天,她把一些事情料理清楚後,就会来找晴晴。你觉得我应该把这事告诉晴晴吗?」
「先不要吧。我怕晴晴一听说,就会逃走。」孟美缨想了想说。
「晴晴在混什麽?没来端菜?」孟少玮从厨房里跳了出来。
「她在和朋友说话。」
孟少玮张望一眼,笑道:「那我就没得偷懒了。」
「等会儿你来顾吧台,让晴晴服务外场。我得去诊所接浩浩。硕人打来说晚上临时有诊要出,恐怕来不及送浩浩回家,要我去接。」
「对哦,如杰今天晚自习,轮到硕人照顾浩浩。缨,我看你以後乾脆把浩浩直接从幼稚园给接来这里算了,等硕人下班顺路再接他回家睡觉,不好吗?」
「这里烟味这麽重,人又多又杂,我不喜欢浩浩来嘛。」
「好,好,你是他娘,随便你。」孟少玮走开了。走时在萧逸骐肩上拍了拍,很兄弟的。「慢慢喝啊。」她微笑说。
萧逸骐偏头看她走远。被她碰触过的肩头奇异的发烫。
他转回头,问孟美缨:「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五岁了。」她笑说。萧逸骐坦然的问话没有显出讶异,也没有问她结婚与否的问题,她真的很欢喜。「平常晚上时间,我们要开店,所以都是小弟在照顾。因为我们母亲身体不好。但小弟快联考了,所以有时候就托给大哥照顾。浩浩也很喜欢待在诊所里,跟你说,他分得出好多狗种哦,老师还把他画的小狗贴在壁报上。」
她含笑拢拢长发,「不陪你了,逸骐。我去接儿子了。」
孟美缨走後,孟少玮来接替了吧台的位置。
萧逸骐注意到吧台上的女客人明显增多了。原有的男客人,几乎在孟美缨前脚离开时,就後脚跟着离去了。那些男客显然意不在酒,一如此刻坐在他左右,眼睛扣住孟少玮一举一动的女客们。
「当初怎麽会开酒吧呢?」他问孟少玮:「你们没有考虑开咖啡厅之类的?比起龙蛇混杂的酒吧要单纯许多,应该更适合叁个女孩子吧。」
「一半是凑巧吧。这里本来是小夜在经营的。我们父亲去世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有工作。我们正在考虑弄个小店来做生意时,小夜看在朋友的份上才以很便宜的价钱让我们顶下来作。」孟少玮顿了顿,又说:「不过,就算让我们再次选择,我们还是会选酒吧,不会卖咖啡。」
「为什麽?」
「因为,酒吧比咖啡厅更容易遇见走投无路的女人。」她正色说:「店开了叁年,许多女人到我们店里来时是失意的,等下次再见到她时变得神采奕奕,我就觉得很值得了。我们对人生的要求不高,没有什麽伟大的理想要实现,只要看见周围人都平平安安,不要有人不幸,这就够了。」说着说着,她笑了:「不过,也许这才是最高的理想,世界和平,哦?」
萧逸骐左手边的女客人听了忍俊不住,说:「少玮,听你说和平两个字,好像听江泽民说不会武力犯台。」
「没错没错!等你用暴力统治了全世界的那天来临,世界才会和平啦。」右侧的女客也调侃孟少玮。她们都是这儿的熟客。「你这话像是美缨每次说给你和老叁听的,美缨才是温情主义者,她最反对你用暴力了,而你总回她什麽话啊?」
「少玮说啊,我才不会等打我左脸的人接着来打我右脸。我要以暴治暴,打得男人满地找牙。」左边女人用夸张的口气接道,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她说:「不过少玮的脾气至少是看得见的,心情好心情坏全写在脸上,老叁就不同了。我从来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孟少玮不为自己辩驳,只笑道:
「缨主张以柔克刚没错,但你们别错以为她是柔弱的小女人,其实缨的韧性和弹性最大了。而 呢?是属於用情绪直觉和身体本能去应付事情的人。不过别被她的言行给骗了,她是全家心肠最软的一个。」萧逸骐望着她的黑色瞳孔,看似冷漠刚强却流露出无限温情,悠悠亮亮,说话时声音里俱是对姊姊妹妹的喜爱与骄傲,他很是感动。
「美缨最有女人味了。」一位女客说。
「可不是吗?如果我是男人,这辈子不会放过她。」孟少玮笑说。
「从来也没人把你当女人啊!」不约而同地,两位女客一齐叫出来,然後相对一望,大家都哈哈笑了。
酒吧门声开开关关,关关开开,客人陆续涌进来。
吧台前的女客们交头接耳,眼睛纷纷投向萧逸骐背後。他也回头望。柳昊然正走进大门内,黑色衬衫松垮的散在黑长裤外,没系领带,斜扬向上的嘴角承载四分醉意和六分颓废,脸容现出刚散出欢场的疲倦。柳昊然走到吧台,手往萧逸骐背後一搭,身子大半靠到他身上。
「跷班哪,你。」柳昊然呵呵笑。
「你喝了多少?」萧逸骐握住他臂膀,另手拿起自己的酒杯,扶他到距离最近的一张空桌旁坐下。「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小李说你很可能在这里。你不是不爱喝酒的吗?什麽时候开始泡酒吧的?」柳昊然拿起萧逸骐的啤酒杯,喝了一大口道:「不要啤酒。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
萧逸骐走去吧台向孟少玮点了。
「你朋友?」孟少玮眯着眼仔细望住柳昊然的脸。
「嗯。放心。他喝醉了只会睡,不会闹。」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她没再说什麽,动手倒酒。
萧逸骐接过酒杯,回到柳昊然身边:「你找我有事?」
「我的烟抽完了。」
萧逸骐只好再走回吧台,歉意的问孟少玮买烟。孟少玮正在接一通电话。她掩住话筒,对他说:「我们不卖烟。」她把自己的烟和打火机掏出来,留下两根後整包递给他,又回到电话上。
「我不要凉烟。」柳昊然瞥了眼道。
「不要任性了。」萧逸骐把烟塞在他手里。「除非你要自己出去买。」
「你真的生我的气了?」柳昊然瞄他一眼,点起根烟抽了几口。
「我该说是或不是呢?说不是,你从此只会更嚣张,说是,你这样子要我怎麽气的起来?」萧逸骐失笑。
「你不能气我,逸骐。你若不理我,我该如何自处?我身边除了你——」
「你能不能成熟点?昊然。」萧逸骐打断他。「你这番话我这些年不知听了多少次,对我说,对女人也说。你早就超过放羊的年纪了。」
柳昊然望向萧逸骐的眼睛里有伤口。他突然一扬嘴角,直起脖子大笑起来,笑得周围客人都转首看向他。他笑罢,伸手指着萧逸骐,道:「全天下总共只有两个半人了解我。你是其中之一。」
「半?谁是那个半?」
他不语,昂首将威士忌喝尽,才问:「你明天会上班吗?」
「会。」萧逸骐叹气道。
「OK。」柳昊然站起身,一手夹着烟,一手按在他肩头,俯身贴向他耳际:「不,要,离,开,我。我说的从来都是真话。没有骗过人。你就是那个半。」
「昊然——」
柳昊然一摆手,离开他走向门口。萧逸骐情绪晃荡难息,柳昊然最後的声音是如此冷淡,冷淡的近乎空洞无情,让他心慌。他想追过去,又感觉这样的行为很是娘娘腔。隐约中,他疑惑自己曾否真正了解柳昊然。也许,他确实只了解了一半?那麽柳昊然口中真正了解他的两人,是谁和谁?
萧逸骐坐回到吧台前,想向孟少玮再要一杯酒时,见到她正在和孟月 说话:「……什麽好气的?他走掉就走掉了嘛,你恼硕人做什麽?你也没交代硕人,见到他要留下他啊。」
「我是气那个混蛋。上次把他交给硕人疗伤,本来想让他休息一晚再问明白他的姓名,谁想到第二天一早,人就跑不见了。他每次都是如此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说气不气人?」孟月 眯起眼望着桌面,沈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缨电话里还说了什麽吗?」
「她说直接送浩浩回家,等他睡了再过来。」
「她没有说……那家伙留下了甚麽话?」
「没有,硕人说他只在门口晃了一圈而已,连一句话也没讲过。不过这次看起来倒不像有受伤,只是很邋遢。」
孟月 抓起一瓶伏特加,灌下几大口, 然放下酒瓶。
「我们跳舞,不要等缨了啦。」
「 ,你——」
孟月 去打开了音响,轰然响起的舞曲吞噬了孟少玮的声音。她拉起孟少玮的手,推着她进入舞池里,身子随着热烈的节奏扭摆着。她昂起首左右摇晃,长发如水蛇挥舞起蛊惑的韵律。孟少玮含着纵容的笑意,一手高执着妹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孟月 在她手臂中旋转了几个圈,似飞跃似腾空,脸颊被激动的血液染成粉红,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像个放肆而纯真的孩子,那麽没有顾忌的。
她高起的笑声对周遭诧异观望的客人们,无异於一柄解放的锁匙。大家不再疑惑於这不是时候的舞蹈因何而起,纷纷尖叫鼓噪,被两姊妹的节奏操纵而涌进舞池里摇动,众人急速上升的体温急速蒸热酒吧中的空气,孟少玮很快被几个少女包围起舞。孟月 却不跳了。她排开众人走回吧台,在桌面上寻到孟少玮留下的两根烟。她点起其中一根抽着。
萧逸骐握着酒杯旋转,因关心而相询:「你没事吧?」
孟月 愣了下,没答反问他:「你怎麽没下去跳?」
「我不会跳舞。」
「就跳啊。」她吸着烟,眯眼望着沸腾的人群。「我们母亲年轻时是位舞蹈家,我们小时候跟着她学过一些,但都是好玩乱跳,当成运动发 精力而已。其实跳舞有什麽会不会?脑子空下来,什麽都别想,身体想怎麽动就怎麽动好了。」
「不是这麽简单吧?」他笑。
「就是啊。」孟月 喷口烟,说:「你会知道的。」
她把抽到一半的烟塞进他手里。萧逸骐正想说他不抽烟的时後,孟月 已经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