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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睁大了杏眸,看着他的一双巧手,开始在她的脸上仔细装扮了起来。
丝绸制的上好粉扑,沾着香气袭人细密柔致的香粉,巧巧拍上她的面颊,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是那么地轻款有致,花儿的香味,悄悄溜进她鼻梢,那份属于他专有的感觉,他常带给她的瑰丽漫天的百花印象,又笼罩住了她。
他手执着绘眉的墨笔,款款地划过她烟黛的眉,颜色浓了,他以小指轻盈地为她晕淡;浅了,他托起她小巧的下颔,再仔细的顺着她的眉描画。纷纷扰扰的气息,不断地盘旋在他们两人之间,四下突然变得甚是寂静,徒留的,只有他所给她的触感和靠得那么近的体温。
看他又把色泽红艳的服脂自盒里勾了一杓,然后在他宽厚的大掌上,以指细细调匀,再以食指指尖轻勾出一抹,缓缓滑过她的唇瓣,在她的唇上染上了色泽后,指尖刻意地停留在她的唇上轻点,那挑拨撩动的感觉,直从她的唇上窜进她的心梢。
当他挑放的眼神看进她眼底时,她霎时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他在诱惑她。
绛棠的呼吸变得紊乱不安,再也无法把方才的一切视为无物,不搁在心坎上。
为什么她总是轻易的就迷惑在他所带给她的颜色里,放不开,走不出来?
聂青翼托着她的脸庞,回首看她,“这样,不是很美吗?”
“不必奉承我了。我的美只是我的外表,你我都知道我真正的样子是什么。”她深吸了口气,挥去所有的迷思,正色地对他道:“你若是不想娶就说一声,反正本姑娘也不想嫁。”
他定定的开口,“我想娶。”
绛棠不解地迎上他的眼瞳。就连染意迟也说过了,他最是讨厌虚伪作假的女人,他也清楚的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既是如此,他为何又想娶?
“你不能因我而改变吗?”他只是用一种奇异的语调问着她,声音里泛着浓烈的期待。
“我……”
她无法回答,因为,在目前她的心一日多变的这个时候,她也无法掌控未来的方向。
她可以因为他的一个捉弄,而气火上老半天,也可以因为他的一个贴心的小举动,又把那份感觉留在心底揣想不已。
就连她也捉不住自己了,这要她怎么改变?而且,他是希望她变成他所要的模样吗?
为什么是她来将就他,而不是他来迁就她?
她有种放不下自尊的冲动,但他那双这般看着她的眼阵,又让她不忍将心底的冲动去实践,无法启口。
聂青翼朝她俯下身子,在她的唇瓣间印上了暖暖的一吻,并轻声地耳语:“这个,就是我所说的点绛唇。”
抚着犹有暖意的唇,绛棠有些明了他先前说那些话的用意,同时也漾红了脸蛋。
“姻缘天定。该我的,就是我的。”他挪开她抚唇的纤指,捉来他的唇边轻吻。
“即使你逃,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身边来,就算追逐你需要花上我今生所有的时间,我也不在乎。”
绛棠飞快地收回烫热的指尖,“为何非娶我不可?”
“我说过,你是我要爱一辈子的人。”他一如当初地向她重复,气定神闲地笑了。
爱一辈子?这世上真有这种爱吗?
绛棠怔怔的发楞,对于他的话,有些向往、有些迷惘,那种将要束缚她一辈子的爱恋,令她迟迟无法应声。
“老实说。”见她一直在发呆,聂青翼忽地转了转眼眸,对她笑得很恶质,“从很久前,我就很想告诉你一件事了。”
“什么事?”他那变脸的速度,她有些跟不上。
他不客气地将一掌覆上她的胸部,在她杏眸圆瞪时,徐徐缓缓地说出他一直很在意的大事。
“为了我的幸福着想,就算你不爱喝水,但你该多喝点我娘堡的汤,真的,很有效的。”太扁了,这实在是很难叫他感到满足。
最恨人家说她胸部扁的绛棠,再度气岔地与他彻底卯上。
“聂、青、翼!”她又扯开了嗓子,“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第五章
那个男人是祸水,只要扯上他,就绝对没什么好事。
这是绛棠进聂府至今,对她未来的夫婿聂青翼研究过后,所得到的唯一结论。
自从那日被聂青翼嫌过她的胸部发育不良后,从那口起,每天清早就有嬷嬷捧着染大娘亲自浆的健胸汤药来到她的房门前,而那位相当尽责听命于聂青翼的嬷嬷,非得要她把汤喝得见底后才肯走人,若是她看了恶心欲呕抵死不喝,嬷嬷便会把她的克星聂青翼给请来,让他以高压手段叫她喝得干干净净,次次汤碗都见底朝天。
不只那些每日必备的健胸汤药,她还要照三餐把名目多得记不清的补汤给喝进肚子里,而她会被迫灌下那些玩意的原因,全都是因为聂青翼觉得她的身子过于单薄,需要好好滋补一番。当然,以上这些理由,纯粹又是他的个人观点,只是他单纯过于鸡婆的好心。
真的挺不住了,再照这样没日没夜的给他灌下去,她没被水吓死也被撑死了,然而那位聂家大少,最近可能是嫌整她整得还不够,又对她颁布了一个新的噩梦般的命令——他说,他要和她培养感情。
这世间再怎么可怕的噩梦也敌不过他的这个命令,有生以来,绛棠从不曾觉得自己的命运是如此悲惨坎坷。
那个宣称要爱她一辈子的男人,他与她培养感情的手法,就是先把抗拒不从,硬着脾气也不说一声愿意的她给扔进池子里,在她快溺死之前,才凉凉的蹲在岸边问她愿不愿意,让喝了过多的水快被吓死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委屈不已的说愿意。
更可悲的是,整座聂宅的人,包括她亲爱的小妹,居然没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拯救她,全都眼睁睁地任她被聂青翼威胁得逞。
她想逃婚、她想拒婚、她想毁婚,她好想剁了聂青翼那年指定她的手指!
被迫必须与聂青翼培养感情的绛棠,实在是很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在池里溺死一了百了就算了。在接受了他的威胁后,除了他上茅房、净身、就寝这三件事的时间之外,她必须时时刻刻与他相处,不然他不只会把她刚洗去颜色才还原好的长发给再染得五颜六色,他还会让她从早吐到晚,因此现在每当她目光晦暗地睁开双眼来面对她不见天日的每一个清晨后,她都要与这个把她吃得死死的男人混在一块形影不离。
绛棠发现,她最近愈来愈有做草人插针的冲动,不然什么巫术或是蛊毒,也都在她用来考虑对付聂青翼的行列中。
“别臭着一张脸。”
聂青翼伸指弹了弹绛棠嘟得老高的芳唇,对这个今早跟他一到练染坊报到,就直摆着一张仿佛他欠了她八百万两臭脸的小跟班提醒。
“我的脸本来就这么臭。”绛棠没好气地嘟着小嘴,“不满意的话,你大可换个未婚妻,我绝对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拜托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你的名声呢?不顾忌了吗?”他放下手中的搅料棒,洗净了双手来到她的面前笑问。
“名利于我如粪土。”她看破地摊摊两手,一改先前的势利。“现在我既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就算我的名声会被众人唾弃、扔到阴沟里发酸,我也无所谓。”
名声?名声有啥用处?那玩意可以解救现在连逃都没有力气再逃的地吗?更何况,在这个男人面前再玩那套虚伪不实把戏的话,她只会被他整得更加水深火热,已经够了,她的皮不痒,才不想再继续吃苦头下去。
聂青翼满意地轻吻她的额际。
“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才短短几天就有这种成果,让她的性格彻头彻尾的改观,看来他的心血的确没有白费。
“不只想通了,我还很不想再被虐待下去。”绛棠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庞,边阻止他的毛手毛脚边慎重地向他表示。
“虐待?”他笑得很假,装作很受伤地抚着胸坎,“怎么这么说?那是我爱你的表现。”
绛棠早就不上当了。“我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鸡婆了?”他的爱是虐待,他的好心是灾难,只要他能够离她远一点,她愿意去庙里发大愿,茹素一辈子以感谢上苍的恩泽。
他固执地向她打回票。“爱你是一辈子的事。当然不可以随口喊停。”他还没全面向她展现他的爱意呢,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宣告放弃?
“你到底是爱我哪一点?”绛棠无力地杵着额,非要得到个会害自己这么痛苦的原因,“我是做了什么才这么得你所爱?”
“你的眼、你的眉、你的唇……”聂青翼拉过她,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小脸上爱怜的轻抚,“你的每一个模样,你的每一分脾气,都是我爱你的原因。”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原因的。
对他来说,爱情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不一定要恋得很艰难或是很辛苦,才会知道自己已经身陷入情网中了。可能只是她在首日见到他的那个片刻时,她流转的眼波,或是她扬起唇角的模样勾起了他那份想要追逐的欲望,他不得不说,诱人的色相,是她引来他第一个心跳的起因,是招来他第一个眼神的渴望。
在知道她的本性之后,惆怅并未使他完全失望,因为愈是挖掘她,他每天就有一个新的发现,她为他所带来的有很多,皆是心灵上的餍足,在忙碌繁琐的生命里,她为他带来了新生的力量,是种会让他满怀着愉悦的心情,为了她而微笑的一份感觉。渐渐地,他开始发现他离不开这欢乐的泉源,只想这么与她挽着手,一块在人生的旅途相偕地走下去。
当他深陷爱恋而不想离开她时,他才知道,他恋爱了。
就这样,不需要原因。
绛棠终于发出了不支的呻吟,“我要撞墙……”原来有问题的人不是她,而是这个从头到脚每根筋都不对劲的男人,他的视力和脑子都出了岔。
“我的爱让你这么痛苦?”聂青翼很认真的反省着,但就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
她掩着脸很想悲泣,“拜托……那叫生不如死。”紧掐着她的弱点天天整她,她能够挺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会让你有这种想法那就是我的不对了。”他又开始抚着下巴动起脑筋。“也许我该改进我爱你的行为,让你过得更好才是。”
“你还要改进?”绛棠听了转身就想往旁边的池子里跳,“不要拦我……”聂青翼不火不徐地拉回她,并用一束似雪絮又似银花的丝纱缓缓地圈住她的身子。
她拉起身上一丝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丝纱讶问:“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颜色?
她织过不下千匹的锦,就独独没见过有这种色泽的丝纱。
“我为你所染的丝纱。”他满足地看着她抓着丝纱的模样,感觉她那亭亭似梅的印象又回到他的心底了。
她仰起头,“这是……”
“梅的颜色。”
“你花了多少功夫才染出这种颜色?”善于织锦的绛棠,在仔细的看过要染成这种色泽需要花费多少心神的丝纱后,眼神里多了份动容。
“从见到你的第一日起,我就一直在染它了。”他将她拉至一旁圈在怀里一块坐下。
“我搜集了全金陵城最好的梅,利用数万片最顶级的花瓣练色,再用雪水、露水漂洗百日,才制成了这么一束。”绛棠的语气变得有些柔软,“你又在讨好我了?”讨厌的男人,每次就会耍手段来拉拢她,而她自己也很可耻,次次都败在他的攻势下受他的招拢。
“我在向你表示我的爱意。”他埋首在她的发中,深深吸嗅着那清洌的香味。
“我以为你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