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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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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梅舒迟无声轻叹,梅舒城决定拦下这惹人沉默的话题,省得梅家小三抑郁。他挑了个最近发生的事开口:“前几天梅福向我提起,他那远房外甥也到了成家的岁数,他向我这个做当家的讨了个赏,希望能让他外甥和新媳妇儿在梅庄办场热闹的婚宴,我允了,反正那远房外甥和新媳妇儿都是梅庄里的人,做主子的尽分心意也好,再说,梅庄好久没热闹热闹,藉著办婚宴,顺道让庄里的人放松一下。”

“乾脆再瞧瞧庄里有没有其他对情意相投的小俩口,将大伙的婚事全给办齐了,来个双喜临门。我这边的梅兴暗恋王厨子他女儿好些年,如果王厨子肯点头,让他早些娶她进门,省得时常三更半夜摸黑到花园去谈情说爱。”梅舒怀为自个儿的贴身小厮争取福利。

“……我这边……也有个小丫头和长工……呼……”飘虚虚的嗓音企图插嘴,最後又被周公给拖回去下棋。

好,简单几句大家都懂了,乖,继续睡。

“小三,你说呢?”梅舒城总会听过所有弟弟的意见。

梅舒迟微笑点头,“大家能在梅庄开枝散叶,这是好事,也是我们当主子的责任。若要设宴,西园最合适,那里的红菊喜气。”他停顿了片刻,带笑的眉峰忽然微微敛起,“等等……大哥,你方才是说——梅福的远房外甥?”他脑中快速翻著无形的梅庄名册,一个名字蓦然浮现。“梅……项阳?”

“是这名字吗?”梅舒城也不太确定,毕竟梅庄奴仆太多,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背每个人的名宇。“我只记得他是梅庄护师之一,今年二十了吧。”

梅舒迟更确定了。梅项阳,小阳笨师弟,这个名宇多久没听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似乎只到梅媻姗疏远他的那天为止,因为之後梅媻姗不曾再同他多谈关於她周遭的人事物,当然也包括了久违的“小阳笨师弟”。

这个名字,只在他的耳畔消失,并不代表著他已不存在。

“他要娶的新媳妇儿是谁?”依男人的直觉,他从许久之前就从梅媻姗口中听出了梅项阳对她的情意,那些在她眼中恶意戏要她的劣行,在他眼底却是一个男孩想赢得心仪姑娘全盘注意的手段,他知道,梅项阳把他的心全搁在梅媻姗身上。

现在改变了吗?他有了其他爱慕的姑娘吗?

时间,会让他将心从媻姗身上收回吗?

“听说是梅盛的女儿。”

不会。

梅舒迟脑中浮现这两字时,梅舒城同时给了他答案。

反观他自己,他都没办法做到,又怎会天真地以为梅项阳已做到呢?蠢。

梅舒怀先是瞧瞧看似平静的梅舒迟,才转向梅舒城道:“大哥,你知道梅盛的女儿是谁吗?”

“梅盛的女儿就是梅盛的女儿呀。”他哪记得呀!

“……我知道……”梅家小四在角落举起软趴趴的膀子,可是无人理会他。

“梅庄第一辈的奴仆我都没办法叫全,何况是他们的子子孙孙?”

花厅的绸纱掀起一角,梅媻姗怀抱著裘袍回来,先朝众当家恭敬揖身後才抖开裘袍,披在梅舒迟僵硬的肩头。

梅舒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瞅著桌上那杯有著他倒影的菊井瞧,反常地没向她道谢——这不是梅舒迟向来的习惯,他从不将奴仆替他做的事情视为理所当然,更不吝啬向他们称谢。

这一回,他没有,只像个无所适从的孩子,不肯抬头。

“啊!”

梅舒城冷不防拍桌而起,震洒了石桌上的杯杯壶壶也无暇理会,长指直挺挺地指向梅媻姗。“你是梅盛的女儿!”

震惊,大大的震惊。

梅舒怀是一脸早就知道情况,见怪不怪的脸;梅家小四则是被梅舒城那声惊吼给稍稍震回神智,掏掏耳,翻个身再睡;梅舒迟仍是专心盯著茗杯瞧。

梅媻姗一头雾水,什么时候她的身分会让人这么震惊?又不是什么皇帝老子的私生女,犯得著让梅舒城愕然万分,好像她欺瞒了他似的。

“我是梅盛的女儿没错。”

“你有妹妹还是姊姊?!”缓些,说不定梅福口中的新媳妇人选不是她。

“有妹妹和弟弟。”是爹爹和後娘这些年添的。

“妹妹多大岁数?”

“八、九岁吧。”虽不明白梅舒城为何问这些琐事,她仍照实答。

“说不定梅项阳恋童,想娶的是她妹妹!”至今,梅舒城还在做垂死挣扎。

天!梅庄里每一个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三弟待梅媻姗如何的好,若不是心存情芽,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到这种地步?而现在,梅媻姗却选择要嫁给别人,教他三弟情何以堪?!

“大哥,够了,别说了。”梅舒迟的声音平稳得难以听出任何起伏。

淡淡的,他牵起了笑。

“既然你允了,就这么吧。如果她不介意,让我充当她的兄长,替她张罗个热闹的亲宴,也算……心意。”

饮尽最後一口仍残存著热度的菊井,梅舒迟起身,肩头数件厚裘全滑落地,在他脚底漾成涟漪般的圆弧,梅媻姗上前替他拾起厚裘,梅舒迟却先一步挥开花厅绸纱,许是心绪紊乱,许是力道发泄,一阵裂绸声在那只揪纱的指间传开,她还没来得及站超,梅舒迟已经快步离开花厅,头也不回地。

那裂开一角的绸纱被冷风吹缺了口,无法遮蔽他远远离去的身影。

他,落荒而逃。

六年前,他病愈清醒,失去了小粉娃。

六年後,他病愈清醒,失去了梅媻姗。

一睡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是最後一个知道的,她竟然是最後一个才知道的!

如果不是今天梅家兄弟的反应太过奇怪,她恐怕得上了花轿才知道她的终身大事已经被爹娘给订了下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早知道晚知道有差别吗?再说,你和小阳自小一块长大,还扭捏什么?别同我玩什么“人家不依、人家不来了”的闺女娇态,爹怕极了那种恶心调调,省点省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该嫁就嫁,依不依都一样该嫁啦。”梅盛喝口茶润嗓,继续对冷著一张清妍容貌的女儿进行轰炸:“小阳这孩子我很满意,性子开朗又热心,每回他来咱们这吃饭不都热热闹闹,你弟弟妹妹也喜欢他,爹就挑不出他有什么不好,这种肯上进的男孩是最好的夫婿,再加上爹也知道小阳那孩子对你的死心眼,跟著他,你不会吃苦的。”

“这种事,你都不需要同我商量吗?”面对梅盛的长篇大论,她只问了一句。

“商量什么?天底下有哪个爹娘要替女儿订亲事还得和女儿商量的?”在家从父,他说了就算!

“这种事,你都不需要问我要是不要?”她再问。

“好,那你要是不要?”梅盛一股火气也跟著上来。跟这丫头说了好些个时辰,口乾舌燥的结果,她怕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还敢挑战他这个做爹的威严!

亮眸毫无畏惧,“我不要。”

“我就知道你不要,那还问个屁!”他做什么干蠢事?

“你明知道我不要,所以连问都不问就替我允了?!”

“对。”

两父女同性子同脾气,像两只隔著河桥咆哮的怒犬,你吠一句,我回一声,汪汪汪汪。

“容得你不要吗?!大当家亲自允了你和小阳的亲事,不仅如此,所有婚宴摆席,当家们也全点头同意,帖子虽然仅发给梅庄人,但光凭这样,桌数就破百,箭在弦上,你不要也不行!”梅盛这边吠得够响亮,搬出这道必死令,还怕女儿那几声气虚的反驳吗?

梅媻姗菱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这一瞬间,她竟找不到与她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就连梅舒迟也……看清女儿眼中一抹迟疑,梅盛要断了她唯一的奢望,再残忍也不过就是心口一刀,挨过了就会释怀吧。

“就连三当家也一样,甚至他还找了城里手工最好的绣娘替你缝制嫁衣,要以兄长的身分让你风光出嫁。三当家真是个无话可说的好主子,也不枉费这些年你跟在他身边的主仆情分,值得了。”

女儿是他生的,他太清楚媻姗心底在想什么,但是女儿的奢想只会拖累她,让她追逐著遥不可及的幻梦,既是如此,还不如抓牢手中平实的小小幸福,做爹娘的,也就只冀望女儿能嫁个好良人,再多,也不贪求了。

梅媻姗显露疲惫,不知是被父亲轰击太久还是无力感涌现,她再也听不下任何一个字,推开了木椅,双掌撑著桌沿才能站直身,好似所有的精力在方才父女俩短兵相接的过程中全数耗荆爹说的每字每句,她都已经忘了;心底的排斥让她的脑袋不去容纳任何说服或逼迫的话。

她知道梅项阳会是好夫君,但他是师弟,这两者的身分不容弄混,即便全庄里的人都无法明白她的想法,可是有一个人一定会懂!心中满满激起“只要那一个人懂就够了,其他人的想法她不在乎”的念头,那个会懂的人一定会站在她这边,挺她到底。

对,他一定会,只要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他会替她想出解决办法的,因为,他总是这样。

不理会梅盛在身後的嚷唤,梅媻姗提起全力,施展轻功飞奔在园里的花草上,焦急的心让她好些回都没瞧清脚下受力的枝哑有没有踩空,摔得又重又疼,但她不顾狼狈、不顾疼痛,一心只想去找他。

找他替她燃一盏灯,指路的灯。

“怎么这么急?後头有人在追你吗?”

当她气喘吁吁地在院後菊圃间找到梅舒迟时,他笑容可掬地问著她,令人不解的是,他脸上不见半分异常,几乎让梅媻姗错觉他还不知晓她爹替她允婚一事。

“三、三当家……”

他半侧著身,一头又直又顺的长发迎著秋风而飞,他笑著,笑著等她喘完并说明来意。

梅媻姗摇著头,“项阳是项阳,项阳是小师弟……但夫君,我不能接受。”顾不得尚未顺好的气息,她心慌地想让他听懂。

梅舒迟浅笑著,“梅舒迟是梅舒迟,梅舒迟是小迟哥……但主子,你接受,为什么现在这样的逻辑换到梅项阳身上你不能?”

他听懂了!

他听懂了……却给她最残酷的答案。

梅舒迟弯身摘下脚边一株价值不菲的红焰菊,递到她面前。

“你自己找答案吧。”缓缓的,他唇边的笑容褪去,像是不曾存在过。“你向来自主,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决定,当年如此,现在亦然。主子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她没伸手接过菊株,他却松手任红菊脱离指间,坠落她眼前。

满身菊香的男人带走了鼻翼间所有的清香,她嗅不到半丝的芬芳,在努力吸纳之间,却听到类似啜泣的吸鼻声。

拾起泥地上的红菊,她开始一办办扳离菊株,檀口喃喃低吟著。

直到最後,她瘫坐在泥地上,一阵凛冽的夜风吹来,卷起了满地的红瓣,在空中扬舞,连她身後不远处那摊没让人注意到的拆卸花瓣也无法幸免。

那夜幕间漫天飞扬的花办里,不只有她寻找的答案——也有他的。

第九章

没人知道为什么梅媻姗最後还是点头允了梅盛安排的亲事,或许也没人在意过,毕竟梅媻姗与梅项阳是青梅竹马,梅庄的人早就心知肚明,而“青梅竹马”在许多人心底本来就和结发夫妻相等,只有几个爱嚼舌根的长工、丫鬟偶尔会聚在一起谈论另一个青梅竹马的反应——不过,另一个青梅竹马毕竟是主子,又是个待人极好的主子,所以并没有太多不堪的流言加诸在他身上,流传最盛的充其量也就是用“主子与奴仆,身分之差”来代替梅舒迟的落败。

落败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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