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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婆婆呱啦呱啦急叫道:“老王,快看看他给的茶钱是不是变成了纸钱?说不定咱们真是……真是见到……那个啦!”
凉茶烧饼摊的老头子没好气地看著这几个大惊失色的老女人,慢条斯理地收著浙漾留下来的亮晶晶银角子。
“光天化日哪有鬼?照我看那位公子是武林高人,来无影去无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鄙夷地瞥了她们一眼,“真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婆婆们在放下心後,忍不住不爽起来。
“什么叫我们没见过世面?”她们不约而同杀气腾腾地望向他。
老王翻烤烧饼的动作倏然顿住,只觉得阵阵冷风袭来,脖子不禁一缩。
糟糕,他忘了生存守则第一条:惹熊惹虎,就是别惹到凶婆娘!
第三章
浙漾负著手,俊容微仰地看著戏楼门口的告示——
来来来,新鲜玩意儿往这儿来,胡旋歌舞绝妙登场
看看看,超好戏码子给你好看,泼寒胡戏夜夜上档
“泼寒胡戏?”他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诧的笑意,“没想到在这里竟也有古高昌国的歌舞可看?嗯,有意思。”
浙漾缓缓踱进戏楼里,里头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显然爱家班在此已打出了名号,已有固定的观众群了。
戏楼的店小二一看是位俊尔翩翩的公子进门来,连忙哈腰赶了上来。
“公子这边请,戏才刚刚要开锣呢,您现在来的正是时候,请问要楼上雅座,还是在这儿设个位子?”
“楼上雅座。”他微笑以对,“麻烦给我来一壶上好的清雨香片,两碟素净爽口的零嘴。”
“嗳!上好的清雨香片和素净零嘴,马上来,公子,您这边请。”店小二眼一花,一枚小银角子已经落在掌心,乐得他笑眯了眼。“哎哟,公子打赏得这么重,教小人怎么好意思?”
“今天人多,你也忙坏了。”说完,浙漾浅浅一笑,优雅拾阶而上。
店小二闻言感动到差点痛哭流涕,在这儿当差当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客倌体谅他,说中了他的心情。
就在店小二决定待会到厨房多偷拿一碟上好点心来招待“恩公”的时候,後面掌柜的又鬼叫鬼叫起来,吆喝著要他下去帮忙。
店小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浙漾凑笑道:“公子请这边坐,小的待会就过来伺候。”
浙漾含笑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从这个雅座望过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戏台上的每一处,视野极好,等会就可以好好地看看戏班子和花旦的表现了。
只不过唱胡人戏、跳胡人舞的花旦,对於中原的戏曲熟吗?他可不希望还得花时间教会她“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每一句戏词和身段。
正胡思乱想间,锣声急响,厚重的帘幕缓缓拉开。
所有人都停止了嗑瓜子、交头接耳的动作,不约而同往戏台上望去。
首先是一只穿著胡人衣裳的猴子翻了个跟头出来,配合著叮叮咚咚的小鼓滑稽地跳起舞来。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任谁也没想到竟是只猴崽子率先登场。
小猴子跳完舞,动作灵活地跟台下众人作了个揖,然後一身胡人装束的老人舞了出来,小猴子熟稔地跳上他的肩头。
“各位,我是爱家班的领头班主爱畅哥,非常感谢各位的热情捧场,今晚的节目精采得不得了,有杂耍、有变戏法,还有特别的苏幕遮舞,由我们的当家花旦衫儿领衔演出。”他的光头亮闪闪,在几盏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显油亮神气。“就请贵客们拭目以待,观赏我们今晚特别为您准备的拿手绝活!”
台下掌声如雷,欢声鼓舞,浙漾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加入鼓掌行列。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看起来很擅长营造热闹的气氛,只此一手就已经紧紧掐住观众的心,他不禁对爱家班有了一丝期待。
接下来几个身穿胡人戏服的汉子演出高难度的杂耍,有一人加一人加一人的叠罗汉,叠瓷碗、耍飞盘等,看在武林高手的眼中不算什么,可是平常老百姓却是惊叹不已,看得目不转睛。
浙漾笑咪咪地观赏著,很捧场地拍手鼓掌。
最後压轴好戏总算上场,在充满著西域风情的羌笛声中,随之而来的是悠扬的胡琴与箜篌清脆的乐声,一个身穿灿烂胡衫的娇艳身影闪现了出来,众人眼前登时一亮。
身穿胡衫的姑娘腰肢柔软纤细,宛若无骨般地旋转舞动著,小手翩翩然流转,轻拈著点点春风,嫩白如春葱的指尖画出了无数荡漾柔波。
她的脚步曼妙,缓缓轻舞而出,蒙著金蒽面纱的小脸露出了明亮如星的眸子,一含笑、一眨眼、一挑眉,令众人瞬间犹如置身炫目华丽的波斯庆典上,正看著一场动人至极的美人舞艳光。
浙漾缓缓地啜饮著香茶,深邃的眸光微带惊叹地看著戏台上柔情曼舞的人儿。
走过了这么多城镇,第一次看到有大将之风,绝致风情的花旦。
虽然是异国打扮,却紧紧扣住了每个人的视线和心弦,著实不容易,连他也不禁要为之赞叹。
浙漾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老爷子会满意的吧?”这样绝色的表演,就算不是正统的中原花旦,老人家恐怕也会看到目不转睛,无法自拔的吧?
只不过……还没听见她的嗓音,不知道能唱不能唱?
浙漾的笑容犹豫地敛起,深思的神色取代了笑意。
此时在後台——
“等等,等等我啊!”方才表演完毕的阿莫叔叔、月牙大婶、小蛮伯伯,还有阿笨姊急急忙忙冲了过qi书+奇书…齐书来,还来不及卸妆就叫了起来。
“啊!老班主,你最贼了啦!”
“就是说,都不等等我们,可恶!竟然把最肥美的羊肚片吃光了。”
爱畅哥趴在临时搭起来的餐桌上,手里的长筷子还拚命往滚沸的火锅里头捞,闻言回头露齿一笑。
“嘻嘻,谁教你们动作慢?吃东西讲究的就是快狠准,技不如人能怪谁呀?”说话间,他又涮好了一片羊肉往嘴里塞,连葱姜醋的佐料都顾不得沾了。
其他团员哪还顾得了反驳争辩,看到那锅沸滚的火锅,早就一把抓起筷子往前扑去,你一筷来我一筷的捞取著里头的菜色。
一时之间,怕烫的呼气声此起彼落,只是再烫也政变不了这几个人猛吃的动作,对他们来说,美味的涮羊肉火锅可是他们的命,纵然夏天吃得汗如雨下也爽快呀。
爱家班每个人都有一手绝艺,可是要说起共通的兴趣来,也就只有这个“吃”了。
凡是走过必留下痕迹,几乎镇镇都知道这爱家班是出了名的爱吃班,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带锅碗瓢盆,唱戏的行头掉了可以再买,吃饭的家伙弄丢了可就天快塌下来了。
外头的音乐渐渐止歇,众人的筷子却丝毫未见稍稍停止的迹象,突然间有人叫了一声——
“哎呀!”
其他人根本腾不出嘴来问是怎么回事,只是抹著汗睁著大眼瞧向那人。
阿莫叔一擦胡子,微带愧疚地道:“怎么办?咱们吃得太起劲,都忘了衫儿还没吃呢。”
“哎呀呀,可不是吗?”爱畅哥一愣,忍不住叹气拍大腿,随即对众人一凶,“都是你们,个个贪吃鬼,把小衫儿的份都给吃掉了,瞧!锅里只剩下两三块萝卜和零星的菜,待会可怎么办才好?”
其他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不过半晌後忍不住抗议起来。
“喂,老班主,是你吃最多耶!”月牙婶筷子往他鼻子一戳,插腰道。
“啊,是我吗?”爱畅哥缩了缩脖子。
“当然是你,最有嚼劲的羊肚片都给你吃光了。”小蛮伯犹自念念不忘旧仇。
“人家……饿嘛。”爱畅哥委屈道。
阿笨姊抹了抹汗水,惭愧又心虚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耳听著音乐已经渐渐进入尾声,可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看谁最有肉,削两片下来给衫儿涮著吃好了。”小蛮伯提议。
“才不要!”月牙婶拚命护住她的福态肚皮。
“别闹了。”爱畅哥不傀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班主,沉著地道:“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逃?”
“逃你个龟孙子,有什么好逃的?”爱畅哥翻翻白眼,气恼这群人没有一个懂得跟他搭腔唱双簧。“这个字是——藏!”
“藏?”
“是啊,趁她还没进来,快把火锅、筷子、盘子等一干罪证统统藏了起来。”爱畅哥一声令下,“快!”
“是!”众人七手八脚动作起来。
等到衫儿一曲舞罢回到後台,累吁吁的她一步入後台只闻到淡淡的味道,她的俏鼻子不禁皱了起来。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深怕她看出了端倪来,爱畅哥吞吐著水烟的动作也僵住了。
衫儿的眸儿一扬,有点生气地走向爱畅哥,“老班主。”
“怎、怎么了?”他冷汗直流,心虚地陪著笑。
“你怎么又抽水烟了呢?你的气喘不是还没好吗?再抽水烟岂不是会更严重?”她关切地望著他,小脸上满是不赞同。
原本点烟是要薰散羊肉火锅的香气,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回应,爱畅哥突然哇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自责不已。
“呜呜呜……你这么关心我,我还……呜呜呜,真是个老混蛋……”
“你别哭哇!”衫儿被他哭得手忙脚乱,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救地望了众人一眼,“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班主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惭愧的说不出话来。
爱畅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今晚……都是我这个老混蛋……害你……没有消夜可以吃了!”
这话听在衫儿耳里,以为是今晚没备消夜,所以老班主深深自责,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体贴温柔地摸了摸老人的白眉,“别哭了,没事的,一晚没吃消夜死不了的,衫儿虽然食量大,可还挺能耐饿的,你就别自责了,没准备消夜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爱畅哥还是泪汪汪。
衫儿继续安慰他,浅浅笑道:“没关系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消夜可吃,饿肚子的也不光只有我一人呀,所以我捺得住的,你放心。”
这、这、这……
众人更是惭愧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集体躲进去。
其实,大家都吃饱饱了,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饿肚子啊。
“今晚的客人很多呢,我们一定能挣到不少的赏银哟。”衫儿为了要振作起老班主的情绪,笑咪咪地道:“你听外头的鼓掌声,今晚铁定又是大丰收了。”
“是啊,我也该出去谢幕,顺道收钱了……”爱畅哥心虚地蹭了出去。
“班主今天怪怪的,你们有感觉吗?”一等他离开,衫儿忍不住问。
众人的笑容都有点怪怪的、僵僵的、乾乾的,“是啊,啊哈……哈……哈哈……”
衫儿挠著耳,有点被搞胡涂了。
奇了,今晚大家都很奇怪呢!
※※※※※※※
夜深人静,蜂哗鳕跃城里只有东大街夜市还很热闹,十几个小摊子聚集在这儿,提供夜游或肚子饿的客人吃食。
褪下了戏服卸了妆,素净著小脸,一身红衫的衫儿偷偷跑了出来,在夜市大街上遛达著。
她捂著咕噜咕噜叫的肚皮,眉头打结,可怜兮兮地逛著香气四溢的小摊子。
“哇!牛肉面摊子……刀削面……”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左顾右盼,一摊摊的香气对她来说都是难忍的诱惑。“豆腐脑儿、葱烧饼、酱肉大面……”
哇,她都好想吃喔,可是她的荷包里只有三个铜板,顶多只能吃一碗牛肉面或买三颗馒头。
好饿!